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清晰的從手機記錄的時間內窺出了一個人的死亡。
從熱鬧的、轟動了橫濱的喧鬧開場,到突兀的、無轉折的歸於沉寂,也算是一代“海王”的隕落了。
reborn略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
畢竟如果對方還活着,他倒是真想見見這位都能把太宰治拐進魚塘的“夏川幸”。
就這種純粹的黑手黨性格、沒什麼道德底線,還能讓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這兩個男人“和平.共處”,乖乖進魚塘的人物……
——確實是世間少有啊。
是這麼想的,reborn也無避諱的感嘆出了聲。
就站在reborn身旁,清楚聽到了這句感嘆,且似乎、大概、應該就是這位“海王”本人的夏川幸:“……?”
夏川幸向reborn投去了深沉的目光。
沒有在澤田綱吉家裏停留太久,在說完已知的情報,讓澤田綱結他們一行人也知道這個刺激的、港.黑“三角戀”大瓜后,六道骸站起身就準備離開。
reborn抬眸,黑豆豆樣的眼睛乖巧的看着他問:“現在就走?”
抬起的腳步輕微一頓,六道骸緩慢垂眸看向reborn。
女性身軀纖長的劉海,在偏頭時隨着動作略略下滑,遮住了右眼內浮現的猩紅數字。
靜默了片刻后,他忽然笑出了聲。
“kufufu……”
略顯嘲諷的笑意從口中吐出,肩膀甚至因為這聲笑而輕微顫抖。
六道骸抬手按着右眼,眸光銳利的看向reborn,壓低了聲音,直言道:“,收起你的心思。”
“只是一次互利互惠的合作而已。”
手指在眼前一劃,由幻術組構而成的手機便化為了紫色的煙霧,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他視線並未偏移與reborn對視,語調徐緩陳述道:“難不成就忘了我們之間本應敵對的身份了嗎?”
“要知道我到現在,可仍舊沒有放棄奪取彭格列十代目身體的計劃。”
“意圖拉攏我……”
浮泛在面上的笑容逐漸增大,六道骸緩慢轉眸,目光掠過站在一旁的澤田綱吉,話里似含深意道:“——可是會被反噬的。”
“是嗎?”
reborn面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的應了一聲,似乎沒有聽懂六道骸說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只逗弄着列恩,淡定回復了一句:“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哦。”
這副難以看透、琢磨不清真實想法的模樣,讓六道骸眼眸微眯。
他低低哼笑了聲,沒有再就這話題多言什麼,只意有所指樣拋下了一句:
“小嬰兒,你在通過特殊手段調查對方的時候,就沒想過……”
“對方也在調查你們嗎?”
便如一開始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一樣,也很符合幻術師神秘的身份的、突然間在原地消失了。
澤田綱吉左右看了看四周,確定六道骸走了后,猛地呼出了一口氣,放鬆的拍了拍胸口。
怎麼講呢,雖然六道骸這次出現的主要目的,是跟他們講港.黑那邊的八卦的吧(bu)
但那種隱隱約約危險的壓迫感,跟之前在黑曜中學與其對戰,身邊的友人挨個被附身而留下的心理陰影,也不是能輕易忽略的。
澤田綱吉看到六道骸就下意識的緊張。
而且六道骸離開前說的那句話……
…對方也在調查他們什麼的……?
他確實也聽到了。
這個“對方”……
不是愚笨的人,聯繫六道骸說的上一句話,澤田綱吉猜測,這指的應該就是港口黑手黨。
別的城市的黑手黨在調查他們……
——這不論從各種方面看都不是件好事吧?!
而且也不知道是調查他們所有人還是只調查他。
澤田綱吉皺着眉憂愁的想。
雖說從reborn來了他家后,他平靜的日常就一去不復返了吧。
但要真跟極道電視劇里演的那樣,他的日常從每日爆炸到面臨他方組織的追殺或者暗殺什麼的、
澤田綱吉是絕對拒絕的!
就算不行也要決定拒絕!
聽着樓下奈奈媽媽跟藍波還有一平說話的聲音,又抬眸看了眼站在身旁的獄寺隼人和山本武。
最終目光落在了夏川幸身上,澤田綱吉眼中的神色逐漸轉為凝重。
已經無法拒絕的事情、像reborn當家庭教師,在他的影響下認識迪諾前輩和一些不得了的人物,或是當彭格列十代目什麼的。
如果能保持、保護,像現在這樣跟夏川桑、山本君、獄寺君在一起的日常,澤田綱吉會努力嘗試着接受。
但把家人和朋友牽扯進來……
絕對不行!
都共同想到了這一點,澤田綱吉跟山本武眼中是相似的嚴肅。
其他事情都可以天然,哈哈一笑帶過,但山本武也不是真的這麼馬虎的人。
扮演黑手黨的“遊戲”可以繼續,但不能波及到身邊的人。
畢竟……
在和朋友一起結伴同行的“遊戲”之前,要考慮的有更為現實的事情。
就跟在黑曜事件內與犬對戰時,因為喜愛棒球,而下意識不想傷到能打棒球的手臂,但在真正遇到危險時,卻願意犧牲手臂選擇保護朋友一樣。
擺在面前的抉擇,永遠是現實且不輕鬆的。
山本武面上少有的沒了開朗的笑意。
由黑色短髮投落下的影子,影影綽綽灑落在他額前,那雙色調偏淺、如陽光的下的琥珀樣的淺褐色眼眸靜靜看着reborn,似在判斷着什麼。
他幾乎跟澤田綱吉同一時刻開口道:“小嬰兒……”
“reborn……”
但話只說了個開頭,reborn如突然想到什麼般,抬頭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鐘錶說:“到吃飯的時間了,走吧,該下樓了。”
話落,他從沙發上跳下,自顧自便要離開房間。
“等等、reborn!”
澤田綱吉睜大了眼睛,下意識的伸手想攔他。
但被reborn動作靈巧的一個跳躍閃過了。
“放心吧。”
雖然是嬰兒的身軀,但內在是靠譜的大人,reborn側過頭,黑豆豆般的眼睛看着澤田綱吉說:“你們以為你們是哪個組織的成員?”
小小的嬰兒逆光而站,影子被燈光拖曳的纖長。
他下巴微抬,話語裏充斥着滿滿的目空一切的大佬氣場說:
“——不要太小瞧彭格列了。”
這就是直接的告訴了幾人,他們擔憂的事情不可能發生的意思。
雖然是讓人放心的話語吧,但怎麼講呢,澤田綱吉卻槽點很多的聽出了一種……接地氣的、“你們一行人都被彭格列罩了”的意思。
他小聲且誠實的吐槽着:“但就是因為彭格列我們才會遇到這種……痛痛痛、不要拿海膽砸我啊!”
帶着尖刺的海膽砸在人身上的痛感十分明顯,澤田綱吉躲避着,抱着腦袋慌忙的跑下了樓。
山本武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看着reborn。
身穿西裝的嬰兒依然是面無表情,但很可靠的樣子。
明白了什麼,他抬手對reborn爽朗的笑了一下,隨後十指交叉枕在腦後,想法頗為樂觀的走下了樓梯說:“哈哈哈,今天晚餐是吃海鮮料理嗎?”
因為家裏就是干黑手黨這行的,從小也在這種環境下耳濡目染長大,不怕親屬被調查。
所以獄寺隼人從一開始就沒有跟澤田綱吉和山本武一樣的擔憂,也不是很懂他們剛才的眼神交流。
但現在,十代目在眼前受傷了可不是件小事,他急忙追上前道:“十代目等等我!……喂、你這個肩胛骨走快點別擋路!”
接下來就又是些司空見慣的、關於“誰才是十代目左右手”的拌嘴對話了。
夏川幸旁聽了幾句,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隨後抬眸,看向明明是最先走出房間,但到現在都沒有下樓的reborn問:“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reborn也沒有迂迴,而是直接開門見山的說:“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比起隱藏資料,恐怕對港.黑那邊的人暴露出來,對你而言更加有利。”
明面上讓對方調查,打消港口黑手黨那邊的猜疑,比特意隱藏資料,讓對方通過其他手段,在暗地裏調查更為安全,且掌握着主動權。
至於太宰治那個捉摸不定性癖的男人……
那歸根到底也就是涉及了替身、白月光、三角戀、你死後我愛的人都像你的傷痛文學的——個人複雜情感糾紛。
且從對方搭訕過的目標來看,似乎從沒有對未成年人下手過,還算遵守着道德底線。
那reborn也姑且對他純黑的人性有點信任。
當然,更為重要的是。
替身這件事都這麼明顯了,夏川幸也不是戀愛腦,reborn不認為她還會掉進同一個坑裏。
那就成功達成了十年後的她想要遠離太宰治的目的了。
一切都妥當了。
本身也沒想過要隱藏資料,「綜合世界」內的學生身份也不怕被人調查,夏川幸淡定點頭說:“我知道了。”
這輕鬆接受的態度,和澤田綱結他們擔憂親屬會被卷進來的緊張不同。
reborn抬眸看着夏川幸問:“不害怕嗎?”
“沒有害怕的必要吧。”
夏川幸感到奇怪的反問。
除了不知道遊戲內到底存不存在的父母,她的檔案中不就她一個人嗎?
只調查她有什麼好怕的?
反正不論翻幾遍檔案,都是遊戲內虛構設定的□□。
夏川幸微漠轉眸想。
這有什麼值得在意的?
“況且比起這個、”
她再次着重提醒道:“更重要的關於工資的事情……”
俗話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在《文豪流浪犬》副本內、港口黑手黨內部工作的時候,雖然累的體力值幾次接近負荷,休息日也約等於沒有吧,但夏川幸拿到的工資也是多的。
跟她付出的辛苦完全成正比。
但在彭格列這邊呢,就不說黑卡、白卡什麼的了,她連基本工資都沒有啊!
以前有獄寺隼人和山本武他們作為同事,因為大家都沒工資,夏川幸也不是特別在意這點。
但現在,看到了曾經所在公司的老闆——森鷗外大方的給出員工黑卡的行為。
倒不是缺不缺錢的問題,就是這個心理平衡的方面……
知道他們現在還是學生,可能不是正式工,而是試用工,薪資待遇什麼的不會太高。
畢竟這公司明面上暗地裏都是黑手黨企業,遵守法律什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夏川幸也不會對黑手黨的boss抱有什麼過高期待。
但基本工資……
還沒等她將口中討要基本工資的述求說完,reborn那邊就十分利落的掏出了手機,播出了一個號碼,對電話那頭的人用意大利語說了些什麼,隨後又將手機遞給了夏川幸。
夏川幸剛彎腰接過,就聽到手機那頭傳來了一道慈祥的老人的聲音說:“你好,我是九代目,聽reborn說你是……”
夏川幸停都沒停,睜眼說瞎話的秒回:“你好,我是你們雇傭的童工,請速往我卡里打XXXX金額,否則我將告彭格列店大欺客、欺騙少女的純情外加非法雇傭童工。”
有被她這番胡扯能力驚到的reborn:“……”
在工作中接到了reborn的電話,說在日本這邊找到了個好苗子,但想讓對方入職要談好薪資的事情。
已經做好了公式化談判的準備,但沒想到對面傳來的是未成年的聲音、且對方開口就要告他們雇傭童工的九代目:“?”
九代目怔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瞳孔微顫。
等等、非法雇傭童工先不說。
——欺騙少女的純情?!
reborn在日本究竟在做什麼啊?!
-
屋內的夏川幸還在直面連線九代目商洽着工資的事情,外界的天色在逐漸轉暗。
昏沉的暗色籠罩在高空,陰鬱的天氣凝結成了厚重的、壓抑懸在天際的烏雲。
入目的一切都是色調偏冷的灰,空氣潮濕的似乎隨時會降下暴雨。
倒也算是附和中原中也此時的心情。
他垂眸看着手中收集來的厚重資料,記有密密麻麻文字的A4紙張,包含一個人從出生到現在,一切可查的生平經歷。
幾秒后,中原中也按滅了手中的煙,將手裏文件隨意扔到了副駕駛座上,略顯疲累的抬起頭,望向高空。
說不上是確定了答案的釋然,還是更為複雜的,難以剖析、解讀的某種心情,他想。
……不是她啊。
隨着漫長的時間過去,其實中原中也腦內留存的、與夏川幸相關的記憶,也模糊的只剩片段了。
與對方相識、相處的過程,曾經聊過的對話,都如蓋了一層朦朧的白霧,在記憶里看不真切。
唯一記得清楚的,只有到現在還會出現在夢中的,夕陽下浸濕了地面,如凌亂的蛛絲樣向外擴散,帶走了少女的生命,也帶走了周邊的吵雜,流淌至他腳邊,怎麼也抹不去的赤紅血跡。
在港口黑手黨工作多年,見過了不少同僚的死亡,也目送了很多下屬的離去。
按理說,很諷刺又現實的,中原中也應當早已習慣身邊之人的死亡,也能平靜做到,在下屬死亡后選擇新的人接替對方的職位。
但夏川幸似乎是一個例外。
不單是因為當時察覺到了對方情緒的不同,但沒有攔下她,而間接導致了這場悲劇的愧疚。
更多的,是中原中也從沒想過。
……像她那樣沉靜,鮮少外露情緒的人,最終會選擇以一團烈火樣,莽撞、又奮不顧身的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樣與她日常表露的性格不同,堪稱轟動的悲劇結局,和那怎麼也抑制不住流淌的刺目血跡,與不論幾次回憶都會浮起的、沒能救下她的遺憾情緒……
中原中也按了按眉心。
……怎麼可能忘記。
通過特別手段查到想要的情報,可信度無需猜疑,目的達成,中原中也的任務也完成了。
沒有在並盛多留的理由,要是讓彭格列那邊的人發現了也是個麻煩,他踩下油門迅速駛離。
微涼的雨滴從高空墜落,打濕了車窗。
視線範圍內除了昏黑沉抑的天色和來勢洶湧的雨幕外,很難再看到其他。
由並盛回歸橫濱的路程不算短,在駕車行駛到某一處時,餘光瞥到了什麼,中原中也突然踩下了剎車。
“呦,中也。”
似只是偶然巧遇樣,看着停在前方熟悉的車子,站在屋檐下姿態悠閑躲雨的太宰治隨意打了個招呼說:“送他們回去了嗎?”
抬手碾碎了袖扣上藏着的竊聽器,將其拋還給它原本的主人,中原中也冷睨了太宰治一眼說:“你不早就知道了嗎?”
“啊啦。”
太宰治故作意外的睜大了眼睛說:“居然暴露了嗎?”
這浮誇的模樣看着就讓人生氣,但現在也沒跟對方吵一架或打一架的心情。
中原中也皺着眉說:“我沒有時間跟你閑聊。”
知道自己這邊調查到的信息,太宰治那傢伙估計也有渠道知曉。
那已有明顯結論的事情便不需要再多言什麼。
畢竟再多的猜測都比不上調查出的真實。
中原中也原本想直接駕車駛離,可在離開前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停下了手頭的動作,隔着半開的車窗,望着身形似乎完美融於牆角昏暗陰影中的太宰治,有些不太放心的說了句:
“太宰,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鼻腔內吸入的空氣是陰雨季節特有的潮濕,這股濕意伴隨着雨水的潮氣,讓人略感不適。
不太習慣以這樣的口吻跟太宰治說話,中原中也抿了抿唇,壓低了帽檐,嗓音滯澀道:
“——她不是夏川,夏川已經死了。”
“死了啊……”
對這番言論沒有過多意外,可以說今天已經從各種各樣的人那裏聽到過很多次類似這樣的話了。
太宰治雙手插兜,悠悠抬頭看着高空。
幾秒后,忽然道:“不哦,她還活着。”
“哈?”
有想過最清楚夏川幸早就死了這個事實的太宰治可能會直接忽略他說的話,但沒想到對方似乎真的有點不對勁的回了句:“她還活着。”
中原中也眼瞳詫異睜大,剛想出聲詢問,就聽到太宰治語調不緊不慢的出聲道:“世上沒有自相矛盾的謎題。在得出某個結論時,總要有證實此結論的過程。”
“而如何證實一個人確實死亡了呢?”
緩慢邁步走入雨幕中,淅瀝的雨水落在發上,浸濕了手腕處纏繞的繃帶。
太宰治站在雨中,伸展開雙手,指縫裏沾有着泥土與血漬,他笑着,唇角的弧度扯的極大,神色透着抹瘋狂,但聲音卻放的很輕,還含着古怪的溫柔笑意說:
“當然是最簡單的……”
“——我直接去她的墓碑里看了她。”
去墓碑里……?
還有這副模樣……
留意到太宰治被雨水浸透、沾有泥濘的衣物,和口中瘋狂的話語,一個堪稱荒謬的猜測浮現在腦內。
中原中也倏地睜大了眼睛說:“太宰治你……!”
說不上是對一個空置的墓碑對話了多年的自嘲,還是知道她真的有可能還活着后的歡喜。
太宰治彎着腰,目光出神的看着地面,低低的、似自言自語樣笑出了聲說:“那裏什麼都沒有。”
“骸骨、屍塊、髮絲、殘留的衣物……什麼都沒有。”
唇角揚着的笑容愈漸增大,太宰治抬頭看向中原中也,漆黑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瘋狂之色。
他笑着,一字一句的說:“中也,她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