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太宰君,你不會信了吧?”
先前聽了費奧多爾那句“接近不死”,太宰治的表情定格在某種詭異的狀態,想逃跑又不敢逃跑的動作。他阿巴阿巴了兩聲,終於想明白過來:“費奧多爾,你騙我。”
費奧多爾收回手,那只是一支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床上的鋼筆。
太宰治盯着那支鋼筆的筆尖,也不知道想了什麼,鳶色的眼珠子裏劃過一丁點似有若無的委屈,並不說話,慢吞吞地從床上支起身,自己蜷到一邊去了。
這副模樣即使是裝的,也很賞心悅目。
所以費奧多爾就只是看着,自己面朝天花板躺了一會兒。手臂上還有昨晚的一些痕迹,手腕上現在只留了一層淡淡的紅痕,動起來的時候並不疼。
說實話,他並不喜歡被束縛住的感覺。
“你不打算回橫濱了嗎?”費奧多爾坐起來一半的時候牽扯到腰腹的肌肉,面色不由得有些古怪,但沒讓太宰治發現,只是自己換了個姿勢坐起身,“織田先生曾經來找過我。”
自閉成一小團的太宰治這回倒是給了點反應。
“織田作?”
好吧,對於織田作,對於橫濱的一大堆人,以及對於費奧多爾,他的不告而別確實……虧欠了他們太多。太宰治每回想到這個都有些心虛,也不願意回橫濱。
“他來找你說了什麼嗎?”
費奧多爾卻不繼續往下說了,他端過邊上的水杯喝了一點潤嗓,半轉過腦袋問太宰治:“喝水嗎?”
太宰治正好也渴得厲害,接過水杯捧在手心:“至少織田作已經離開了黑手黨,只要他不處在那個危險的地方,什麼都好。”
“可織田先生有五個孩子要養,太宰君,當下又有什麼高收入的職業給一個履歷都不幹凈的退役殺手、退役黑手黨呢?雖說織田先生擁有絕佳的異能力與頂級的身手,絕不會找不到工作。可這都意味着他需要去找這些‘危險’的工作來發揮自身的能力——一些他不那麼願意再次觸碰的工作。”
“太宰君,你得承認,你的計劃傷害到了一些人。”
太宰治低下頭,蔫噠噠的:“是的……對此我很抱歉。所以織田作現在在哪?”
“他留在橫濱了。我並不知道織田先生如今具體在哪兒,或許你可以聯繫坂口先生。”
又是一個太宰治不敢面對的人。
他下意識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涼水壓驚,很是憂愁地嘆了口氣,不願繼續去想那些令人頭疼的事情。
他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水,忽得發現了一點不對勁的小地方。
然而費奧多爾已經站到他面前,白皙手指捏住杯壁,抽走了那個水杯。
太宰治的視線下意識追尋着他的指尖:“費佳,你……”
他就那樣看着費奧多爾喝完剩下的水,低頭輕柔地捧住他的臉,吻了下去。唇齒相接,舌尖帶着澀味的藥劑在他口腔內劃過,引起下意識的吞咽。
手抬起又放下,終究是沒捨得推開。
多餘的水珠順着下頜線往下滑,浸透了睡衣領口。
“用這種方式來騙我,是不是有點過分?”太宰治一開口都把自己嚇了一條,明明才喝了水,卻啞得過分,“我寧願你直接些。”
費奧多爾擁住他:“會有百分之零點三的幾率會因為身體的過敏反應而死亡……當然,我已經確認過,太宰君並不會對這類藥物過敏。放心,也不會有什麼長生不死的副作用,那種東西還沒人製作出來。”
他的手掌覆上太宰治眼眶,帶來一片溫涼的黑暗。
“您可以休息一會兒。”
……
把失去意識軟綿綿依靠在他懷裏的太宰治放在床上,費奧多爾從另一邊撿起被子,細心蓋好。本來想直接離開,他想了想,又停下來拿出體溫計,確認了一下太宰治沒有因為他喂的藥物產生不良反應。
然後瞧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八點半了,這對於平常的他來說算是很晚的時間。
費奧多爾簡單收拾東西,出門的時候發現蘇格蘭這個吃了太宰治料理的可憐人依舊處在昏迷之中——或許得昏迷三天。他檢查了對方的呼吸和心跳,發現仍舊正常,便也沒有繼續管,放任對方以詭異的姿勢趴在沙發上和抱枕黏糊在一起。
最後,他看了一眼沒打掃好的房子,離開了這裏。
……
……
怎麼可能。
二十分鐘后,費奧多爾抱着一些打掃用的東西,以及一個據說很好用但有點昂貴的智能掃地機械人,按着說明書的步驟弄好掃地機械人之後,再一次出了門。
這回抱進來的是一個巨大的快遞箱子,很重,而且不好抱。費奧多爾這樣一個手長腳長的人抱着尚且阻礙視線,才爬了兩樓就覺得麻煩。期間還有鄰居看他搬個箱子臉色蒼白,問是否需要幫忙的。
費奧多爾通通拒絕了。
他怎麼說也是一隻體能被強化過的吸血鬼,不至於連個快遞箱子都搬不動。
好不容易弄回家裏。
他慢吞吞地去倒了杯水,找了把剪刀出來給被怠慢已久的快遞拆箱。
隨着外面的紙殼被剪開,一個沉重厚實的木箱呈現在面前,上面繪着一個簡陋的十字架。他的目光在那個十字架上停了片刻。
木箱是推拉式的,很容易就能打開。
“布拉姆·斯托克伯爵,早安。”
幾乎僅剩一個頭顱的伯爵、由異能力者轉化成為的不死吸血鬼布拉姆睜開了他滿是厭倦之氣的眼睛。
“吾又沉睡了多久……”
費奧多爾支着下巴看這個被聖劍貫穿的吸血鬼。說實話他有些共感的疼,畢竟他本身也是類似的生物,看着同類被貫穿總有點感同身受。
“伯爵先生,您大概只睡了四天。”他指着箱子內的軟墊,“箱子內的環境還算舒適嗎?”
在快遞箱內顛簸好幾天的某隻吸血鬼已經說不上來是憤怒還是無奈了:“這是吾體驗過最差的睡眠。”
“事實上,是快遞的物流問題,我會去幫您投訴的。”費奧多爾帶上了橡膠手套,小心翼翼地將這顆頭顱捧出,沒有觸碰到那支十字架形狀的聖劍,“啊,花了很大的代價才請到您呢,請不要亂動。”
布拉姆的眼下有着不正常的血管突出,雙目呈現鮮血的顏色。即使被封印如此久的時間,那點紅色也沒有褪去。他只有一個頭顱,在這種狀態下連發聲都顯得那麼詭異:“……你……你不是我製造的眷屬,這世界上竟還有其他的吸血鬼。”
一股活力被突兀注入到這個沉寂已久宛若死水的眼眸中,一時間這傢伙的目光都有些熱切了:“沙發上躺着的是你的眷屬嗎?以這樣失禮的姿勢出現真是不敬。”
費奧多爾不知道怎麼說。
就。
他重新把頭顱放在了箱子裏。
又覺得這樣太凄慘了。
他找了點東西,讓偉大的伯爵先生可以探出半個頭,看着外面。
當然。
由於墊着的東西不夠,伯爵大人只能探出兩隻眼睛和一個腦袋頂,看着還蠻神奇的,拍個照或許能p成“探頭.jpg”表情包。
“!”箱子被什麼東西碰撞了,伯爵大人睜大了他的眼睛,“這是可以被異能力遠程操控的神奇鐵盤嗎?”
“……不,這是掃地機械人。”
“那是模擬戰火的房間嗎?”
“不,那只是被貓鬧過的廚房。”
“地面蒸騰着炎息,你們把火脈埋藏在地板之下了嗎?”
“是新裝的地暖。”
打開新世界的大門.jpg
費奧多爾拿起一邊的蓋子,有些忍不住想把對現代生活一臉茫然的伯爵大人關回去。他默不作聲地完成了一切準備,從這隻活了許多年的吸血鬼身上取了部分組織,血液,以及頭髮。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太需要他了,他合上箱子。
關上新世界的大門.jpg
……
太宰治醒過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夢裏他好像被鬼壓床,一動不能動。
費奧多爾卷着被子的一角睡着,整個人都快在床上斜過來了,和平日裏安穩的睡相完全不同。他蜷縮着,小半個身子壓在他身上,身前放着個屏幕早已暗下去的筆記本。
太宰治試着動彈一下手指,發現被一整條胳膊都麻了,很痛苦——費奧多爾居然真的還在。
費奧多爾怎麼可能還在這裏?
他不應該被直接丟下嗎?
他把視線移開費奧多爾臉上移開。對方的神情太乖以至於他閉眼前的那種委屈悲傷直接散光了,只好去望着天花板。彷彿那上面的花紋已經開始旋轉融化,組合成全新的密碼,一些能夠回答他為什麼費奧多爾要這樣的密碼。
數到第三百七十八下的時候。
太宰治轉過身,很輕地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這才把費奧多爾吵醒。
“費佳。”太宰治自己從枕頭上滑下來,和費奧多爾面對面,“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我還以為……”
“沒有反應是正常的。”剛醒來的人有很重的鼻音,情緒也沒有那麼收斂,“只是想試着欺騙一次太宰君。”
太宰治沉思片刻,把原則和理智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不可避免地和它們告了個別。他充滿期待又扭扭捏捏,就差沒在床上打滾了:“或許可以再多騙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