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06
清晨，天光大作。
日光從天際破曉，將白晝亮色鋪灑大地。
江州基地市的早晨剛剛開始，喧鬧鳥鳴漸起。
大災厄事件中，自宇宙而來的強大射線幾乎改變了整個地球的架構。
動物，植物，均產生了不同程度的變異，帶來恩惠的同時，也帶來了無法關閉的污染。
幾十年過去，如今地球早已不復二十世紀初的局勢，而是以七大洲聯盟的形式存在。比起大災厄之前，的確算得上是天翻地覆。
距離江州收容中心上班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不少調查員正在員工宿舍樓下的花園裏晨跑鍛煉。
幾輛黑色的武裝越野車從車庫裏開出來，碾過厚厚的鋼板，駛向遠方。
“這麼早調查部就有活了？”
有調查員注意到這幕，一邊按腿一邊寒暄：“不愧是咱們收容中心號稱忙起來全年無休007的部門，這工作強度，絕了。”
“雖然是前線，但人家調查部待遇確實好，食堂還能免費加雞腿。”
“就是，除去工傷頻繁，一年賺的是後勤部的好幾倍，還有買房補貼，福利高一大截。難怪都鼓勵我們去調查部任職再去其他部門養老呢。”
“要不是我年紀大了，快退休了，也想去那裏再打拚兩年。”
聊着聊着，他們在一陣忽如其來機翼拍打聲中止住話頭。
抬頭一看，武裝齊備的直升機正緩緩從收容中心頂層直升機坪升起，機身上刻星，槳翼折射出耀眼日光。
“一大早的，指揮部竟然出動了直升飛機？”所有人大吃一驚：“這是什麼等級的任務，咱們管理層也親自出動了？”
不僅僅是直升機，若是此刻有人俯視地面，就能看到江州收容中心留守部隊的出動。沿着整整一條馬路，有武裝摩托車，也有一排的軍用越野，幾乎是配備了全套戰時應急規模。
老調查員嘖嘖稱奇：“我來收容中心這麼多年，除了尖頂議會的議員來視察清場以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陣仗。”
這麼大陣仗，肯定是有大事發生。
......
此時此刻，直升飛機機艙內。
一位神情嚴肅，手拄拐杖的老人正端坐在內。
更遠處，矗立在地平線上的銀色尖塔熠熠發光。
人工智能的機械音在機艙內響起。
“已經設定飛行目標，距離目的地直線距離約二鐘左右。”
在老人身後，幾位後勤部調查員手中捧着通訊器，有的正在和後勤部連線接通，也有的按着耳麥，低聲在敘述什麼。
“所長，報告出來了，請過目。”
按理來說直升機機艙會因為槳葉拍打聲音顯得格外吵鬧，甚至需要借用無線電進行交流。但這台武裝直升機卻不同，被收容中心軍工部改裝過後，內里塗上了新型隔音材料，隔音性甚至趕超客機。
被稱為“所長”的老人接過通訊器，從胸口掏出一副摺疊眼鏡，將屏幕拿遠幾分，看報那樣慢吞吞地閱讀起來。
一邊讀，老所長臉上的喜色一邊變得明顯。.
“好，好，好啊！”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呼吸急促起伏：“果真是奇迹！”
即使在直升機上，柳國安也坐不住了，解開安全帶就起身，精神抖擻地在原地轉起圈來，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幾十歲。
“前所未有，史無前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柳國安拄着拐杖：“咱們江州，可能真的覺醒了一個凈化型特殊能力的異變者！”
惡墮不可能自己變回普通人，再加上消失的污染源，很可能在其中充當了一個激活異變的作用，故此偵查部才會大膽推測。
根據調查部C級異變者耿寧萌的供詞，他們很快就將目標鎖定在了宗氏精神病診所的老闆身上。
畢竟四號從始至終只接觸過兩個人，更別說耿寧萌還提到這位醫生竟然拿着個手術刀和鐵榔頭，成功大戰C級惡墮並取得勝利。
普通人，大戰C級惡墮，還贏了？誰信啊！
雖然耿寧萌再三強調腕錶沒有檢測到異變者存在，那位醫生只是一個普通人，收容中心也不肯放過這點微薄的希望。
萬一是覺醒異變的反應比較遲鈍，污染源輻射過強導致覺醒速度變慢呢，腕錶檢測失靈呢？
並不是每一個異變者都有概率覺醒特殊能力，其中凈化型就更少了。
但凡多出一個，都是人類社會的福祉。
十分鐘前，在本人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標籤上印着宗瀾名字的檔案就已經從公民庫中調取出來，上了收容中心大人物的辦公枱。
就連老所長都被驚動，早飯不吃了，也要跟着大部隊過來看看。
“腕錶採用前沿科技，失靈的可能性不大。也有可能是個人體質原因，不能這麼武斷地下結論。”調查員推了推眼鏡。
柳國安擺了擺手：“那污染源總不能平白無故消失吧！”
“我們收容中心這回總算是揚眉吐氣。生命基金會不是派人過來，想要接手昨晚的手術病人？讓他們等着去吧！”
“基金會就知道搞研究，騎士團那群莽夫根本不懂珍稀，暴殄天物！要
真出了一個凈化型，咱們說什麼也得趕在他們前頭，把這個人才搶下來。”
眾位調查員對視一眼，眼裏都是同樣的無奈。
所長啊，這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就在所長志得意滿，趕緊指揮調查員們封鎖消息，好摘得頭桃的時候，亞伯的聲音忽然在機艙內響起。
“三分鐘前接到報案，目標緻電收容中心並報案。”
“江州南區環湖路257號好運來大超市發生了異常污染事件。經初步檢定，波動範圍值恐達到B級左右。”
B級？
這下全機艙的人都坐不住了。
“怎麼會忽然出現B級污染？”
今年江州基地市牆內還沒出現這麼高的異常污染事件。
偏偏報案人還是他們此行的目標。
換而言之，都報案了，目標肯定在現場。
柳國安急得一拍大腿：“快接通指揮部，讓他們多調點人，派先遣隊過去！下發B級紅色警戒，保護目標人物，不能讓異常污染擴散！”
“給直升機加足馬力，找附近的停機坪！”
他說到一半：“等等，找什麼停機坪，直接飛到建築物上空扔繩梯索降！”
任務指令通過人工智能一條條匯總處理，有條不紊地下達。
與此同時，距離武裝直升機八百米的地上的越野車內，坐在副駕駛上的余志強按下耳麥：“收到。”
他當即下令：“全組準備加速，一分鐘後進入戰備狀態！”
“檢測到車隊前方一千二百百米處高架橋發生交通事故，車輛通行緩慢，預計通行時間三鍾。”
果然，在車隊駛過一個拐角后，路上的車一下子變多，車速開始逐漸放緩。
余志強煩躁地“嘖”了一聲：“讓後方調一輛摩托車過來。”
說完，他將白色風衣外套脫下，露出內里一層薄薄的肌肉和緊身黑色作戰服，在腰上綁好匕首，抓着車頂上方的中央扶手，看了眼後視鏡，一腳將車門踢開。
越野車后，一輛黑金色的摩托車如同鬼魅般出現。
就在摩托車正好開到武裝越野車旁時，余志強如同獵豹般躍了出去，身姿敏捷矯健，轉瞬落到摩托車後座上。
而原本駕駛摩托車的調查員，也提前鬆開了摩托車的把手，同他錯開身形，藉助反作用力穩穩地落到了越野車車頂。一個下翻身，坐進了方才余志強落腳的副駕駛位，拉緊車門關上。
這一幕堪比港式動作大片的操作發生在轉瞬間，叫周圍普通車主看得目瞪口呆。
兩人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默契到像是配合過千百遍。
但實際上這的確是第一次，就連溝通都是一時興起。全程依靠異變者異變后強大的反應神經和脫胎換骨的體力，才能輕鬆完成這套普通人看起來不可思議的動作。
“我的天，這就是異變者嗎？”
等那輛摩托車利刃般刺過幾乎停滯在高架橋上的滾滾車流，將兩行車隊摩西分紅海劈開，呼嘯着消失在遠方時，他們才終於驚醒，舉起手機狂拍。
......
余志強遊刃有餘地在車流中穿梭。
江州基地市很大，車輛不少，堵車頻發。
在這種情況下，能夠駕駛一台靈活的摩托車是一件十分令人羨慕的事。不少車主看着呼嘯而過的摩托望洋興嘆，滿是羨慕。
有驚無險地穿過高架橋后，余志強拉下頭上的擋風墨鏡。
“亞伯，計算最短路徑。”
機械音在耳麥中響起：“正在計算最短路徑......目的地距此約二十公里，在不考慮吃罰單的情況下，預計最短到達時間十分鐘。”
“這麼快？”余志強皺眉：“這台摩托車是軍工部出品吧，被那群奇思妙想的天才們改裝過，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對了，我記得這台摩托有自動導航功能？亞伯，準備導入。”
“亞伯收到。已設定好目的地。請注意，黑焰正在開啟提速模式。”
他視死如歸地將摩托車油門擰到底。
下一秒，摩托底座猛然推出兩排加速裝置，排氣口閃爍着淡藍色的推進氣焰，呼嘯着沖向了街區拐角，引起路人一陣陣驚呼。
十分鐘后，摩托車停在了路邊。
余志強在車上坐了足足三十秒，才緩緩開口：“亞伯，你導航選擇的路徑很好，下次不要再選了。”
亞伯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謝謝您的誇獎。”
余志強：“......”
收容中心的人工智能並非真正可以和人完美互動的人工智能，比起什麼復仇者聯盟里的賈維斯，生化危機里的紅后那是差遠了，充其量不過一個複雜些的編程軟件，只會按照指令行事。
收容中心也給它取了個外號，叫人工智障。
剛才給余志強導航，讓它計算最短路徑，算的還真就是些最短路徑。什麼飛躍臭水溝，橫渡養老院，單杠行木馬，狂闖地下車庫......一些人類從未設想過的陰間道路增加了。
要不是這輛黑焰摩托車速度夠快，甚至還裝備了自動駕駛功能，余志強恐怕真得下陰間走一趟。
緩了半晌后，他跳下摩托車，跳下來的瞬間用疾步掩飾住自己的趔趄。
“先遣部隊調查部C級，余志強，已就位。”
不遠處，空中傳來直升機機槳拍動的聲音。
直升機懸停在超市正門口，機門打開，垂下一條繩索，幾位穿着同款白風衣黑色緊身戰鬥服的調查員正在進行速降。
看見最前面的人，余志強彎腰行禮：“所長。”
第一個打頭陣從空中速降的，竟然是抓着拐杖的柳國安。
後者精神抖擻，半點沒有八十歲老人的自覺：“可以啊，小余。你這個摩托車的速度，竟然趕得上我們改裝后的直升飛機。”
“哪裏哪裏，都是亞伯路線選得好。”余志強額角微跳。
人人皆知，江州收容中心的老所長不是異變者，但因為大災厄時期的突出貢獻，深受聯盟公民的愛戴，退休后才從聯盟軍隊調職過來。
聯盟原意是讓柳國安過來掛個名譽職位，當一個吉祥物養老，鎮鎮場子。沒想到柳國安老了也不消停，堅決不當吉祥物，經常到處亂逛，帶領着江州收容中心和其他兩個組織打擂台，根本閑不下來。
“這些留到以後再說。”柳國安面色嚴肅：“指揮部一分鐘前傳來消息，經過截取該路段污染波長的分析和比對，最終確認該污染事件可能是人為所致。”
人為所致？
聽到這個詞，余志強的心下也沉了沉：“秘密教團。”
他說的是肯定句。
收容中心，生命基金會，薪火騎士團，並稱為三大異變者組織。
除此之外，還有共為三者之敵兼全人類之敵的秘密教團。
秘密教團是一個綜合概括，其中教團細分有數十個。
三大異變者組織保護人類，秘密教團則是崇拜尖塔壁畫裏描繪的外星種族，將它們奉為神明，期待有朝一日讓星空外來之物改造人類，佔領地球。
“難道是剝皮教會？”余志強皺眉。
整個江州基地市，就屬剝皮教會紮根最深，勢力最大。
前兩天耿寧萌組的任務就是潛入剝皮教會，失敗也是因為對方提前知曉，設下了局。想來想去在這個節骨點上，也就只有他們了。
“剝皮教會的B級異變者？不會是他們會內那位近來風頭正盛的開膛手吧？”
收容中心和剝皮教會是老對手。
剝皮教會在江州基地市設立分會，這些年隱隱約約有把重心轉移到江州的意思。收容中心又是主管牆內污染事件的組織，平時就沒少扯頭花，對對方勢力分佈和實力彼此心知肚明。
“你們先去執行任務，一切小心。一切先以救人為主。”
柳國安朝他們揚揚手：“你們的異變等級都不夠，別逞強。實在不行我拉下老臉給薪火騎士團團長打電話。我看他們那個王牌小伙就挺不錯，說不定借過來並肩作戰後，人家就被我們收容中心團結友愛的內部氛圍感染，棄暗投明......”
回應他的，是所有調查員抽動的嘴角。
“走吧。”
余志強無奈地按下墨鏡側邊的按鈕。
霎時間，整個街區籠上一層朦朦朧朧扭曲的暗色，在輻射區鍍上一層深邃顏色。
他上前兩步，給手中改裝過的伯.萊塔92F更換彈匝，短短數秒鐘的時間，便跨越了街道，來到了超市門口。
不遠處，江州收容中心的先遣部隊也正在趕來。
耳麥里傳來一條條彙報。
“無人機準備就緒。”
“高級輻射探測儀已就位。”
“北斗衛星系統正在嚴密監視此區域。”
“已切斷附近三公里以內所有通訊設備，封鎖街道出入口，後勤小組全線準備完畢，正在疏散普通人。”
往日裏人來人往的大超市如今像靜止一般，寂到可怕。
一行人提速，轉瞬間便來到超市門口。
往日裏應當敞開的門此刻緊緊關閉，靜寂無比，不見人影。
亞伯：“暫未檢測到聲波。”
沒聲音是沒聲音，輻射卻絲毫沒有減少，還是穩穩地維持在B級的峰值。
眾人神色登時凝重。
剝皮教會的作風，在場任何一位調查部成員都不陌生。
他們崇拜一個極端原始的外星邪典，信奉生物身上剝下來的皮具有至高無上的神秘力量。
這也往往導致剝皮教會作案現場極度血腥。
沒有聲音，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不好的方面。
余志強同其他幾位調查員眼神交流過後，忽然一腳踢開超市大門，側身舉着槍和匕首，緩緩步入，眼神警惕。
“恭喜發財！恭喜發財！”
風鈴晃動，招財貓搖起貓爪。
他隨意往前一邁，如同一尾羽毛，沒有半點聲音。
出乎意料的是，一門之隔的地方，並沒有他們想像的屍山血海，懸屍示眾，亦或者是群魔亂舞。
“......”
看着無人機拍攝器里傳回來的畫面，大家都有些發愣。
超市裏面的人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鞋子帽子亂飛，貨架上的東西到處散落。
余志強壓低槍口，鷹隼般掃射四周，周身肌肉繃緊，隨時準備暴起。
這種情況下，唯一站着的人始作俑者可能性最大。
在場也的確有這麼一位站着的人。
這位疑似始作俑者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拿着手機，聲音微微拔高：“喂，收容中心還沒有來人嗎，我這不知道怎麼回事，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倒下了，我懷疑他們在碰瓷。”
“嗯嗯，本着人道主義精神我給他們做過簡單檢查，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只有兩個失血過多急需救援......什麼？你說我？我沒事，非要說的話就是有點撐......”
亞伯的聲音同時響起，“前，該地區輻射波動已消失。”
饒是經驗豐富如余志強，也不免愣了一秒。
他抬手敲了敲門：“不用報案了，收容中心，我們就是。”
穿着白大褂的黑髮青年抬頭，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嗨？”
他把菜刀迅速往地上一放，左手攤開，右手成錘互擊：“那個，您是收容中心的調查員，我們昨天是不是見過？”
面對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幕，余志強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的視線從地上的血跡轉移到躺了一地的人，最後轉移到那個臉上帶着面具的神秘人身上。
只一眼，他就驚愕地原地倒退幾步，好像看到什麼洪水猛獸。
過了老半晌，余志強迅速上前幾步，確定了地上神秘人已經昏迷到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為神秘人扣好抑制器后，這才按住耳麥，胸膛起伏，“報告總部，已鎖定嫌疑人。”
“全體警戒！”
“嫌疑人疑為修道會第十主教木偶師的門徒——代號迪達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