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跟真人貼貼?
春日昏昏,厚重的雙層落地窗帘將原本就稀薄的陽光全部隔絕在外,卧室里是一片凝滯的昏暗,只能依稀辨出床上、床下都堆滿了東西。
半晌,蜷在床上的宋棠推開懷裏一米高的垂耳兔,煩躁地爬起來。
他打開床頭的壁燈,看着被各種毛絨玩具佔據的房間,一雙透亮的眼慢慢沉下來,眼下明顯的青黑顯出些許的疲倦和困頓。
穿越過來一周,他基本摸清楚了這個跟他同名同姓同樣貌的人是什麼情況。
愛好養魚的花心海王一個,父母早早離婚,從小沒媽,父親在幾年前就過世了,沒人管、交的又都是不走心的狐朋狗友,他要隱瞞身份不難,車禍撞到頭導致性情大變不是沒有先例。
至於總裁,他的本職工作了,行業不同,商業邏輯是通的,公司的事情雖然棘手,但有辦法搞定,唯一的麻煩是——
宋棠望着房門的眼神流露出幾分無奈,他只有自己穿越了過來,沒帶着關乎他這條命的親親絨絨!
他,社恐一個。
身邊人說他高冷、說他傲,他都不否認,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坦然跟別人說笑,被說高冷就高冷,挺好,還能跟人少接觸。
上學時候好說,但是工作后,身為總裁他總不能天天不去公司。
因此,他白天能裝高冷勉強撐過去,晚上回家,必須要跟自己的寶貝絨絨貼貼來回血,這樣才有心力面對第二天的生活。
絨絨陪了他七年,卻因為穿越徹底失去了。
他抱着僥倖心理買了各種相似的毛絨絨,可折騰一周,他根本找不到絨絨的代替玩偶!這兩天都開始失眠了。
而今天一大早起來,他發現自己連這間公寓的門都出不去,見人更別提。
他正思索怎麼辦,一通電話打進來,他看了眼、是已經相處了幾天的助理,下意識的他並不想接,他很抗拒接電話,更別說是在現在精神極度緊繃的情況下了。
他緩了緩,掛斷電話、給對方回復了消息,“我今天休息。”
“好的明白,宋總,煩請您開門,有幾份文件需要簽字,另外有件事跟您說。”
話說到這兒,宋棠不得不妥協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社恐耽誤工作——還是要儘快找到能夠替代絨絨的毛絨絨。
他拖着腳步走出卧室、關好門,慢步往玄關挪。
說實話他誰都不想見,手搭在門把上時,都在微微抖,在助理又一次按響門鈴后,他才打開了門。
飛快掃了眼一身幹練職業裝、長發利落挽起的助理,他並不跟人對視,轉身往裏走。
看着宋棠的背影,梁英雖然有些疑問,但整體上很滿意,對花心浪蕩海王突然變成高冷倨傲霸總這件事接受良好,比原來省心多了。
宋棠在沙發上坐下,只想趕緊簽了字把人打發走。
他翻着文件挨個兒簽字。
原主的字不怎麼樣,平時基本不拿筆,簽名都是找人設計的,所以他換用自己的筆跡,並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只說是換了個簽名就行。
梁英安靜等着,她注視着宋棠,第無數次感慨女媧造人時太過偏心,這明明是二世祖中的魁首、混蛋里的翹楚,可宋棠長得是真好看。
深咖色的頭髮,質感柔軟,瞳仁則是淺一些的琥珀棕,明亮通透,眉心至鼻尖的弧度挺直、卻並不過分鋒利,與流暢的唇弓相得益彰,即便帶着倦容,依舊是一副讓人心生嚮往的好模樣。
梁英心裏嘆氣,仗着自己長得好又有錢、肯花錢,宋棠這幾年勾搭的魚說是遍佈五大洋都謙虛了。
說來奇妙,上周還顯得風流多情的一張臉,現在隨着氣質的變化、反而有些疏離高傲。
對這樣的轉變,她不能說不欣慰。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給胡鬧的宋海王善後,從車禍到現在,宋總裁魚塘里的魚是一點兒不消停,奈何宋棠住院期間誰都不見。
一出院、放着別墅不住,非要搬來這個兩居室的公寓,虧得那些魚摸不着地方,不然這門八成要被擠爛。
把最後一份文件放好,宋棠沉默下來,他不喜歡被人這麼注視,更何況他現在狀態並不好。
他心裏的焦躁在不斷積累,“有話直說,沒有可以走了。”
看着神色淡漠,眉眼間隱隱帶着煩躁的宋棠,梁英沒表現出多少詫異,語氣平穩,“您之前一周里有四五天都會找人一起出去,最近卻一直拒絕,宋總,我一天能收到很多消息,請問,今晚需要人陪嗎?誰來陪?我好安排。”
聽見這話,宋棠一頓,沒忍住在心裏吐槽,這二世祖養魚還不夠,連見個面都搞得跟翻牌子似的,當自己是皇帝?
他可沒原主的花花心思,“處理乾淨,以後、不再來往。”
梁英這下真的意外了,“舊愛都不要了?”
“不要。”
“那新歡呢?”
“不要。”
梁英默了,試探地問,“您確定?別的就算了,方影帝您追了兩個月,破紀錄了,真打算放棄?”
說完,她在心裏補充了一句,沒說出來觸對方霉頭——“新歡”可還沒追到。
宋棠掃了梁英一眼,很快移開視線,反問,“你就是這麼當助理的?”
聽着老闆冷冰冰的嘲諷,梁英坦然,心情卻不錯,“自然不是,我不想落埋怨,畢竟您跟各種人左擁右抱的風流史大家都知道。”
宋棠煩得很,“不要,都不要,別再提……”
等等,梁英剛才說什麼來着?跟人左擁右抱,跟人……和真人抱抱?和——真人貼貼!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下意識否決,又抑制不住地往這方面想。
他蜷起手指,現在,即便只有一個梁英在,即便對方進門還不到二十分鐘,即便是在他已經慢慢熟悉、覺得還安心的環境,他已經開始緊張、想躲開了。
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如果、如果找不到跟絨絨相似的毛絨玩具,是不是能跟人試試?可能會有用?
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態,宋棠站起身,“把他們資料給我,帶照片。”
試試,希望能有用,就貼貼,然後給對方足夠的好處,他們可以各取所需,是雙贏。
收到梁英發來的文件,宋棠打開一看,不由服氣。
他看過原主的微信好友列表,沒幾個正兒八經的名字,大多都是數字編號,看得出是認認真真在養魚、經營魚塘,可越認真、他就越覺得原主沒把人當人。
就這做派,說是反派,不虧。
對,沒錯,他運氣很好,穿成了主角受同父異母的反派哥哥,在弟弟大學畢業進公司后處處刁難,最後被弟弟和主角攻奪走了全部家產,慘死街頭。
意外死亡、能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不想一輩子困在小小一間房裏,不想辜負這樣難能可貴的機會。
他想爭取跟主角受井水不犯河水、和平相處,避開瘋批暴戾的主角攻,先活下來,然後整頓被原主禍禍到千瘡百孔的公司……咳,想得遠了。
眼下、他得先出得去門,否則其他都是空談。
宋棠對照着、把魚魚們刪完,最後、將視線定格在了一張照片上。
他雙眼灼灼、像看着救命稻草一般,盯着照片上的男人,方鶴寧?就這位了。
看上去從容又隨和,面容輪廓介於分明與柔和之間,拿捏得非常好,沒什麼攻擊力,卻讓人看一眼就忘不了,很合他的眼緣,尤其是那雙彷彿覆蓋著一層薄冰的漆黑桃花眼,冷淡、卻更顯情致,過於艷麗他反倒不喜歡。
而且這氣質、妥妥是懂事不粘人的治癒系啊!關鍵還低調!
他順帶查了方鶴寧的履歷,是影帝不錯,但演藝生涯中的配角遠遠多於主角,一方面是人家才華斐然,憑藉僅有的兩部擔綱男主的影片就得了兩個影帝,另一方面不正說明方鶴寧的資源一般般?這正好是他能給的。
想到這兒,宋棠給備註捕捉中的方影帝發了消息,約見面。
等待的時間,他往上翻了翻兩人的聊天記錄,發現方鶴寧很少回消息,原主倒是每天都發,還提過好幾次要給影帝當金主,要啥給啥,給他看得心裏直發毛,這表面舔狗實則海王的風格他是真不行。
不過、按照方鶴寧的冷淡態度,能同意跟他見面嗎?
宋棠還在考慮方影帝一直不回復怎麼辦,一條對話框彈出來,非常簡潔,“地址?”
他鬆了口氣,把酒店地址發了過去,自己先一步到了訂好的房間。
他沒開燈,將窗帘拉上后,坐在窗邊的單人沙發里,雙手交握放在腿上、是止不住的顫抖。
他不想讓陌生人進自己那間公寓,而對現在的他來說,出門已經是極限了,好在梁英幫忙訂了房間,一路上沒遇到什麼人,前台沒多逼逼叨,要不然他怕是連房間都進不來。
宋棠緩緩深呼吸了幾個來回,陌生的環境簡直就是在加劇他的緊張和焦躁,一想到等會兒要跟陌生人見面,還要提那種過火的要求,他就感覺有點喘不上氣,手心裏全是冷汗。
不行,就他現在的狀態,見陌生人對他來說太難了,要不、算了吧?
他正打退堂鼓,電子鎖發出短暫的提示音,隨後房門打開,走廊里的暖色燈光探進來,他渾身都僵住了。
房門完全打開,看着站在燈光里的人,宋棠不由扣緊了手指,照片里只覺得方鶴寧身材比例好,但真見到了,目測、比他還高几厘米。
他的眼神抖了抖,緊張、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來都來了,不管怎麼說先試試,可面對方鶴寧的視線,他根本開不了口,要說的話羞恥度簡直要炸!
一片黑暗裏,沉默蔓延。
方鶴寧站在門口,他摘掉墨鏡,沒第一時間去開燈,心底里壓抑了一天的燥郁、火氣,在觸及到宋棠的眼神時,奇妙地、似乎被安撫到了。
一貫風流又囂張的二世祖宋海王,好像換了個人,安安靜靜坐着,冰冷的、內斂的,哪怕在昏暗裏、隔着一段距離,也能看到對方微微泛紅的面頰,水光瀲灧的雙眼,從頭到腳都在傳達一個信息——
“抱我”。
方鶴寧牽起唇角,他正煩,打算去射擊場打幾靶放鬆放鬆,沒成想又雙叒叕收到了宋棠的消息,想當他金主?
成,撞槍口上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把事情了結了。
不過動手之前,不妨看看這玩兒的什麼把戲,送上門的樂子不看白不看。
隨着僵持時間的延長,宋棠的緊張感一點點攀升,提前打好腹稿的開場白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窘得只想奪門而逃。
半晌,他才冷聲開口,“你來,我就當你答應了。衣服脫了,躺床上,不許動。”
他沒敢說長句,萬一打磕巴,他金主的面子還要不要啦?牌面上好歹得端住,必須、先鎮住場,這樣等會兒他做出奇怪舉動,對方才不好質疑他。
聞言,方鶴寧頓了下,抬手要去開燈。
沒跟方影帝對視,只在暗中留意着對方動作的宋棠忙制止道:“別開燈!我說什麼你聽什麼,別擅作主張!”
冷硬、強勢,可聲音明明在發顫。面對這樣的宋棠,方鶴寧很意外。
他走進來帶上門,慢條斯理脫了外套,放緩了語速,“脫衣服沒問題,宋總,脫到什麼程度?外套、還是……”
宋棠被臊得不行,指甲扣在手背上,堪堪忍住逃走的念頭,“外套!上衣!別……別廢話。”
方鶴寧從善如流地閉了嘴,不慌不忙脫掉襯衣、在床的一側躺好。
黑暗又安靜的空間內,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聽得宋棠止不住臉紅耳熱,並開始質疑自己急昏了頭做出的決定是不是正確,只是箭在弦上由不得他,不做點兒什麼,想在就是他想走、都難。
五分鐘后,他硬着頭皮站起身,顫抖着手指去解自己的衣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