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來襲

夜色漸深，灰爾卻怎麼也睡不着。他離開房間下樓，正打算去廚房找點吃的來助長困意時，剛好看見駝背的情報販子衝進旅館，動作幅度之大撞翻了門邊的桌椅。

情報販子手腳並用，狼狽不堪，衣服和頭髮上都混雜着大片的泥巴和樹葉。

“你怎麼了？”灰爾承認，他被對方的這副樣子嚇了一跳，“你去酒館沒付帳？”

情報販子抬起頭，灰爾發現，他的額頭磕破了，正緩緩地流出血；他的雙手也有着不同程度的傷口。他彎着腰，大口喘着氣，擦拭嘴角的紅漬。

“那個女孩……在哪？”

“愛麗絲在房間裏，剛睡着。”灰爾皺起眉，“動靜小點兒，沙尼斯，別吵醒她。發生什麼事了？你不是去見你的‘門路’了嗎？難道對方沒給你這大名鼎鼎的‘卡戎’賞臉？”

“別取笑我了……現在情況很嚴重！”沙尼斯跳着腳說，“有人知道你帶女孩來喀瑞的事情了，灰爾，那傢伙是個殺手！一個刺客！他在我和聯絡人的據點襲擊了我，還把我打成這副樣子……”

“殺手？誰？”

“鬼才知道！”沙尼斯又啐了一口，“你惹上了個大麻煩，灰爾！不只是城外的那伙匪徒想要她，還有其他人也盯着那女孩！她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什麼你們都圍着她……”

“行了，沙尼斯。”灰爾走上前，朝他伸出手，“我的確是有所隱瞞，但我也是迫不得已。過來，我給你處理一下傷……”

“別管我了，”沙尼斯微妙地側開身子，避過灰爾的手，“你現在沒空了，灰爾。你要快點行動了。”

“有多快？”

“越快越好——因為他就在我身後。”沙尼斯扒着門縫，神色驚恐地看着街道，“他……那個混蛋，他跟過來了！我明明應該在巷道里甩掉了他……怎麼可能有人比我更懂喀瑞的巷道……”

灰爾也貼近門框。在沙尼斯的指引下，他的確看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個披着大衣的身影正在逐步向旅館走來。那個影子抬起頭，眼睛裏發出詭異的白光。

“找個地方躲起來，沙尼斯。”灰爾冷冷地說，拔出他的長劍，“等會兒街道上無論傳來什麼動靜，你都別管。保護好那個女孩，關好門窗，別讓別人進來。”

他提着劍，向著雨幕走去。沙尼斯搖搖頭，嘆息一聲，連忙爬上了樓。

————※※※————

一道驚雷在窗外炸響，愛麗絲驚醒了。她轉過頭，看着空無一人的房間，以及靜靜燃燒的柴火。

她的內心縈繞着一股莫名的不安。這份不安使她難以入睡，於是她坐了起來，聆聽窗外的聲響。

風聲。雨滴的噼噠聲。除了這些，窗外什麼動靜都沒有。

是自己想多了嗎——愛麗絲搖搖頭，準備再次躺下。但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突然撞開房門闖了進來，引得她一陣尖叫。

“別嚷！小丫頭！”那人連忙比手勢，示意她保持安靜，“小聲點兒！”

“鼴鼠叔叔？”愛麗絲奇怪地看着他，“你怎麼弄得全身這麼臟？”

“還不是因為你這災星！還有，我不叫‘鼴鼠叔叔’，我叫沙尼斯！”

“我才不是災星！你這又臭又髒的大鼴鼠！”

“嘿，你這……”沙尼斯一副要發作的模樣，但他還是按捺了下來，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容。“隨便你怎麼說，小小鳥。只要你肯聽話，你就算叫我蒼蠅我都沒意見。

”

“我幹嘛要聽你的話？”愛麗絲沖他吐舌，“我只聽灰爾的！灰爾他在哪？”

“問得好——因為你惹出來的某些麻煩，你的英雄灰爾不得不去幫你善後了。他讓我好好照看你，保護你的安全……”

沙尼斯朝她接近，引得愛麗絲不禁往後靠了些許。

“你躲我幹嘛？”沙尼斯看上去很着急，“灰爾說了，這裏不安全了！我得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發生了什麼嗎？”

“有個殺手想抓你，”沙尼斯的話簡單明了，一下就把愛麗絲內心的恐懼給勾了出來，“灰爾正在找那個傢伙的麻煩。這個旅館已經不安全了，我們必須去我的另一個據點……放心，那兒的環境不會比這裏差……”

“那灰爾怎麼辦？”

“他隨後就來。”沙尼斯又靠近一步，朝她伸出手，“小丫頭，聽話——灰爾是這麼告訴你的吧？”

愛麗絲躊躇了片刻，猶豫地點點頭。沙尼斯微笑着，朝她靠近，一步，一步……

“——”

一道破風聲傳來，沙尼斯被驚得連連後退，撞倒了桌上的酒罐——旋轉着闖入他和女孩中間的，是一把銀白色的長劍，劍首雕刻着閉合薔薇花，穩穩地插在房間的牆壁上。

“離她遠點。”

灰爾站在房間口，保持着投擲的動作，目光冷冽，宛如一把冰刀。

“灰爾！”愛麗絲驚喜地喊道。

“灰爾兄弟，”沙尼斯訕笑道，“你這……這是幹什麼？我又不會害她！這裏已經不安全了，我們必須把女孩帶到更隱蔽的地方……”

“到我身後來，愛麗絲。”灰爾對沙尼斯的解釋無動於衷，他依舊冷着一張臉，“快點。”

愛麗絲看看面色如鐵的灰爾，又看看強顏歡笑的沙尼斯，意識到有什麼不對的她掀開被子，像個小兔那樣蹦跳，靈敏地跑到青年的背後。

沙尼斯和灰爾都一動不動。

“從街上到這裏的來回，你走得也太快了，灰爾兄弟。”沙尼斯率先開口。

“我沒去街上。”灰爾回答他，“走得再近些就能發現，那是道幻影，不是真的。”

沙尼斯的笑容消失了：“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你躲開了我的手——具體來說，是躲開了我手套上的銀釘的時候起，我就覺得不對勁。察覺到雨幕中的那個影子是幻象后，你的身份就很可疑了。”

“觀察得真仔細啊。你就是他們提到的女孩身邊的護衛，那個無賴，對嗎？”

愛麗絲正躲在門框后，她發現，沙尼斯的語調不知不覺發生了變化，已經變得不再具有那份辨識性的沙啞了。

“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但如果你想找這個女孩的麻煩，”灰爾露出兇狠的笑，“那很抱歉，你必須得失望了。我不會放你走，我必須知道你是誰派來的刺客……我一定會知道。”

“是嗎？”沙尼斯——或者說偽裝成沙尼斯的“人”拽了拽領子，露出挑釁的笑容。“我不這麼認為。”

灰爾箭步上前，揮出一拳。那“人”帶着沙尼斯的駝背和乾瘦身軀躲開，打翻了桌上的碟碗。他從腰帶里摸出小刀，刺向灰爾，後者順手拔出了插在牆上的長劍，劍刃一揮，擋開了刺客的斬擊。

刺客再度揮刀，這次灰爾沒有再用劍擋——房間實在太窄小了。他側身躲過，同時抬起手臂，閃電般地擊中刺客的手腕，震掉了那把刀。灰爾反手持劍，迅猛地掃腿，踢掉落在地上的小刀的同時擾亂了對方的平衡。刺客摔倒在地，灰爾撲上前，一拳打在刺客的臉上——這一拳讓對方的面容變了形——但那人抓住了地上摔破的碟碗碎片，猛地一揮，在灰爾的臉上留下了淺淺的一道傷口。

他們站了起來，各自分開。灰爾攔住了房間的門，沉鎮地擋在愛麗絲面前；而刺客則緊靠牆壁，捂着自己的臉，粗聲喘氣。

“你不是我的對手。”灰爾說，“投降吧，我能饒你一命。然後，告訴我誰是你的主使。”

“別太得意，”刺客抓着自己的臉，惡毒地說，“好戲才剛開始呢……”

他發出一聲呻吟，鬆開了手。他的模樣讓灰爾和愛麗絲都大吃一驚：只見刺客的面容開始快速地變形和扭曲，紅、黃、青、白色在他臉上混作一團，看上去如同某個瘋狂畫家的抽象作；他的身體則開始像麵糰那樣扭來扭去，從矮瘦、駝背變得高聳、挺立，屬於情報販子的雜亂捲髮也漸漸伸直、變黑。

他那件沙尼斯的灰毛大衣發出油亮的光澤，變成黑色的襯衣，手套上也生出銀色的飾釘；然後，在他的右肩上方出現了一把劍柄，劍首雕刻着閉合的銀白薔薇。伴着模糊的汩汩聲，他的雙眼發出蒼白的光輝，面容也開始呈現具體的形狀：眼睛，鼻子，嘴巴……乃至整個腦袋，都變得宛如年輕人一般。

最後，那雙澄澈的藍色雙眼在黑色的短髮下盯着他們，緩緩流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