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溫柔
許若星掛了電話，側頭看蘇宜，天悶熱，蘇宜鼻尖發亮，側臉紅潤，秀髮撥至一側，髮絲因為濕氣纏在她脖頸處，蜿蜒往下。
她以前不會這樣。
在商言商，工作和私事，她從來不會混為一談，譬如從前的蘇宜，如果得知她對手是蘇長和，也會理性的向她推薦她媽媽。
“她了解我爸。”蘇宜會說：“如果你不想輸了官司，最好去請教她。”
許若星也不是個感性的人，至少在公司決策上，她一向比黎晨理智很多，但這次，她卻沖前來幫忙的蘇宜母親，發火了。
這兩天相處下來，她對蘇宜最大的感受就是，童年陰影實在太大了，她以前不了解蘇宜，以為她只是性子淡漠，這兩天的接觸，她更深入的了解到蘇宜的過去，原來她也是期盼過父母親情的人，只是失望太多，不得不用冷漠的假象武裝自己。
起碼保證在人前，不會受傷。
可是人後呢？她所受到的傷害，又該怎樣抹平，一年尚如此，十年呢？二十年呢？她每次和父母的接觸都是在傷口撒鹽，這麼多年，她是不是每次在傷口癒合時，都會被撒一把鹽？反覆無常，傷痕纍纍？
所以她才會在失憶后，對父母的事情記得如此清晰，因為她耿耿於懷。
許若星嘆息，從蘇宜手上接過盒子，說：“我來吧，你進車裏吹會空調。”
“馬上就收拾好了。”蘇宜側頭：“你是不是熱了？”
許若星說：“還好。”
蘇宜用紙巾擦了擦臉，把箱子推進後備箱，對許若星說：“上車吧。”
車裏空調開着，冷氣襲來，和外面的高溫天壤之別，蘇宜打了個寒顫，她看向許若星，喊：“老婆，你等下。”
許若星擰眉，看到蘇宜兩步走到後備箱，打開后從裏面拿了一件小披肩，黑色的，蘇宜走到許若星身邊，披在她肩膀上，笑：“上車吧。”
她說著拉開車門，冷氣鑽進皮膚里，許若星有小披肩，稍稍擋住寒氣，她看向蘇宜，心頭一暖。
蘇宜走到副駕駛坐下，說：“你等會還要去公司吧？”
許若星點頭：“嗯，一會要過去。”
說完她看向蘇宜：“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蘇宜問：“我以前，去過你公司嗎？”
“當然去過。”許若星笑了笑：“倒是不經常。”
只是一些需要的時候才會過去，比如她公司有重大的活動，亦或者年終晚會，這些蘇宜都會以她老婆的身份參加。
蘇宜剛想說好，又改口：“那我過去，會打擾你工作嗎？”
“不會啊。”許若星說：“可以讓黎晨陪你逛逛。”
她看向蘇宜：“你還記得黎晨嗎？”
“黎晨？”蘇宜細想，似乎沒想起來，許若星說：“是我公司合作夥伴，當初這個牌子，就是我們一起做出來的。”
蘇宜點頭：“那你們關係一定很好。”
“是我大學同學，關係一直不錯。”許若星說：“我先給她打個招呼。”
她說完給黎晨打電話。
黎晨正在選北緯時裝秀的衣服，挑挑選選，她才選到滿意的十件，還要和眾人開會，做決策，最後再給許若星看，正想着，許若星電話打過來了。
“來上班了？”黎晨起身，坐久了腰疼脖子也疼，她想到上次見她姑姑，喊着腰疼，她姑姑讓她趴下，手指按着她腰，還說：“你啊，再忙也要照顧身體。”
她笑：“這不是有姑姑嗎，我身體都是姑姑來照顧的，四，我身體也是姑姑的了。”
“胡說什麼。”那人總是用最溫和的聲音，打斷她的幻想：“你身體是你未來老婆的。”
未來老婆。
呵。
黎晨回神，聽到許若星說：“等會我帶蘇宜過來。”
“帶你老婆過來？”黎晨問：“什麼事啊？”
雖然她知道這倆恩愛，但蘇宜忙，而且很不好相處，平時沒什麼事情，極少來公司，他說：“你老婆不是在養身體嗎？”
“她身體沒事。”許若星說：“帶她來公司轉轉。”
黎晨說：“也行，你來了通知一部二部開會吧，我快要被兩個總監磨死了。”
知道她說的是定夏款的事情，許若星應下：“你先通知，我半個小時后就到。”
黎晨掛了電話通知一部二部，兩個部門總監為了爭夏季款的款式吵的不可開交，許若星在的時候兩人還不敢太過分，許若星不在的這兩天，他們就盯着黎晨，知道黎晨負責北緯時裝秀更是纏着她，黎晨被他們鬧得頭疼，現在許若星來了正好，交給許若星處理。
許若星到公司是半小時后了，會議室準備就緒，秘書和助理站在電梯口等着她，電梯門一開助理就說：“許總，這裏有幾個文件需要簽名。”
是整理出來的財務報表，許若星低頭看幾眼，簽上自己的名字，秘書說：“他們已經到會議室了。”
黎晨也迎了上來：“快去吧，你老婆我陪着。”
蘇宜看她那麼忙也說：“去忙吧。”
聲音輕輕細細，說話帶笑，不見往日的冷淡和疏離，和睦的讓黎晨看呆眼，她表情怪異，還是許若星說：“黎晨，先幫我照顧蘇宜。”她說著就要走，幾步又回頭，對蘇宜說：“你要是不想逛了先去我辦公室。”
黎晨牙酸。
她趁許若星轉身問：“你老婆？”
“她車禍傷到腦子了，現在記憶有些缺失，你帶她在公司逛逛。”許若星聲音壓低，說完對蘇宜笑笑，秘書和助理已經先一步離開了，黎晨回了個OK的手勢，雖然心底的訝異如海嘯捲起來，但面上還是波瀾不驚。
許若星離開之後，黎晨站在蘇宜面前，小聲喊：“蘇小姐？”
蘇宜抬眼看她，態度和從前迥異，黎晨以前和蘇宜見過幾次，每次都會被蘇宜的氣場凍傻，有次她陪蘇宜逛逛，回到辦公室就開始找棉衣，助理問她怎麼了，她說：“你不冷嗎？我和她說話都冒着寒氣呢。”
助理笑的肚子疼。
雖然很誇張，但從前的蘇宜真的特別高冷，倒不是清高的那種冷淡，就是遊離於所有事物外，孑然一身，不管任何時候，任何人身邊，她好像是特立獨行的存在，始終耀眼，始終淡漠，始終難以靠近。
當然，在許若星身邊，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黎晨還記得去年的年末許若星上台講話，蘇宜端着高腳杯，神色平靜的看着許若星，在許若星說完話時，她目光溫柔，低頭一笑，清清淺淺的笑意，卻那麼真摯和難得。
能讓蘇宜動容的，除了許若星，怕是沒別人了，所以她很能理解她們結婚這件事，畢竟一個向來冷淡疏離的人，願意把唯一且僅有的溫柔都給你。
這誰能頂得住啊！
反正許若星肯定頂不住，頂得住也不會和蘇宜結婚了。
她覺得自己想法很正確，點頭之後看向蘇宜：“需要我帶你逛一逛公司嗎？”
話剛說完她助理喊：“黎總！”
黎晨轉頭，助理小跑過來：“模特們都到齊了。”她說完湊到黎晨耳邊：“有點小爭議。”
蘇宜看她挺忙的便說：“你先忙吧，我去我老婆的辦公室坐一會。”
我，老，婆？？？
黎晨錯愕的表情都沒來得及掩飾，蘇宜看到，問她：“你怎麼了？”
“沒事。”黎晨一頭霧水還能迅速冷靜下來：“那我去一會，馬上就回來。”
蘇宜點頭：“好，不着急。”
還貼心的安撫她。
黎晨轉身差點沒被自己的腳絆倒，還是助理一把扶着她，黎晨奇怪：“剛剛和我說話的是蘇宜嗎？”
助理也懵逼：“是吧。”
黎晨又問：“她剛剛說話的語氣你聽見了嗎？”
助理點頭：“聽見了。”
黎晨想到許若星說的缺失一點記憶，這哪裏是缺失一點，這是換了個人吧！不過這樣的蘇宜，還蠻好相處的。
她點點頭，讓助理給蘇宜送點下午茶過去，助理選了一些甜點送到許若星的辦公室，蘇宜正站在落地窗往外看，聽到敲門聲轉頭，沒開口，助理喊：“蘇小姐。”
蘇宜開口：“進來。”
助理送了甜點進去，放在茶几上，對蘇宜說：“您有什麼吩咐儘管告訴我。”
蘇宜點頭：“我沒事，你去忙吧。”
助理哎一聲，又好奇多看兩眼才離開辦公室，蘇宜在辦公室坐了半小時后，沒等到許若星出來，倒是門外響起高跟鞋的腳步聲，很多人一起走過去，她打開門，透過門縫隙看到一些身材高挑的女孩子進了茶水間。
這些都是模特。
蘇宜一眼就看出來了。
模特也分試衣模特和秀場模特，一般的公司只會招試衣模特，有實力的公司會簽秀場模特，秀場模特通常是從模特經紀公司簽過來，專業，有經驗，實力過硬，也會帶來額外的交際關係，所以一個優秀的模特身價通常很高，比如蘇宜自己的專屬模特，光每年薪資外，每次都是六位數的出場費，許若星這邊，她剛剛粗粗看了眼，條件也很不錯。
最顯眼的是走右邊最裏面的一個女孩。
她聽到旁人叫她：“月月。”
“沒事的月月，這次不行，咱們下次還可以上台。”
“誰知道趙叄這麼不要臉，居然還搶你名額。”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她上個男朋友看到月月就甩了她，她懷恨在心呢。”
“說誰懷恨在心呢？”趙叄冷笑：“陶月你裝什麼呢？勾男人跑的時候是不是也裝這副可憐的樣子啊？哎呀，你應該去演戲啊，做什麼模特，真是委屈你了，要不然我和我哥說說，請你去拍戲？”
“趙叄你不要太過分！”陶月還沒說話，她身邊的女孩子嚷起來，氣氛劍拔弩張，趙叄蔑視看她一眼：“我就過分了，怎麼著？老實告訴你，我不僅要這次上台的名額，我還要你下次的，你下下次的！只要我趙叄在，你就別想上台！”
陶月忍不住衝到趙叄面前，握緊拳頭，咬着牙，一張俏臉漲通紅，趙叄不甘示弱看着她，陶月身體氣到發抖，眼睛紅透，她咬牙切齒：“趙叄！”
趙叄冷笑，從她肩膀上撞過去，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陶月被撞的往後退兩步，她淚水綳不住往外涌，全身力氣都在剋制這股怒火，手心被指甲掐的疼極，她卻很麻木，見狀她那些朋友喊：“月月。”
陶月聲音低沉，緊繃：“你們先走。”
似是不想讓她們看到自己這副樣子，她幾個朋友互相看眼，從她身邊走出茶水間，四周安靜，陶月低着頭，淚水滾燙而下，她剛伸手想撣掉，一張面紙遞了過來。
手腕纖細，戴着銀色的手鏈，手指細長，夾着面紙，陶月錯愕抬頭，對上蘇宜淡淡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