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02
宗瀾:“......”
他花了兩秒鐘時間消化完自己失憶前可能有一段感情糾葛,並且喜歡同性的消息。
然後,毫不猶豫地啟動了反詐app。
昨天電視裏才宣傳了反詐知識講壇,這一套簡直不能更熟。
宗瀾很確定自己失憶后沒有和任何人聯繫過,不存在有第二個人知道他現在失憶的情況。
再者,他不是沒想過從社交軟件上找到一些自己過去的蛛絲馬跡。只不過軟件上有他自己設下的密碼鎖。
然而,就在剛剛,這個密碼鎖悄無聲息地自動瓦解了。
[反詐app沒有檢測出用戶存在問題]
他重新回到聊天界面,皺眉沉思。
失憶前就躺在好友列表,對方還主動給他發消息,眼巴巴湊上來提醒。
宗瀾想,那他們應該算得上是和平分手,至少肯定沒有鬧到老死不相往來的難看地步。
“有些難辦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學習感情方面的常識。”
結合最後那條消息上的稱呼,宗瀾懷疑這個分手分的並不不徹底,仍舊處於藕斷絲連的狀態。
當然,是單方面的。
宗瀾很確信,就算失憶,自己也絕對是那種分手不吃回頭草的人。
綜上所述,死纏爛打的肯定不是他。
“不過......我竟然是個法醫?”他摸了摸下巴。
醒來后,宗瀾第一時間把小診所里裡外外探索了一遍。
除了店面這層,診所樓下和樓上都還各有一層。
樓上一層是他的卧室,樓下是專為精神病人準備的病房。
在宗瀾看來,下面那些用鐵欄杆分開的小隔間其實也可以被稱作另類的私人監獄,那些電椅和電休克治療儀則是一台台體貼的刑具。
這點在他打開樓下冰櫃,發現裏面竟然整整齊齊放着幾個乾枯頭蓋骨和各個不同部位的人體骨殖后越發佐證。
比起精神病診所,這裏看上去更像一個連環殺人狂的拋屍基地。
為此,宗瀾還花了半個小時認真考慮到底要不要去自首。
沒有罪名,那就捏造一個罪名。
至少監獄裏還管飯,不會讓他輕易餓死。
“沒想到,還有法醫這個解釋。”
宗瀾恍然大悟,豁然開朗。
這些天的探索成果被連接起來,指向唯一的答案。
手術器械都是些不常用的法醫工具,除了法醫還能是什麼?
“法醫來開精神病院,唉,我失憶前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難怪沒有客人,也沒有營業執照。
宗瀾想,這誰敢發。
但不管怎麼說,法醫也是醫,比起醫生唯一的不同是一個給活人做手術,一個給死人做手術。
前者會收到病人的投訴,後者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一樣可以救死扶傷,指物理超度。
心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宗瀾重新端起醫用手術盤,想了想,還是沒有回復。
因為除去這條線索以外,前男友說的話都更像精神病妄想者發言。
這是一個精神科醫生對精神病人的敏銳性。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沒關係】
前男友似乎心情頗好,又發來一個微笑表情,充分地把看熱鬧,樂子人和愉悅幾個大字寫在臉上,唯恐天下不亂。
【我也想看親愛的第一次給活人做手術,那一定非常有趣】
......
宗瀾決定做完手術就好好檢查一下診所里可能存在的針孔攝像頭。
......
耿寧萌在外面等了足鍾,就在她打算冒險過去看看的時候,樓梯深處終於傳來腳步聲。
穿着白大褂的年輕醫生從黑暗中踱步而出,長發簡單地扎在腦後,口罩上方的眼睛如同寒星般深邃,叫人難以直視。
“不好意思,久等了。因為開的是精神病診所,也沒有收治過傷勢這麼重的病人,所以花了一些時間湊齊手術器械。”
他將手術盤放在手術台旁,彎腰打開無影燈。
趁着這個關頭,耿寧萌飛快地瞥了一眼。
手術刀,止血鉗,縫合線,組織剪,手術鑷,紗布......謝天謝地,這些都是普通且沒有超出常規的手術器械。
看到哈格多恩扁頭針,腸刀,肋骨刀,解剖刀和骨鋸的時候,耿寧萌意識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雖然她在異變者大學選修的是戰鬥系,畢業后奮鬥在收容中心調查部一線,屬於對醫學一竅不通的戰鬥笨蛋,但也能看出那個巨大的鋸子和手臂長的鐵榔頭不是手術期間可以作用於人體的手術器械。
用這個的話,會死人的吧。
“請問,那個是......?”耿寧萌指着那個最離譜的鐵榔頭,委婉地問道。
“哦,這個啊,因為想着可能會用到,所以順手拿上了。”
“不用擔心,器械都有好好消毒。”
宗瀾穿戴好橡膠手套,語調平淡,不容置喙:“好了。手術即將開始,請在外面稍作等待。期間請不要踏進手術室,干擾手術進程。”
“如果因為你的嘈雜和叨擾產生任何意外,本診所概不負責。”
......這個醫生真的沒有問題嗎?
看着放下來的捲簾門,耿寧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要不是實在是火燒眉頭,誰會來這種荒郊野外,且衛生條件完全不合格的小診所取子彈。
另一邊,將耿寧萌趕出去后,宗瀾站在手術台前,氣勢迅速減弱,像只一戳就破的紙老虎。
剛才那種生人勿近的氣場是他裝出來的,這得得益於聯盟電視台每天晚上七點半定時播放的《天才怪醫》。
這部電視劇的主角是一位天才醫生,有着精湛到首屈一指的專業水平,同時也有稀奇古怪的冷漠脾氣。
宗瀾也沒想到,自己只是模仿一下,效果就這麼拔群,一下子就把人給唬住了。
看着面前這位渾身是血的壯漢病患,他陷入沉思,揚聲問道:“只需要把裏面的東西取出來,止血縫合就可以了嗎?”
“對。”
耿寧萌的聲音從捲簾門外傳來:“他的腹部有一道槍傷,只需要找到子彈,取出來再縫合就好。”
說完,她又猶豫一下。
“實在不行的話,能止血消炎也可以。我已經聯繫救援人員,只需要穩定生命體征,脫離生命危險,之後的取彈工作可以交給其他人做。”
耿寧萌沒有忘記,這是家精神病診所。
雖說精神科醫生本科走的也是臨床專業,但畢竟不是主修,萬一出了什麼意外,誰也負擔不起。
“我試試。”
如果只要止血的話,那就簡單多了。
但宗瀾對此很自信,畢竟取個彈實在不需要多少技術水平。他雖然失憶了,肌肉記憶還在,拿着手術刀的時候放空思想,下刀格外穩。
宗瀾猜,自己失憶前肯定是名校畢業。這雙手定然下過無數次刀,否則不會形成這樣的慣性。
“對了,還有一件事,診所里沒有麻醉藥了。”
其實柜子裏還有一點嗎//啡,但在宗瀾沒找到自己的營業執照的前提下,他完全不敢開給人家用,萬一被抓到了那可真刑。
“沒關係。”耿寧萌說:“他已經陷入深度昏迷,就算醒了,也能第一時間忍住,你放心。”
宗瀾肅然起敬:“好。”
他先給手術台上的人綁上束縛帶,防止病人在疼痛里無意識抽搐。再把手機解鎖放在一旁,打開一個演示如何為腹部取彈,並且縫扎止血的視頻。
視頻講解很流暢,通俗易懂。
為了避免病人家屬產生恐慌,他貼心地關閉了聲音,只看字幕。
多虧了自己能夠過目不忘,回憶着《天才怪醫》裏怪醫給病人開刀的內容,宗瀾拿起了止血鉗。
很快,診所里只剩下器械磕碰在手術盤裏的脆響。
外面的雨還在孜孜不倦地下着,完全沒有減小半分的意思,閃電偶爾撕裂蒼穹,悶雷作響。
耿寧萌在診所里焦躁地來回踏步。
隔一段時間,她就低頭看一眼腕錶。遺憾的是,即使成功連接上了總部,收容中心的人工智能也告訴她,距離最近的支援車輛仍舊需要二十分鐘才能抵達。
畢竟從地理位置上看,這裏太偏僻了,無限接近基地市牆外。
通訊器上查詢能知,這裏以前是個城中村。在大災厄到來后,城中村裏的居民便陸陸續續搬離這裏,住進了更為安全,條件也更加優渥的基地市內。於是這裏便成了座死城。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後,死城裏又開了間小診所。
“亞伯,幫我調出這間診所的所有資料。”
想了想,她在通訊器上打下這幾個字。
在耿寧萌全方位調查這家診所的時候,宗瀾也正在經受折磨。
他正嚴格按照視頻里的步驟,為病患進行止血操作。
雖然是第一次操作,甚至還是邊看邊學,但他的手卻很穩,完全不像一個初學者。不過因為業務不熟路,比起做手術,宗瀾的姿勢更像在切一塊帶血牛排。
這位病患實在是傷得太嚴重了。
腹部豁開的傷口太大,還傷到了腸子。宗瀾不會斷端吻合,暫且也沒能確定子彈的位置,只能先幫忙把血止住,讓肚子把內臟重新兜好,不要隨隨便便漏出來。
聚精會神了不知道多久,就在宗瀾覺得自己差不多能確定子彈具體位置的時候,胃裏傳來一陣強烈的飢餓。
說來奇怪,在這樣充滿血腥味的刺激場景下,人都不會升起太多食慾,沒有反胃就已經算不錯。
然而宗瀾卻在手術過程中卻逐漸餓得前胸貼後背,飢腸轆轆。
我有這麼重口味嗎?
生平第一次,宗瀾開始慎重審視自己,旋即迅速否認。
沒有人會覺得自己是個變態。
難道是今天吃的太少了?
冰箱裏的存貨實在不多,診所里又沒有一分錢,這七天裏,宗瀾都是省吃儉用再省吃儉用。最開始的時候還有一日三餐,這幾天就是起床先喝水,餓了再灌水,一天吃個一餐就完事。
老實說,這麼吃飯很容易得胃病。
他還想繼續下鉗,飢餓感卻越演越烈,連帶着手也在抖。
宗瀾勉強將止血鉗放下,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胃,想要灌杯水增加一些飽腹感。
“嘶——”
就在這個過程中,放在桌案上的刀無意劃破了橡膠手套。
一滴猩紅的血珠緩緩淌落。
聽見手術台忽然發出的摩擦聲,正在指揮亞伯調取資料的耿寧萌猛然抬頭:“怎麼了?”
“沒事。”
宗瀾隨意拿起一節紗布,給自己簡單包紮,勉強說道:“我只是有點,呃,低血糖,站一會就好。”
他總不能說自己手術做到一半餓了吧。
這麼說著,宗瀾似有所覺,低頭往手術台上看了眼。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陷入深度昏迷的病人早已蘇醒,睜着一雙泛白的瞳孔,嘴唇烏黑,手指止不住地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摳挖,卻又因為束縛帶的緣故難以動彈,鮮血淋漓。
那雙慘白的眼睛青筋暴起,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垂涎,有種難以言喻的驚悚感。就好像感染了喪屍病毒一樣。
是他的血。宗瀾冷靜地想。
前男友好像說過,新鮮的人血有讓患者起死回生的功效。
現在看來,效果的確拔群。
只是一個照面,手術台上的束縛帶就寸寸斷裂。
渾身是血的男人已經張開血盆大口,張牙舞爪地朝他撲了過來。
“嘩啦啦——”
宗瀾下意識後退,卻撞倒了更多的手術器械。
沾滿血的器械砸落到地上,乒乒乓乓,劃開刺目顏色。
退無可退。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捲簾門被一把拉起,兩把薄如蟬翼的廓/爾/喀/彎刀瞬間從斜後方刺出。
粘稠的黑色液體從病患口中滴落,在刀面濺起充滿腐蝕性的烏光。
“快閃開!”
耿寧萌低聲喝道,手臂如同弓弧般繃緊,擋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面前喪失理智的隊友,她瞳孔驟縮,指間帶着不易察覺的抖。
“怎麼可能......!”
她胸膛起伏,臉上滿是不敢置信下的極度震驚:“只是失血過多而已,這麼短的時間,沒有污染源,怎麼可能忽然異變成惡墮......”
聲音卡在了中途。
在耿寧萌面前,渾身是血的男人緩緩從手術台上站了起來。
他的腹部仍有尚未完全止血的傷口,雙臂垂下,脖子以一種普通人完全無法達到的姿態朝後扭曲,最後慢慢掰正,頭皮痙攣着,死死地盯着前方。
那雙瞳孔滿是死寂的白。
視線朦朧和頭暈目眩里,宗瀾勉強將視線挪到了地上。
在那裏,漆黑的手機屏幕閃爍幾下。
黑貓頭像再次出現。
【你看,親愛的,你快死了】
他嘆了口氣【那個女人受了很重的傷,抵擋不了多久】
【很快,解決完她之後,就要輪到你了,真遺憾啊】
隔着屏幕,似乎都能想像出對方那種高高在上又滿懷惡意的語氣。
【怎麼樣,要考慮死在我手裏嗎?】他拋出邀請。..
【比起被惡墮撕開頭蓋骨,咬破喉管,痛苦地離開人間,我會用最舒服的方式賜予你死亡,不會讓你感到一點痛苦,親愛的】
這個混蛋騙子。
宗瀾面無表情的想。終於知道自己失憶前為什麼會分手了。
他極度懷疑這個前男友才是導致他失憶的罪魁禍首。
醫生攥緊了袖子裏的手術刀,盯着地上的榔頭,平息着飢餓。
無人注意的角落,冰冷的刀面晃出一星半點耀眼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