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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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北而南唯一的一條大道叫青南道,這條大道的最北端為青山,最南端達南海。漢十八最擔心的就是青山被攻破。如果青山被黑馬將軍攻破,黑馬將軍將獲得一個極為有利的蓄積兵士的據點,如果黑馬將軍獲得了這個據點,他將帶着他的兵馬極為有利地沿青南道浩蕩而下。
守住青山看來是極為重要的。
所以派去看守青山的是漢十八眼裏極為重要的一個將軍,這個將軍姓魯名莽,大家就都稱他魯莽將軍。據說這個魯莽將軍卻毫不魯莽,他不僅用兵厲害,他手上執着的那把長矛,也是萬分地厲害。
但一刀橫最害怕魯莽將軍的,卻是魯莽將軍身邊的那十八騎兵。一刀橫害怕十八騎兵,不只因為傳說中魯莽將軍的那十八騎兵驍勇神武,也是因為那十八騎兵對魯莽將軍府日夜輪流的嚴密把守。
一刀橫始終都在尋找一個潛入將軍府的機會,但魯莽將軍的十八騎兵始終都沒提供給他這樣一個機會。儘管如此,一刀橫卻始終無法忘記魯媚的嫵媚一笑。
那嫵媚一笑本來跟一刀橫沒有一絲關係,但偏偏被一刀橫看見了,而一刀橫看見之後,又偏偏生出了慾望。於是,從一方看,沒有一絲關係的嫵媚一笑,從另一方看,卻已經變成了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嫵媚一笑。
但是魯媚畢竟是大將軍魯莽的女兒,魯媚畢竟是被十八騎兵日夜輪守地保護着,所以一刀橫儘管認為他應該和她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一刀橫也儘管千方百計地要和她發生實際的關係,一刀橫卻始終無法實現他和魯媚之間的半絲關係。
一刀橫的心思,只被兩個人看了出來。
第一個看出一刀橫心思的人叫王叛,“王叛”反過來念就是“叛王”。王叛在某一年的某一月的某一日突然發現了自己的姓名帶給自己的這個啟示,他於是變得有點興奮了,他常常興奮地想,為什麼我會叫王叛呢,難道這是天神的暗示,難道是天神要我叛王嗎。王叛一直這樣想的時候,他也一直暗中留意着能使自己這樣做的契機。結果王叛很快就發現了一刀橫,一刀橫的心思使王叛感覺到一刀橫正是這樣的契機中的一個契機。
第二個看出一刀橫這點心思的人是五爺,五爺應徵時取王珊的姓為姓,自稱王五爺。但沒有誰願意叫他王五爺,跟他交往的人都稱他為王小五。五爺注意到一刀橫,是因為一刀橫臉上橫着的那道刀疤。當一刀橫因臉上橫着的那道刀疤而被五爺注意到后,一刀橫的那點心思,也就漸漸地、隱隱地被五爺注意到了。
和魯莽將軍對陣的,是黑馬將軍最得意的部下——得意將軍。
正如得意將軍的名稱所表明的那樣,得意將軍是個萬分得意的將軍。但他的得意是有原因的,黑馬將軍所發起的二十二場戰鬥中,得意將軍替黑馬將軍完成了十二場,得意將軍也替黑馬將軍勝利了十二場。
所以,所有了解得意將軍的人沒有不認為得意將軍的得意將軍稱號是他當之無愧的稱號。但所有了解得意將軍的人中卻沒有一個意料到,得意將軍突然間失意掉了。
得意將軍因被魯莽將軍打敗了而失意掉,得意將軍接連向魯莽將軍進攻了三次,得意將軍也接連失敗了三次。
得意將軍失敗了三次后,不只得意將軍變得失意,黑馬將軍也變得有點失意了。不過軍情報上去的時候,黑馬將軍還是那句話他說過了一萬遍的話:“最後的勝利才是勝利,最後的失敗才是失敗。”
黑馬將軍說完這句話的第二天,青山城裏突然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姓游名說,遊說這樣一個人突然在青山城出現,最開始連極普通的人都沒注意到他,但馬上就有一個極不普通的人注意到他了。注意到了遊說的這個極不普通的人是王叛。
王叛能注意到遊說,當然是遊說去王叛的府上做了拜訪。
最開始,遊說因遊說極不起眼的衣着而被王叛看不起眼,但遊說立即說了一句不同凡響的話,王叛立即就感覺到了遊說的不同凡響。
遊說說:“王叛將軍,如果我這種卑賤之民猜得不錯,王叛將軍絕對不甘心永遠只做現在這個位置上的王叛將軍。”
王叛被這句話震驚了,被震驚了的王叛生氣地喝叱說:“大膽,哪裏來的混帳,破壞我大軍團結,來人啊,拖出去梟首!”
遊說馬上從懷裏取出一封書信,書信馬上被呈給王叛,王叛馬上展開細看,然後,王叛馬上擺手說:“慢,且慢。”然後,遊說馬上被請入上座。
馬上,所有的人都被屏退。所有人被屏退後,王叛擠着一臉微笑對遊說說:“游先生,能不能詳細說說得意將軍的計劃?”
遊說說:“得意將軍的計劃十分簡單,得意將軍領兵從外部攻打,你王叛將軍從內部響應,那麼,事情就算不會百分之一百零一地成功,也一定會百分之一百地成功。”
“那麼,成功之後……”
“成功之後,今日只為魯莽將軍身邊一員毫不起眼的副將的王叛將軍,馬上就變為黑馬將軍身邊一員光芒耀眼的南征大將軍。而且,在漢十八倒掉的那一天,光芒耀眼的南征大將軍又馬上可以變為更加光芒耀眼的黑馬將軍統領下的南王,這個更加光芒耀眼的南王,將替黑馬將軍管理現在正被漢十八管着的這片土地。”
王叛嘆息了三聲,這種嘆息是王叛高興透頂卻又不寧願這種高興透頂被別人知了的一種別樣露表。一直以來,王叛單知道他要叛王,但他做夢都沒想到他叛王的行動可以來得這麼突然;他也做夢都沒想到,他因叛王的行動即將實施而生的緊張與興奮,也會來得這麼突然。
一刀橫是個粗漢,一刀橫這樣的粗漢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現在的一刀橫正坐在王叛的府舍里的餐桌旁,他正覺得萬般地不好意思。
因為一刀橫沒有想到與他非親非故的王叛會擺下那麼一大桌的美酒佳肴款待他;一刀橫也沒想到,王叛還叫來了三個各具特色,卻又一致靚麗的女人陪伴他;一刀橫更沒想到,王叛會令人捧來一箱白銀,讓他務必笑納。因為王叛跟他一刀橫如此地非親非故,所以粗聲粗氣的特別男人的一刀橫,一下子變得細聲細氣,特別地不男人,也特別地不好意思。
不過一刀橫最最最沒想到的,卻是王叛平淡淡地說出來的那句使一刀橫感覺石破天驚的話。王叛平淡淡地說:“一刀橫,我知道你想佔領魯媚,你只需點點頭,今晚我就可以叫人把她送去你的床上。”
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沒令石破天驚,卻令一刀橫的慾火脹破,淫心躍驚。一刀橫即立“卟嗵”跪倒,跪倒的一刀橫慷慨激動地說:“王叛將軍有什麼吩咐,一刀橫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夜,有風的夜,卻沒有月亮。
也許對魯莽將軍來說,沒有哪一夜會比這一夜更使他心神不安。因為對魯莽將軍這種歷經滄桑的人來講,能使他心神不安的事情並不會太多,但這並不會太多的事情里,這一夜卻接連發生了兩件。
第一件,魯莽將軍唯一的寶貝女兒魯媚突然失蹤了。第二件,黑馬將軍的得意部下——得意將軍突然又一次來攻青山。魯莽將軍做為一個將軍,他更知道哪一件比哪一件更重要。魯莽將軍毫不猶豫地下令:“備戰,迎敵!”
立即有人來稟報說:“將軍不好,王叛圖謀造反,現在正指揮一部分叛軍朝將軍府攻來。”
一刀橫本來準備先割掉魯莽將軍的人頭,再來跟魯莽將軍的女兒魯媚快活。不過當麻袋被打開,當魯媚嫵媚的臉與同樣嫵媚的身軀被從黑乎乎的麻袋裏剝出來后,一刀橫突然改變了他的行動計劃。一刀橫決定先跟魯媚快活快活,再去完成王叛指派給他的使命——割掉魯莽將軍的人頭。
因為沒有誰知道這個秘密的任務,所以不管一刀橫先去割人頭后快活,還是先快活後去割人頭,都不會影響整個事情的進程。一刀橫迫不及待地在魯媚高聳的胸部按壓了兩下,扒開她的外衣。隨即他把她狠狠推倒在床,隨即他伸手去幫她摘鞋。
一刀橫餘光瞥着魯媚的雙足,魯媚的雙足是秀美的,魯媚秀美的雙足上是一雙同樣秀美的粉色的繡花鞋。但一刀橫突然被砍似地渾身哆嗦兩下,因為他用餘光瞥着魯媚那雙同樣秀美的粉色的繡花鞋的同時,他也瞥着了另一雙白色的鞋。
沿着那雙白色的鞋子望上去,是一雙穿着白褲的腿。一刀橫一直往上望,直到一刀橫望到白鞋白褲白衣之上的那張面孔。一刀橫盯着那張面孔瞧了半天,突然鬆一口氣,哈哈笑着說:“你……你不就是那個叫王小五的小混蛋么?”
五爺說:“不對,我其實不叫王小五,如果你硬要勉強地把我叫成王小五,你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勉強地把我叫成小混蛋。”
一刀橫咆哮說:“小混蛋!小混蛋!小混蛋!”
五爺似乎沒聽見一刀橫的咆哮,五爺的雙眼似乎只是全神貫注地望着被扒掉了外衣的魯媚高聳的胸部最尖端的那兩點及兩點之間。一刀橫被激怒了,被激怒的一刀橫“哐”地一聲抽刀在手,“嗨”地一聲讓大刀的刀刃對準五爺的脖子砍過去,“嘭”地一聲,厚木的桌子被劈碎了,桌子旁邊的立柱也被劈碎了。
但是五爺的腦袋沒有被劈碎,而且,那個腦袋仍舊紋絲不動地長在五爺的脖子上,五爺也仍舊紋絲不動地保持着那個站立的姿勢,不過五爺站立的位置卻變掉了。五爺此時正站立的地方,正好是一刀橫原來站立的地方。如果五爺把手往魯媚的雙足伸去,五爺也剛好可以為魯媚摘掉那雙秀美的繡花鞋;如果五爺要按壓魯媚的高聳的胸部,五爺也剛好一伸手就可以按壓住魯媚的胸部。但五爺既不去摘魯媚的鞋,也不去按壓魯媚的胸部,五爺只是輕輕地把被一刀橫扒掉的魯媚的外衣拉起來,再輕輕地為魯媚蓋在胸上。
一刀橫愣在了那裏半晌,因為一刀橫沒料到,他一刀橫這麼雷霆一劈,居然會劈不中這個小混蛋的脖子;不僅如此,他一刀橫這麼雷霆一劈,這個小混蛋居然從容地就避開了;而且最要命的是,他一刀橫居然沒看清這個小混蛋是怎麼避開他一刀橫這雷霆一劈的。良久,一刀橫喘着氣說:“你到底是誰?”
五爺說:“你怕了嗎?”
一刀橫仰面狂笑說:“笑話,真是笑話,我所以得名一刀橫,乃因我能一刀縱橫於天下,我會怕誰!”
五爺淡淡笑着說:“別吹牛了,你所以被叫一刀橫,不過是因你的臉上橫了一道傷疤而矣。要麼,你就快滾,如果你再不滾,我就不只在你臉上留一道傷疤了,我將在你的脖子上也留一道傷疤。”
一刀橫哆嗦兩下,哆嗦了兩下的一刀橫摸着臉上的傷疤,回憶到了一段他最不願意回憶的回憶,那段使一刀橫最不願意回憶的回憶使一刀橫無限驚恐,無限驚恐的一刀橫哆嗦着說:“無情刀!無情刀!你是無情刀!”一刀橫邊說邊退,當他退到門口,立即一個翻身,連滾帶爬地消失了。
當五爺望着一刀橫連滾帶爬地消失后,當五爺把視線再轉到魯媚身上后,五爺發現魯媚正一眨不眨地雙眼盯着他。
五爺說:“你一直這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么?”
魯媚說:“是的。”
五爺說:“你為什麼要這樣,難道我的臉特別地漂亮?或是我的臉特別地不漂亮?”
魯媚說:“漂亮或者不漂亮都不是你的臉,你的臉只是特別。”然後魯媚緩緩地從床上抬起身子,她的眼神像碧波蕩漾的湖水,這碧波蕩漾的湖水一般的雙眼離五爺的雙眼越來越近。當近到不能再近的時候,魯媚喘息着說:“我想要你親口告?我,你是不是就是無情刀?”
五爺想了很久,終於五爺回答說:“雖然我不是無情刀,雖然關鍵時候我也不得不借用無情刀的名號嚇嚇人,但是我可以很自信地向你保證,我的刀絕不會比無情刀的刀慢,我的人也絕對不會比無情刀的人差。”
緊張的魯媚突然很隨意地笑了一笑,在魯媚笑了一笑之間,近到不能再近的魯媚與五爺的雙眼之間突然一下子拉開,一下子,魯媚與王爺的雙眼之間遠得不能再遠。魯媚很隨意地笑着說:“你還真逗,我現在很嚴肅地又很正經地問你,你是叫王小五吧,很好,王小五,你現在帶我去見我爹,我會叫我爹重重地賞賜你。”
五爺恭恭敬敬地說:“王小五尊命。”
一刀橫在五爺的視界裏消失后,很快,一刀橫就在王叛的視界裏出現。
王叛見到一刀橫,第一句話就問:“一刀橫,魯莽將軍的人頭砍下來了嗎,為什麼他的士兵的排列還是那麼地整齊,他的士兵的守備還是那麼地堅固?”
一刀橫帶着驚恐說:“我碰到了無情刀,王叛將軍,只怕……只怕這次我砍不下魯莽將軍的人頭了。”
王叛怔了一怔,王叛沒想到傳說中的無情刀會在這裏的這個時候出現,但王叛更沒有想到,一刀橫會如此這般懼怕無情刀。王叛的雙眼不易察覺地透出一絲對一刀橫的蔑視。
一刀橫正好沒有察覺到王叛的雙眼對他的這不易察的一絲蔑視。所以當王叛扶起半跪着腿的一刀橫,並微笑着寬慰這半跪着的一刀橫的時候,一刀橫內心深處流動起一股愧疚和一股感動。正交集着愧疚與感動的一刀橫一剎那覺到脖子後面一陣刀風,他大吃一驚,但他還來不及轉頭去看,他的脖子已經被削斷了。
從脖子上掉下來的一刀橫腦袋上的雙眼圓睜睜地望着削掉他腦袋的那把刀和握着那把刀的那個人。那個人是王叛的侍衛,那個王叛的侍衛正侍立在王叛的身側。一刀橫的雙眼始終圓睜着,他似乎有點死不瞑目。
王叛身側那個侍衛揩掉刀子上的鮮血,然後他十分有力地說:“王叛將軍,這個一刀橫真沒用,讓我去把魯莽將軍的頭砍掉提過來給你。”
王叛正說出一個“好”字,侍衛跟他的刀已經上馬而去,但侍衛跟他的刀跟他的馬正跨出大門,立即,人的刀的馬的一部分紛紛被劈了回來。被劈回的人的一部分是人頭,被劈回的刀的一部分是刀尖,被劈回的馬的一部分是馬蹄。
餘下的,沒劈回的部分紛紛倒落在大門中間。大門中間站着一個人,這個上下身都是白色的穿戴。
王叛和王叛身側的人紛紛後退,駭意紛紛表現到了王叛和王叛身側的每一個人的臉上。“你是誰,你為什麼要殺我的侍衛,你是來為一刀橫報仇的么?”王叛問得毫不驚慌,不過,被這種臉上的毫不驚慌掩蓋的,卻是王叛內心的十分驚慌。
五爺淡淡地說:“我叫王小五,我跟一刀橫沒有什麼關係,如果一定要說有關係,我不過碰巧在在一刀橫的臉上劃過一刀,又碰巧碰見一刀橫正欲對一個姑娘非禮時趕跑了他,僅此而矣。”
“一刀橫說的無情刀,莫非就是你?你,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無情刀?”王叛說完,心驚膽戰地又後退了幾步,十幾個侍衛一時也心驚膽戰,但他們不敢忘記他們做侍衛的使命,於是心驚膽戰中,他們還是紛紛地護衛在了王叛的身前。被護衛在侍衛中的王叛稍覺鎮定,然後王叛用鎮定的語氣說:“無情刀,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只要你肯為我效力,你要多少銀兩,我就給你多少銀兩。”
五爺輕輕地說:“如果我只是為了賺錢,我就不一定非得來青山;我既然來了青山,我就不只是為了賺錢。有兩條路,第一條路,馬上停止你的士兵對魯莽將軍的攻擊,我馬上悄聲走人;第二條路,如果你不能停止你的士兵對魯莽將軍的攻擊,我就用我的刀來停止你的呼吸。”
王叛心想:“奶奶地,我王叛可不是嚇大的。”於是王叛一揮手,咬牙切齒地吐出三個字:“殺了他。”
那十幾個侍衛一瞬都朝五爺撲了過去,但一瞬,那十幾個侍衛都被殺了。
王叛哆嗦一下,側身跳入內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內房前門關上。王叛關上內房前門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內房的後門。但內房的後門剛被打開,王叛就看到後門的後面靜悄悄地站着一個人。
王叛恐驚地喊道:“無情刀,不要……”。但是五爺的刀已經削落了,王叛的腦袋也已經被削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