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番外四
婚禮這個事,尤星越一開始沒想起來。
翻過年後,連着幾件大事,忙得尤星越有些昏頭。
先是為了新的場館和租房跑了很久,然後去了裁非那邊的秀場,中間過了個生日,還有日常的工作……
尤星越還托程明淺聯繫了一位煉器大師,遠程跟人家學一些煉器的基礎。
尤星越現在雖然的品種雖然是個妖怪,但是他常用的是線,不是靈力,無法完全套用原本的煉器體系。因此要重新整合的東西太多,尤星越又找回了當年上專業課的感覺。
很多事擠在一塊,尤星越忙得有點昏頭。
如果不是時無宴突然提起聘禮,尤星越可能到年末才會想起來這一茬。
不過具體怎麼辦婚禮……
尤星越也完全沒有章程,他在網上找了不少流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選哪一種更好。
時無宴顯然更喜歡古禮,尤星越索性全都交給時無宴準備,自己就安心維持古玩店的日常運轉兼學煉器。
古時候三書六禮齊備,不過因為尤星越對“嫁娶”這個概念無感,而傳統的禮儀必然涉及這些,時無宴也只是想有個見證,所以具體走什麼流程,由時無宴自己決定。
秦飛眠和景元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很吃了一驚。
秦飛眠大為震撼,雖然她知道時無宴現在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不通七情六慾的鬼神,但是往複不管事的形象早就刻在秦將軍的DNA里。
秦飛眠想了想,道:“我覺得……他不行。”
尤星越略作思考:“我覺得……挺行的。”
尤星越和秦飛眠對視片刻,秦飛眠由衷道:“愛情使人盲目。”
尤星越:“……”
景元放下茶杯:“我倒覺得老闆的眼光不會出錯。飛眠,與本君打個賭嗎?”
秦飛眠頓時拉高警惕:“我要是輸了怎麼辦?”
景元點點秦飛眠的眉心,道:“下個月陪我加班。”
她身為中央鬼帝,平日裏會協助當值的鬼帝,所以要忙一些。
秦飛眠果斷拒絕:“那我不賭了。”
她甚至道:“我知道,往複很行!”
說著她放下茶盞,看看時間:“憑玉這會兒下班了,等我去忽悠她死後來陰司上班。”
秦飛眠擔心留下來又要被景元抓去加班,趕緊翻窗走了。
“對了,”尤星越無奈地關上窗戶,道,“景熠的神祠快要落成了,估計這幾天內就能完工,到時候我給陛下送信。”
自從神祠正式開始施工,景熠就長在神祠附近了,有時候會趁着天黑沒人的時候,跑進去偷偷摸一摸神祠的牆壁。
準備上神祠的複製品也做好了,已經在運輸途中,神祠完工前能到。
提到小侄子,景元眉眼柔和:“好,勞煩老闆了。”
……
李憑玉早就下班了,頭痛地教清澤高中的知識——清澤原本已經修鍊到化龍的階段,肉身死後,尤星越給他找了魂魄修鍊的功法,修為精進得很快。
畢竟習慣了魂魄的軀體,修鍊不過是再走一邊路而已。
清澤現在可以輕鬆保持人形,他當初能修鍊到化龍一步,就足以證明他資質非凡。
如果是陰天或下雨,清澤甚至能短暫地化出人身。
但是……
但是沒有人可以逃掉課程的折磨。
李憑玉道:“說了多少遍?這題有6分,你至少要答三點出來!環境描寫有什麼用處,我不是教過嗎?”
清澤趴在桌上,他皺着臉,委屈得要命:“你教過我忘了呀!也許這個人寫的時候就是下雨呢!你們人類彎彎繞繞這麼多……”
他當年做妖怪的時候,就是閉關不出門的宅妖,心性單純,死後又常年沉睡,
李憑玉:“……那這題呢?這篇文章的主角到底是誰?”
清澤眨眨眼,銀髮落在桌子上:“就這個什麼花蘭啊,我數了下,這個名字出現了61次,是最多的。”
李憑玉:“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主角是花蘭,為什麼還要問這個問題?這幾分白送給你嗎?”
清澤:“我不知道。”
李憑玉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心神俱疲的感覺了:“你怎麼這麼一根筋……”
清澤道:“我是一根蛇啊。”
李憑玉:“是一條!一條蛇!沒有幾個人會用根這個量詞來形容蛇!”
她深吸一口氣,撐着桌子:“我們換換腦子,把數學拿出來。”
清澤果斷道:“那還是學語文吧。”
李憑玉:“……”
“喲,擱這兒輔導作業呢?”
一道清朗的嗓音從窗邊傳來。
李憑玉轉頭,果然是秦飛眠。
她一直沒給秦飛眠准信兒,將軍雖然不着調,但是很有百顧茅廬的精神,只要不去陰司加班,就一定會過來溜達。
秦飛眠晃晃手裏的酒罈,笑吟吟道:“喝點酒消消火?”
李憑玉摘下眼鏡,揉揉眉心:“那就喝點吧。”
清澤有點饞:“我也想來點,憑玉,倒一杯給我聞聞味兒吧。”
他現在還不能食用東西,但是供奉在神像前,嘗嘗味道還是可以的。
秦飛眠跳下窗檯,放下酒罈,抬手拍碎封泥:“跟你們說個好玩的,老闆要和往複辦婚禮,居然讓往複自己準備……”
……
“老闆要和往複辦婚禮?”
陶桃吃驚下聲音都高了很多,喊完趕緊捂住嘴。
戚知雨其實一樣吃驚:“是吧。不過婚禮全交給往複準備了,大概有一兩個月呢。”
古時候成親是大事,即便是平頭百姓,成婚那一日衣着上都可以有所僭越,沒有功名的男子也可稱作“新郎官”。若是名門大戶,規矩就更多了。
他們坐在廣場上的噴泉池邊,戚知雨膝上架着一個大盤子,上面堆着整隻的老式炸雞、薯餅、薯條,蛋撻……
陶桃拿着可樂,小聲道:“老闆他們好快啊。”
戚知雨擠出番茄醬,將陶桃喜歡吃的炸雞有條不紊地撕開,附和道:“是啊,去年才在一起呢。是不是算閃婚?”
陶桃想了想:“不算吧,知根知底呢。頂多是閃電戀愛,老闆和往複去妖界三天就確定關係了。”
戚知雨想了想,道:“也是,去妖界之前也朝夕相處了好幾個月呢。我覺得往複……應該一直挺喜歡老闆的,一去妖界,沒有我們在中間絆手絆腳的,就直接告白了。”
陶桃:“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麼乾脆。”
戚知雨臉有些紅。
陶桃左右看了看,見沒人看他們,於是一口將整個雞腿塞進嘴裏。
火候正好的雞腿骨還是硬的,但是在小饕餮的口中像塊酥脆的小餅乾。
戚知雨看着笑了下:“你下星期不是要去參加廚藝比賽嗎?規則說能帶一個幫手,我給你打下手吧。我最近跟屠龍學刀工呢,等我上場了,馬上掏出一把直刀給你切菜,保准那幫外國人沒開工就先輸了陣。”
陶桃暢想了那個場景,立刻笑得不行。
她生得圓圓可愛,真開心的時候,笑容里有漫山遍野的桃花。
戚知雨於是也彎起唇角,淺淺地笑了。
我會像守護我的家國一樣,守護在你的身邊。
……
“好了同學們,暑假已經到了,繪畫班也會休息一個月。接下來還有幾節課,請大家以‘我’為題,做一幅畫。”
蘭茵合上教案,看着班裏十六個少年,微笑道。
此言一出,班裏的少男少女們都有些懵。
國畫流派不少,多數注重寫意,蘭茵老師平常上課的時候也常常講解前人名畫的意境和背景,但是……
“我”這個主題,對於這幫十四五歲的少年們來說,其實是很虛的題目。像個不清不楚,模稜兩可的命題作文,還沒有一點提示。
蘭茵沒做過少年,但是她經常和姜嘉宜一塊玩,知道這麼大的孩子心裏有一萬張都畫不盡的春風野草,潑墨也描不清楚的天馬行空。
最是少年意氣,也最是愁情百結。
班裏一個男生舉起手:“老師,是自畫像嗎?”
問話的男生年紀不大,但是有漂亮的筋骨和肌肉,看上去像個陽光的體育生。
蘭茵:“可以這麼理解。我認為這個題目它是抽象的自畫像,不拘泥是人臉還是別的什麼。”
穿着整潔衣服的孩子,會在心裏做一隻貓嗎?人在教室里,靈魂踩在柵欄邊上?
還是想像自己是一片萬里的草原,養着羊群和馬匹,到了夜晚,狼嚎在雪山邊響起。
亦或者在魔幻玄幻的世界裏呼風喚雨,稱王稱帝?一揮袖,飛劍斬碎春光,濺做百丈雪。
姜嘉宜肯定會選最後一個,她是個中二病。
蘭茵深深地看着男生:“我不能定義你是什麼,我想無人可以定義你。”
問話的男生若有所思,他看着講台後清麗溫柔的老師,覺得自己最近的為難好像被對方看穿了。
一個多星期後,男生帶着他的畫來到蘭茵面前。
蘭茵笑着看着他。
男生有點不好意思,他展開畫鋪在蘭茵面前。
這是一幅沒花多少時間的畫,水波凌亂,一尾魚像要溺斃在這水中。
男生道:“我是一條魚,沒有水會渴死的。”
男生鄭重道:“老師,我決定入省隊了,其實教練之前來了很多次,我真的……很想去。”
蘭茵道:“你父母同意了嗎?”
男生笑道:“我很堅持,他們同意了。我也想站在泳池前,為我的國家爭光。我從小就學這個,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花在班裏的這些時間如果拿來訓練該有多好。”
蘭茵微笑,道:“嗯,如果有什麼夢想是不去實現,就焦躁得要徹底乾涸,那去追吧。你還很年輕,有大把的時間反悔,總要做了才知道對錯,沒有什麼路是一定要走到黑的。”
男生深深鞠了一躬,鄭重道:“謝謝老師。”
人一輩子需要很多老師,有些老師只是教知識,而有些老師,會教他怎麼為人。
……
神祠落成的時候是七月上旬,鎮山河的複製品提前一天先運到真品面前,由博雲觀的道長們做一個儀式,將真品的靈光點入複製品上。
這儀式其實和金蟾分/神開光是一樣的,不過要更大型更肅穆,儀式過程漫長,而且這不是走過場,借靈光全程都有非科學元素,所以沒有直播和視頻,只是拍了幾張照片,由當地媒體發出。
借靈光的儀式安排在博雲觀,儀式過程中必須要真品在場。
景熠化身鎮山河,在護送下來到博雲觀。
儀式全程保密,受邀來觀看儀式的都是業內人士,尤星越時無宴和古玩店的器靈們當然都在。
市博物館只有一位高層在場,她是異常現象管理局安排在市博物館的人員。
景熠早就化身成巨鼎,佇立在殿內。
他的本體莊嚴厚重,在日光中呈現璀璨的金色,只有邊角處才有鏽蝕的痕迹。
所謂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這尊名喚鎮山河的巨鼎,如穎江,如照耀萬古的明月,未曾有太多改變。
觀禮中不少是其他觀的道長,都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鎮山河。他們能受邀參加這儀式,必然都是有本事的修士,一眼便看出鎮山河靈光非凡。
雖然早就聽聞鎮山河已經修成器靈,但萬萬想不到竟有如此驚人的修為!
有位老道長天生陰陽眼,他慢慢睜開眼睛,為鼎上金紫二氣所震懾,半晌,他向鎮山河行禮,口誦:“無量天尊。”
在莊嚴的念經聲中,一位道長身着法衣,掀開複製品上的紅布,
霎時間,一尊外表上與鎮山河一般無二的青銅鼎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紋路和銘文,連破損處都一般無二。
這樣的複製品,就算是市博物館看了都得眼饞。
真品與複製品隔空相望,金光在鼎上流溢。
道長退回供桌后,整肅神色,口誦經文。
景熠的靈體站在本體之後,他定定看着面前的複製品,隨着念誦的經文,他邁步上前,指尖在複製品上輕輕一點。
“叮——”
在場所有人都聽到這如同響在腦海中的清脆聲響,道長們齊齊閉上眼睛,齊聲道:“萬壽萬福,山河永固。”
景元背手站在樹影旁,秦飛眠道:“陛下何不近前?”
景元展顏笑道:“那是他的史詩。說來我還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他辦正事呢。以前忙得很,都來不及多看看我教養出來的孩子。”
景元看向秦飛眠,意味深長道:“凡人血肉之軀以鑄鼎,鎮山河,定乾坤,守黎民百姓。故而應有百代流芳,萬世傳頌。”
秦飛眠想起現在還香火不絕的秦飛眠廟,微微笑了下:“是。”
……
到了七月底,尤星越只感覺男朋友準備一個婚禮準備丟了,一天裏有半天看不見。
戚知雨一點都不奇怪,:“不是說請帖都是往複親自寫的嗎?三書六禮麻煩着,往複凡事都親力親為的話,可能要拖很久。”
三書指的是聘書、禮書、迎親書,六禮則是納彩、問名、納吉、納徵、請妻、親迎。
繁瑣得很,在以前能折騰上幾個月。
尤星越托着下頜:“我都等急了。”
七月二十九號,裁非和顏晨初寄來了婚服。
八月二號,往複親自發來了請帖,果然是往複親筆所寫。
貼上說婚禮選在八月六號,訂了具體時間和地點,居然是在福利院。
清晨戴着紅花的喜鵲送來了定親書,時無宴用端正的小楷,將情誼娓娓道來。
請帖誰都有,定親書當然只有尤星越才有。
八月六號當天,顏晨初和裁非把自己也寄來了,一群人和器靈大早上把尤星越哄鬧起來,催到了福利院。
福利院內由往複親自布下結界,所有修鍊成人形的器靈都可以像活物一樣顯形。
院長忙前忙后,最後被裁非和貔貅合力哄到了外面坐着。
尤星越換上婚服,他還是挺期待婚禮的,主要是最近和時無宴溫存的時間少了。
季歌神色嚴肅,在蘭茵的指揮下往尤星越身上加飾品。
尤星越:“……”
蘭茵打開了化妝包。
尤星越擺手:“天生麗質,出水芙蓉,不用化了。”
他確實是不太適應化妝,總覺得臉上有東西,不敢動。
好不容易折騰完衣服飾品,外頭傳來清嗓子的聲音:“咳咳,接下來有請兩位新人入場!”
顧珉打開門:“老闆!可以出去了!”
尤星越起身,順着房門一路出去,走到院子裏。
院子裏鋪上了紅毯,院牆上都掛着綢緞的紅花,門窗上貼着囍字。
一身紅衣的時無宴站在紅毯上,他人如冷玉,衣裳鮮紅,向尤星越伸出手:“星越。”
尤星越心跳略快了兩拍,他舒出一口氣,笑着遞過手,和時無宴牽着手走向搭起來的檯子。
證婚人是不留客,他在結界的加持下暫時顯露出形態。
不留客拿着流程表和婚書,笑着道:“在婚禮開始前,往複給星越準備了禮物和小魔術。”
尤星越一下笑了,魔術兩個字莫名戳到了他的笑點:“魔術啊?”
怕不是當場變個法術。
不過很快,尤星越就笑不出來了——時無宴指尖在他手腕上點了點,帶來一絲癢意。
沒等尤星越反應過來,時無宴竟然從兩人之間挑起了一根紅線!
他冷白的手指挑起紅線,移到紅線正中,將線放在手心中,雙手合攏。
底下人看不到時無宴在做什麼,一頭霧水。
過了好幾分鐘,時無宴還是沒別的動靜。
時無宴並不向任何人解釋。
鬼神往複要求親,既不在乎日月天地,也無謂親朋好友。
他只想博他心上人的一笑。
“這是在幹什麼?”
魏鳴思是凡人,看不懂。
季歌搖頭:“我也看不清。”
只有尤星越隱約猜到了時無宴要做什麼,他下意識放輕呼吸,緊緊盯着時無宴的手。
一分鐘后,時無宴忽然綻開笑意,他攤開手,手心的紅線結成了一枚同心結!
尤星越眼睛微微睜大。
明明幾個月前,時無宴只是能勉強碰到線,卻無法更改它!
時無宴望着尤星越,道:“我學了很久,但只學會這一個——不留客為證,我與星越,姻緣紅線,以結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