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Chapter217
私密會議室里靜默無聲,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地盯着那塊顯示屏。
縱橫於寬闊熒幕的進度條,猶若沿着道路負重慢跑般,艱難地向前移動着。後方顯示的進度由個位數,逐漸轉化成了十位數,但好在還在穩步上升。
阿笠博士站在屏幕前,雙手於桌面的鍵盤靈動飛舞。
他不愧是位在科研領域榮獲了無數成就和獎項的專家。
儘管兩鬢斑白、眼下青黑,但依舊無法阻礙他的大腦飛速地運作。
數不勝數的繁瑣代碼在屏幕的右下角簌簌劃過,每編寫完成一段代碼,進度條就會向前延伸少許。
20%……50%……70%……
隨着時間分分秒秒地流轉,進度條也變得愈來愈長。
室內似乎被下了一道噤聲令,沒有人敢在此刻多言。
而老者跨在臉前的光滑鏡片,也倒映着熒幕中冗長的數據。
他的眸子在厚重眼鏡的遮掩下,仍舊顯得疲憊萬分,但手下的動作卻越發飛快,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到不自然的汗珠。就在即將敲下下一個快捷鍵時,他的肩膀卻陡然一顫!
那張臉在頃刻間呈出頹然灰敗的色彩,連同他機械性敲打鍵盤的動作,也一併停滯了。
站在一旁的江戶川柯南微眯眼眸,很快便察覺到了不對。
他抬起頭,疑惑地:“博士?”
身披白色大褂的老人沒有回應男孩。
他的雙目開始詭異地上翻,眼輪周遭的肌肉如同觸電般抽搐了起來。眼皮半闔未闔,大片蒼白的鞏膜隨之展露。
那具身軀喪失了支撐,彷彿與大腦皮層的連通突然中斷般,搖搖晃晃地墜向了一旁——
“博士!!”
在場的所有警察都愕然地站起身。
而見到這一幕,身至會議桌另一邊的金髮青年迅速動身,一個箭步飛速奔來。他抬起有力的雙臂,在老者即將摔在地板的時刻,有驚無險地接住了他。
阿笠博士似乎昏厥過去了,那具身軀無力地癱軟着,他的頭歪倒在了一側,儼然已經喪失了意識。
降谷零半蹲在地上,將雙指合攏,輕觸在老人脖頸處的頸動脈上。
呼吸還在,也能感受到微弱的脈搏,但是心臟跳動的頻率實在是太低了,似乎還有衰減的趨勢。
……情況不太妙。
“為了在限定時間裏拼湊出這台設備,博士已經不眠不休好幾天了!”
一旁的短髮女孩罕見地亂了陣腳,清冷的眉目間儘是焦急:“博士的身體不好,他一直都有高血壓!”
阿笠博士在此刻暈倒,這意味着最壞的狀況就是他的腦血管因遭受外界的刺激和壓迫,致使管壁破裂出血。
再通俗些說——博士現在有腦出血的風險。
她扯住了降谷零的衣袖,高聲吶喊着:“送博士去醫院!!!”
“武藤、北村!”站在不遠處的白石正千仁眉頭緊皺,但還是臨危不亂地指揮着:“你們送阿笠先生去醫院,立刻出動!”
被點到名字的兩名警官迅速動身。
他們跑到老人的身邊,一人捧肩、一人抬腳,將阿笠博士以最快的速度搬運了出去。
“交給他們吧。”白石正千仁抱着雙臂,朝女孩遞送一個“安心”的眼神。
阿笠博士突如其來的昏厥,致使屏幕上的進度條停滯不前。
進度條邊的數字停留在72%,如若不編寫進正確的代碼,那些裝載在零件中的病毒,將無法擴散向正在使用它們的計算機。
那意味着,公安的計劃將會功虧一簣。
可是這東西並非是公安參與研製的。除了製造這款病毒的人,無人能在短時間輕鬆輸入對應的代碼。而知曉代碼如何編寫的人在一分鐘前,已經倒下了。
一名年輕的警官坐不住了,只得怏怏開口:“那個病毒……該怎麼辦?”
話音落下,會議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沒有人說話,室內彷彿遭受了大片低氣壓的壓迫。
而站在機箱邊的嬌小女孩平復了心緒,很快開口了:“江戶川,過來給我打下手。”
灰原哀從桌下拉出一個椅子,直接跳到了上方。她的個頭屬實是不高,因而只有在保持半跪姿態時,才能將雙手平穩地觸向鍵盤。
女孩纖細的五指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靈動且精確地躍動在鍵盤。
噼里啪啦的敲擊聲清脆而富有韻律,大屏幕上的進度條也奇迹般地開始向前增長。
其餘在場的警官們也鬆了一口氣。
他們沒工夫疑慮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孩子是如何做到續寫代碼的,只是很快回歸狀態,重操起自己手頭的工作。
一劑定心針,讓會議室的眾人歸復正軌。
白石正千仁推了推眼鏡,面部緊繃的肌肉也逐漸舒展開。
他沒有說話,但心下還是不由慨嘆起自己前頭的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容許這些孩子踏入這間絕密會議室,是無比正確的抉擇。
他們生而不凡,註定是會為這個世界帶來變革的天之驕子。
江戶川柯南搬來了另一處座椅,挨靠在女孩旁邊,視線揪緊在屏幕上。
這一病毒軟體有80%都是由灰原哀設計的,接下來的代碼應該如何編寫,想必她再清楚不過。她手下的速度沒有減緩,進度條伴隨鍵盤的敲響聲而持續綿延,跟隨在後面的數字眼看着就抵達了95%。
然後,灰原哀的動作停下了。
女孩仰着頭,精緻冷淡的眉眼被屏幕鍍上一層熒光。
她神色微妙地盯着顯示屏,雙手撐在桌邊,呼吸的節奏變快了,甚至緊緊咬住了下唇。
江戶川柯南:“怎麼了?”
灰原哀蹙起眉,茫然道:“最後的5%,我無法確定該怎麼寫。”
“雖然大部分程序都是我來構建的,但是唯獨最後的5%……”她閉了閉眼睛,挫敗地輕嘆:“是由阿笠博士寫的。”
只有阿笠博士,才知道最後的5%應該如何破解。
可他現在昏迷不醒,時刻伴隨着生命危急,還在被送往醫院的路上。沒人能從他的嘴中得到這份答案。
“——等一下。”一旁戴着黑框眼鏡的男孩輕喊。
男孩的眼眸似乎被某種神秘的事物糾纏住了。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左下角被輸入進去的雜亂代碼,那些字母似乎打破了維度的界限,穿透屏幕的隔閡,一個接一個地浮向半空。
他將手抵在下頦處,安靜地像是一尊佇立在倫敦貝克街的靜默雕像。
A/S/D……R/V……G……Y/N……下一個該是J?
果然。
男孩的鏡片一閃而過精銳的白光。
“博士前段子在開發一款遊戲吧?”他冷不丁地開口。
灰原哀愣了愣,似乎沒能明悟他為什麼要詢問這種毫不相干的問題。
但她還是點點頭,回復道:“是。我記得是一款類似民間遊戲‘跳房子’的游……!”
話音停滯,女孩的雙目隨之睜大。
“博士是沒辦法死記硬背住那麼多代碼的。”江戶川柯南笑了笑。
“為了保證自己能臨場把所有的代碼寫下,他一定會用某種規律,來編寫他們。”
——而那個規律,就是“跳房子”。
灰原哀屏氣凝神,輕斂眉眼,將雙手重新覆著在身前的鍵盤上。
一長串全新的代碼隨之生成——
98%……99%……100%。
進度條滿了。
……
02:30
日本長野縣一號地下研究所
進入研究所后的路途,比川江熏想像中還要順遂。
莎朗·溫亞德在逃離日本前,似乎總會來到這裏,以至於地下的科研員們見了他,都會恭謙地朝他問好並鞠躬。
工藤女士的易容手藝可謂精妙絕倫,他頂着那張美國著名女演員的臉明目張大地行走,竟沒有被來往的任何人懷疑。
直到她使用那張權限極高的磁卡,打開了A3區的大門。
他作為實驗體069號時,曾在這處地下研究所生活過一段日子。
研究所被劃分為四個大區域:A區、B區、C區、D區。排位越靠前的區域,進出所需的權限越高,而裏面存儲的資料、正在執行的項目,也就越機密。
【不出意外,烏丸蓮耶安置在冰凍艙的本體應該就在A1區。】
【雖然印象不怎麼清晰了……但我可以肯定,我當時就是在A1區進行的手術。】
訴說著這段猶如命運轉折點的過往時,彈窗的聲音竟然平靜至極。
川江熏點點頭,神色凝重地繼續行進。
就在他即將轉過面前的轉角時,竟迎面碰上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他的腳步一頓。
撞見他的那一刻,對面的二人也停下了腳步。
只見一位身型修長的男人雙手置於衣兜中,他帽檐之下的表情冷凝,嘲諷與充斥着惡意性質的諧謔,很快浮現在略微上揚的嘴角。
“真是好久不見——”他散漫慵懶地拖長語調,下一刻,那暗藏屍山血海的冷銳綠眸,猶若被觸怒的凶獸般豎立而起。
凜冽的壓迫感陡然擴散,幾近要就地掀起一陣狂風。
“這位……‘叛徒女士’?”他微眯起長眸,危險的意味驀然生出。
是琴酒,還有伏特加。
真是宿命般的嘲弄。
川江熏暗忖着。
他成為“川江熏”的第一天,在還摸不清狀況的時刻,便被這個男人找上了家門。對方大開殺戒,直接在他眼前造就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而在最後的時刻,他竟又見到了這位頂尖殺手。
但有些地方,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起碼他不會像初見這個男人時那樣驚憾,心臟狂跳着幾欲破開胸腔了。
他此時冷靜極了,內心猶若平和的湖面,狂風刮過、卻沒掀起絲毫波瀾。
淡金髮女人揚起紅唇,微笑的模樣透出不加掩蓋的挑釁,宛若美艷的毒蛇吐着猩紅信子邀約爭鬥。
“我是不是‘叛徒’,還不輪到你來決定。”
站在琴酒身後的伏特加當即朝前一步,不滿地:“你——”
銀髮男人抬起手,比了一個“制止”的手勢。
伏特加乖乖聽令,站回了原位。
“我是來辦事的。”
“我還能暢通無阻地站在這裏,就是最有利的證明。明白了嗎?”
女人這回收斂了些,那陣縈繞半空、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消散了些許。
川江熏在用這種用詞曖昧的話語,佐證“貝爾摩德”並沒有背叛Boss。雖然莎朗的背叛之舉儼然徹底,但勝在Boss對她病態的溺愛,她的身份卡迄今都沒被消磁。
他在賭,賭琴酒對Boss和莎朗的聯繫一事依舊模糊不清。
而他似乎賭對了。
琴酒朝他投射來探究的眼神,卻沒有指正任何的不妥。
“好了,琴酒。”女人調笑道,“如果你是位紳士,現在就該為女士讓行了。”
“我還有重要的事要辦。”金髮女人向他遞送了一個暗昧而糾纏的眼神,宛如甜膩而濃稠的糖漿。
她輕輕哼笑起來,又緊接補上一句晦澀意味濃郁的:“有什麼話,我們可以約個地方——以後再談。”
這極為符合貝爾摩德作風的發言,成功讓琴酒的嘴角不悅垂下。
但那凝滯半空的緊張氛圍,也徹底消失了。
看來我的演技不錯。
川江熏心想。
蒙受了“姐姐”的耳濡目染,他似乎也多了點模仿和演戲的技巧。
就在川江熏即將與琴酒擦肩而過時,他卻聽到男人一聲冷酷地:
“慢着。”
川江熏停住腳步,但沒有回頭。
下一秒,他聽見銀髮男人泛冷的聲音漫不經心地飄來:
“——你原本的個子,有這麼高嗎?”
噗通。
一道有力而短促的跳動。
川江熏抿了抿嘴唇。
他很清楚,那是他內心警鈴大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