第369章 我一個人
胡銓其實有點畫蛇添足,大宋繁榮不需要講述,來往的海商,朝廷大官們對北朝文化的追捧和喜愛,都身體力行地顯示着這一事實。
受惠於大宋與天竺、大食的海運航線,向過往的海船徵收入港費用,是南越國國庫重要的收入。
但今年,有一些變化。
經行南越國的海船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以前南越國港口處,大量補給休息的船舶在港口裏裝滿滿當當。
如今不過十月,已經只剩下南越國本國的數十商船,和來購買稻米的幾艘大宋海船了。
南越國上下十分恐慌,胡銓也不知所以然,便去信詢問了遠在京城的皇帝陛下。
趙士程收到胡銓的消息時,還有些想笑。
他當然知道原因。
前些年,他提供了地球儀還有切線、三角定位等數學工具后的辦法,便要求器械院將觀星與定位結合,解決航海中確定位置的問題。
從那以後,很快便有一種叫觀星儀的器具開始在大宋的航海業中流行。
趙士程也是那時才知道大宋的天文學有多發達,歲差、章動等天文現象早就已經被發現,祖沖之還將天體變化加入到了曆法中,但從大宋開始,天文學被皇室壟斷,觀星成為一種十分神秘,被完全禁止平民研究學習的職業。
天文自此完全和帝王德行聯繫起來,天體測量學自此便被腰斬。
天體測量學是以天上的恆星為坐標,通過角度和坐標確定自己位置的學科,說是大航海的前提也不為過。
而在他支持下,天體測量學就是一塊未被開發的□□,在趙士程規定:當事人有發現定理的命名權后,數院的學子們幾乎是廢寢忘食地研究着天體測量的數據。
天體測量的原理並不複雜,只要能指明方向,在不斷改進器械和優化計算方式后,一款初看十分簡陋的航海儀便被製作出來。
數院和器械院的學子們為此得到了皇帝陛下親自撥款十萬貫,支持他們分為十個小組,測繪北至遼東,南至爪窪的萬裏海圖。
這是一個十分辛苦而危險活計,光是給錢還不夠,他還專門成立了一處叫“紹理閣”的皇家書閣——大宋歷代帝王都有把自己的收藏建立一個“閣”來擺放的習慣,比如收藏趙二的閣叫“龍圖閣”、收藏神宗變法那些東西的,叫“顯漠閣”,每個閣都可以設學士管理,屬於被皇帝重視的職位。
比如包拯曾經是龍圖閣學士,所以長年被稱為包龍圖。
雖然趙士程打破了死後才為皇帝建閣規矩,但這不是什麼問題,為了進這“紹理閣”,整個大宋上下的文人理士全卷了起來。官大一點的,想混個紹理閣直學士,地位低的,則想着書做畫入閣,連喜歡鴿人的張擇端,都開始認認真真地畫給清明上河圖了。
數院的學子們在知道他們測繪的海圖會送入閣中,並附上他們的名字,由皇帝出錢刊印天下后,也十分激動,只用了兩年的時間,十幾組人走遍天南海北,刊行了最基本的渤海、東海、南海海圖,其□□海圖耗費時間最久,人力最多,一些從未被人發現的島礁、暗沙都出現在《萬輿海圖志》中。
當然,這些海圖都不是最終版本,大海茫茫,南海島礁數以萬計,一時半會根本畫不完。
他已經規定,凡大宋海船,都要隨時記錄自家航行坐標,用以更新海圖,凡有所得者,重賞。
這些事中,最讓海商們激動的事情,就是去歲他們依靠新的星圖航海技術,成功自廣州港出發,一路南下,到達爪哇島,比以前沿着海岸、走南越國的海岸線的速度快了三分之一。
這消息一經發出,天下的海商都震動了,他們看重的,除了節約時間、人力物力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安全!
要知道,大小海盜都是以島礁沿海的海岸為憑藉,給沿岸而行的商船添加了無窮的風險。
同時,路程的減少,讓他們在船中儲備的補給也能減少一部分,多出來的空間,能裝更多的貨物,海上運力貴比黃金,哪怕多裝一箱糖霜,送到西方,那也是能賺大錢的。
而這依靠天星定位,不需要依岸而行的技術,可以讓他們在茫茫大海上不迷失,那是天大的好事!
一時間,無數海商將自家嫡系子弟前去學習天星定位之術,幾乎所有在天星定位一術上有所成就的學生,都被重金聘請授課。
他默許了這些學生賺外快的行為。
倒也不怕海圖流失,被海外人學了去——航海需要的錢財、技術、人力,還有國家數十年如一日地大力支持才能見效。
如今的歐洲還在黑暗中世紀中沉淪,神羅和東羅為了地盤相互征伐,瑞典北歐還沒擺脫野蠻人的歧視,阿拉伯世界正被“十字軍”東征和兩派教義內鬥折騰得焦頭爛額。
至於印度——它正在四分五裂中,北邊常年被阿富汗那些貧窮的突厥人南下征服,南邊則相互攻擊。
未來的世界是海洋的世界,他非常清楚這一點,這片土地上的資源並不是豐富,但質量十分貧瘠,唯一的品位超過50%的鐵礦只有海南的一個石碌鐵礦,並且早就挖完了。
所以,趙士程大方地將天星技術傳播了出去,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處於北部灣的南越國發現在一年之內,南北的商船幾乎都不經過他們的港口。
畢竟,南越國雖然有胡銓建設的一些簡易工坊,但質量、價格,都差得太遠,達不到出口的要求,他們過去除了耽誤時間,消耗補給外,沒有任何意義。
趙士程把其中細節挑出重點,回信講給胡銓。
收到信后,胡銓那叫一個心悅誠服。
這直接重創了南越國的收入,胡銓都沒想到官家還能以這種辦法助攻。
看看,他在南越國用盡渾身解數,又是挖港又是開河,還大征民力建立工坊,就這樣,南越國離民不聊生都還有一點距離,可是官家一出手,佔南越國三成收入的海貿直接就沒了。
因為少了這三成收入,升龍城中的權貴們想要維持奢侈的生活,就只能更努力地收刮其它百姓了。
而沒有權貴們的捐獻,南越國大小的佛寺也要加大力度放印子錢、盤剝僱農奴隸,才能維持寺院的金碧輝煌。
胡銓明白恢復的南越國海貿基本不可能后,果斷帶人回了自己的老巢下龍灣,離開升龍城這是非是之地。
果然,在元月的新春大祭上,太后與皇帝發生了劇烈衝突。
皇帝要尊生父崇賢侯為太上皇,生母杜氏太后——若是成功,攝政的胡太后就沒有了掌管朝廷政治基礎。
胡太后當然不甘心的失敗,立刻帶領支持她的舊部宮變,想要抓到皇帝,但皇帝卻藏匿在佛室之中,太后血洗了都城佛室,卻沒有尋到小皇帝,只能殺了個身形相似的,稱皇帝急症去世,要重立新君,而沒能逃走崇賢侯夫妻,則落入她手。
但隨後不到三天,升龍城南方的諸將支持逃亡而來的皇帝,南越國的胡太後手下軍隊勤王。
胡太后不敵,城破被殺,整個政變過程不過十六天——沒辦法,南越國太小了,升龍城離小皇帝逃亡到南越邊境也就兩百里。
但小皇帝回到都城后,第一件事還是大肆捐助佛教,他覺得這次能逢凶化吉,全是因為佛祖保佑,不但重賞了藏匿他後用地道將他送出城的佛寺,還大興土木,準備修建十二座巨大的佛寺還願。
但國庫已經沒有這錢了,於是小皇帝用軍隊向各家強征了大量土地和財物,雖然他允諾將來會從國庫中償還,但各家大族沒有一個相信他。
大量地修築佛寺嚴重影響到南越國大族的利益,而盤踞在下龍灣的,有海商、工坊、大量人口,宛如土皇帝的胡銓也入了皇帝的眼睛。
他要求胡銓回到升龍城,將工坊的事務交給副手,把手下士卒和海船編入朝廷之中,理由是這些本就是先帝所賜,屬於朝廷之物。
胡銓則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封南越國先帝寫下的詔書,說這片貧瘠之地已經被南越國主賞給他做為封國,只是當時他沒有拿出來而已。
這話,小孩子都不會信,但很多人都知道這只是個借口罷了,但讓人意外的是,皇帝的三千“討逆軍”在胡銓手下的士卒面前毫無還手之力,被打得丟盔棄甲。
看到這種情景,許多南越國士族心動了,紛紛私下聯絡,表示願意支持胡大人代替今上,拿下南越國——裂土封王,你的才華咱們都知道,你能服眾的。
對於這些權貴來說,誰當皇帝都行,只要不是那如今在位的那個就好。
反正從南越國脫離大唐至今不過一百多年,卻已經換了丁朝、黎朝、李朝三個朝代,如今換成一個新的“胡朝”,也不是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