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鹿盧劍
“砰、砰、砰……”
頭頂,鐵鎚敲砸銅釘的聲音,使嬴高從昏迷中,幽幽醒轉。
睜開眼,一片漆黑。
坐起,揉眼,金星四迸。
還好,視力仍在,但目力所及,依舊黑洞洞的一片。
“莫不是樓里停電了,可怎麼滿世界一絲光亮都無,彷彿沒有任何生機的末日一般。”
嬴高心裏一急,站起。
“咚”
腦殼,重重地撞在板壁上,眼前再次金星亂串。
“他母親的,今天怎麼跟小星星幹上了。”
嬴高手捂着頭,暗暗罵道。
“有人嗎?”
聲音很大。
四壁傳來悶悶的回聲。
憑直感,空間不大,聲音回射的距離極短。
“這是哪?”標準的哲學三傻問之一,但本能上必須得問。
沒人回答他。
“怎麼倒像是在個盒子裏?”
嬴高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隨着涼氣,襲入肺腑的還有一股沁人的馨香。
“嗯?檀香木的味道。”
雖然還沒資格獨當一面,但即將大學畢業,在陝省考古研究所實習的嬴高,畢竟也在半年多的實踐中,接觸了很多實物,得到了很多這方面的專業知識。
密閉空間,檀香木,黑暗……
“壞了,不會是在棺材裏吧。”
嬴高手忙腳亂,四下亂摸起來。
不出所料,他摸到了木質的壁、木質的頂蓋,還有剛才躺着的位置。
“噹啷”
摸到了一個傢伙。
是一把劍,還有劍鞘。
嗯,不猶豫,拔出來。
不是說拔劍要快么?雖然現在沒有女人。
他摸到劍首,右手握住,左手拉劍鞘,抽出那劍。
唰,一道寒光,裹着逼人的劍氣,撲面而來。
嬴高定睛看向那劍。
“鹿盧劍,又是它。”
嬴高記得,醒來之前的最後一個記憶,正是在看這把劍。
那是在考古研究所的文物修復室里。
下班后,作為跑腿學舌、打表勒格的實習生,他自覺留下,最後收拾一下剛剛散去的會場。
這裏剛舉行完國家文物局線上發佈會,公佈了白鹿原江村大墓,即為漢文帝霸陵的考古成果。
打掃完會場后,夜幕已經籠罩了整個城市。
他最後一個離開辦公樓時,剛好路過“文物修復室”門口。
發現門沒關,屋內還有一道炫目的光。
推門進去,他呆住了。
一柄青銅長劍,在半空中垂立着。
憑空懸垂,沒有支撐、沒有威亞。
劍身散發著幽藍而又灼灼的光,在黑暗中是那樣的堅定,那樣的冷踞。
他與懸垂的劍,就這樣對峙了好一會兒
隨後,出於職業的習慣,他湊近那古劍。
劍首處,兩個龍文篆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鹿盧。”
熟悉歷史的他,太知道“鹿盧劍”的來歷了,
據史料記載,鹿盧劍距今三千年,歷傳三十幾代秦王,是秦始皇的貼身佩劍,傳說中的威道之劍,王權的象徵。
但只是史料,至今人們從沒見過實物,如今憑空出現,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這些念頭剛在他腦中閃過,就在他驚訝脫口而出“鹿盧”時,只覺得眼前一道白光,倏然從古劍發出,耳邊彷彿聽見一聲劍嘯,沒等他再思考,
就失去了知覺。
“草率了。”
嬴高心裏默念道。
禍起不該嘴賤,呼喚鹿盧劍的名字,似乎啟動了某個開關,等嬴高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躺在黑暗中。
“看來這一切,都是鹿盧劍惹的禍。”嬴高這樣判斷着。
藉著劍光,他終於看清了四周。
空間不大,長方形,四壁都是木板,身邊佈滿金珠玉器。
“我去,果然是棺材,還是頂級豪華款。”
可他此刻,寧肯不要什麼頂級豪華款,也不想在棺材裏,這也太嚇人了!
小時候,在村裡,每次路過存放一些老人給自己預備的棺材的祠堂,他都嚇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什麼發現似的,更不敢扭頭去看那一頭大一頭小,還沒塗上猩紅色油漆的東西。
即使這樣逃避,那棺材,依舊時常伴着鬼故事,出現在兒時的夢裏。
這可倒好,怕什麼來什麼。
嬴高快速看向自己的身體。
黑緞錦袍,紋錦裰衣,腰間荔枝紋絲絛,腳踏覆雲履,一身秦公子的華服裝扮。
“棺材、鹿盧劍,秦公子服,我穿越了。”
嬴高確認道。
作為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業餘時間沉迷於網絡小說的他,對於穿越這種事,太了解不過了。
正在這時,手中鹿盧劍的光,閃爍了幾下。
一些從沒有過的記憶,如錢塘大潮洶湧而來,根本不給他絲毫反應的機會,霸道地湧入大腦,並迅速融合著。
公子高,嬴姓秦氏,始皇帝的第二十三子,年方十九歲。
嬴高瞬間明白了,怪不得自己在棺材裏,史上的公子高,在始皇陵殉葬了。
也就是說,剛一穿越,就進了始皇陵里。
這可怎麼辦,史上最悲催的開局?
“能退貨么?不能的話,就給你個差評。”
可轉念一想,任哪本書上,也沒記載過,哪位仁兄負責穿越這回事,好像投訴無門。
記得有個哲人說過,遇事要冷靜。
冷靜?冷靜個屁呀,死到臨頭,換了你,你冷靜給我看看。
雖然站不起來,嬴高仍然像困獸一般,急得團團轉。
等等,先把腦袋中的記憶仔細捋捋,看看到底是哪出了問題?
嬴高的腦海里,像電影膠片的快倒,很快就明白了來龍去脈。
在被埋進來之前,大秦帝國,的確發生了很多不同尋常的事情。
先是《錄圖書》上的讖語“亡秦者,胡也”;又有華陰山鬼,夜裏攔路獻玉壁;接着,天空中出現熒惑守心的奇異星象;去年東郡天降隕星,上面赫然刻着的“始皇帝死而地分”。
這一切,是如此的怪異,已經不能用人類的認知解釋,整個帝國都在擔心着什麼。
果不其然,在出巡的路上,始皇駕崩沙丘。
而令所有秦公子、大臣們和朝野意外的是,之前始皇從來沒有任何提示,也沒有任何徵兆,十八子胡亥,竟成了二世皇帝。
當然,這一“遺囑”,是在始皇帝的靈柩馳入咸陽后,才由丞相李斯和中書府令趙高對外公佈的。
更離奇的是,始皇在臨死之前,頒詔賜死了長子扶蘇。那個在諸位公子和大臣們眼中,始皇之後的不二繼位人選,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服從了。
至於胡亥,在始皇的兒子當中,既說不上出類拔萃,也沒有什麼過人之處。除了跟着他的老師,中書府令趙高,系統學習了大秦的律法之外,就是這次在始皇巡視前,僥倖被父皇隨機選中陪駕在側。
這些怪事,難免在秦公子和公主之間進行揣測、懷疑。
沒想到,這卻成了趙高慫恿胡亥,殘忍殺害這一眾兄弟姐妹的借口。
半年前,二世下令,將十二個秦公子,在咸陽城把頭都砍了,陳屍鬧市給眾人看。
三個月前,在杜郵,又將六個秦公子和十個公主碾死,刑場慘不忍睹。
見兄弟姐妹,紛紛被二世和趙高殘害,嬴高原本想一跑了之,到民間做個黔首。
但又害怕秦二世處死自己的母親及家人一族,所以就上書說:
“做人子沒有盡孝,就沒有活着的必要了。請求跟隨先帝同去,安葬在驪山腳下。”
書呈遞上去后,二世胡亥興奮地把趙高找來,對趙高說:
“這是不是公子高原想叛亂,只因大勢已去,情急無奈,才只好這樣做呢?”
趙高說“在陛下的威懾下,公子們連生命都擔心不保,哪還有心思叛亂呢?”
二世批准了嬴高的請求,賞賜十萬半兩錢作為安葬費用。
結果,原主剛被埋進棺材暈過去,自己就穿越過來了。
嬴高捋完了腦海里的這些,眼睛就像扁擔勾一樣,長長了。
就像一首完美的樂章,剛剛演奏了序曲,就戛然而止;原本綿長的生命,忽然被抽成了真空。
此刻的嬴高,心裏暗罵道:
“這TM什麼悲催的穿越啊,上來就要苟帶。”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不穿越在帝王家,哪怕穿越成普通人也好。
可現在,說這些有個屁用,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嬴高對穿越這件事的美好希冀,如肥皂泡般破滅,剩下的只是恐懼和焦慮。
“這該死的公子高,你就不能多挺一會兒,挺到你自己殉葬完不就結了,臨了,讓我來客串一下,體驗什麼不好,偏偏是殉葬。”
嬴高有些惱火,更多的是不甘。
“可惡的趙高,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倘若自己活着出去,首先要弄死這個禍國殃民的閹豎。然後再力挽狂瀾,拯救岌岌可危的大秦。”
現在的最大問題是,怎麼出去?
經過這一陣折騰,趙高感覺到胸悶氣喘起來。
“壞了,氧氣不夠了。”
他躺了下來,盡量保持住均勻的呼吸,任腦筋高速旋轉着。
嬴高又想起了那把劍。
對,解鈴還須繫鈴人,都是鹿盧劍惹的禍,這個鍋,還得它來背。
想到此,嬴高將劍舉到眼前,看着仍然灼光不止的鹿盧劍,閉上眼睛,虔誠地念道:
“鹿盧劍啊鹿盧劍,麻煩你,帶我出去吧!”
等了片刻,沒有反應。
“芝麻,開門吧!”
還是沒有反應。
“鹿盧劍,求你,帶我出去吧!”
劍身仍然持續地發散着灼灼的光,但嬴高的身體,還在棺材中。
漸漸地,嬴高感覺胸口就像壓着一塊巨石,頭也開始疼痛起來,他知道,那是氧氣越來越少的緣故。
嬴高有些絕望,閉上眼,不再看那劍,意識漸漸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