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六皇子
“來碗茶!”一聲響亮的吆喝后,向家茶水店的小二弓着背,提着茶壺從後堂走出來,嘴上大聲應了一聲“好嘞!”他穿着半舊的短打和褐色的麻布褲子,肩上搭着條幹布巾,殷勤地笑着,拿了茶碗放在新進來的客人面前,動作不慌不忙地注水倒茶。“客官,這杯粗茶您先漱漱口。”這裏是蘇州轄下一個小鎮,鎮上只有這一間茶館,館子裏生意還算不錯,茶客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說笑,他們大多數穿着長衫,少有幾個人穿着短衫和褲子,每個人桌前擺着一個大茶碗,騰騰冒着熱氣。這會兒正是清晨時分,好些人剛起床就來了茶館過早,有那不講究的,茶水端上來先拿兩指蘸着水,抹抹自己的眼角,然後使勁兒睜睜眼睛,好似剛從迷糊中清醒過來。然後沿着碗邊,吹去滾茶上面的浮沫和茶梗,略抿兩下,拿出煙槍和煙袋,美美地抽上幾口,這才跟旁邊的人說起閑話。林浪來得不算早,他進茶館的時候,幾乎每個桌子上都坐了人,沒多做講究,找了個角落在一個壯實的漢子旁邊坐下,他主動跟人打了招呼。“老哥,起得早啊。”那漢子抽着捲起來的葉煙,一看就是質量不怎麼樣的國產煙,在升騰的煙霧中看向林浪,聲音粗糲憨厚:“不早了,在這兒坐一會兒就走了。”漢子是附近工廠里的搬運工,家就在鎮上,因為上工時間早,所以每天都來茶館過早,這裏的茶館凌晨四五點就開門了,后廚燒的是舊式的老虎灶,灶板上打着好幾孔灶眼,很多茶客早上會帶着昨晚準備好的吃食,借這裏的老虎灶熱一下,再泡上一碗茶,熱騰騰的一頓早飯就下肚了。這家茶館的老闆向春發去年得病死了,現在管着生意的是他家的大兒子向宏和大兒媳王秀琴,別看這家人風評不怎麼樣,可做生意卻很有一套,本來向家茶館的生意已經不怎麼好了,可自從向宏接手茶館后,就吩咐夥計凌晨開店,還免費給茶客熱飯熱湯,待客的態度也比從前周到許多,就這樣,館子生意倒是越來越好。林浪:“我就說怎麼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原來是換了老闆,聽老哥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前幾年我到蘇州尋親的時候還來這裏喝過茶呢,我恍惚記得,那時候茶館裏有個長得很好看的女孩子,好像是老闆的外孫女來着,怎麼,她現在嫁人了嗎?”漢子哈哈一笑,猛拍了林浪一下:“你這個後生,我說怎麼跟我提起這個,原來是惦記起了漂亮姑娘,不過啊,你可是白惦記嘍。”林浪:“大哥,這是怎麼說?她嫁人了?”漢子搖頭嘆了一聲:“這咱也不知道,不過這姑娘是個可憐的,她爹沒了之後娘就改嫁了,後來兄妹倆被向家老夫妻接到了向家,她爹留下的錢財和鋪子也被向家收走了,聽說在向家過得不咋好,長大了還被黑心的向老頭和老太弄到了上海去賺錢,不知道經了什麼事兒,回來的時候肚子老大了,後來這姑娘她哥把向家好一頓打砸,帶着妹妹搬走了,也不知搬去了哪裏。”原來是這樣,那個姑娘被外家送到上海,結果大着肚子回來,那肯定是在上海經了不好的事兒,她那副長相他是見過的,很招人,而且又沒什麼背景和靠山,遭遇可想而知了。不過這樣正好,就怕她遭遇不夠悲慘呢,他選人的標準,就是心裏得有恨和向上爬的野心,如果生活過得平平順順,很高興很幸福,那樣的人怎麼會來主動摻和他們這攤事兒呢。只有遭遇過生活的苦難,心裏有痛恨有憎惡,又處境堪憂無法擺脫困境的人,這樣的人才好洗腦和掌控。接下來的事就是找到這個叫沐顏的姑娘了。林浪連着在茶館呆了兩三個小時,跟好幾個人搭過話,從這些人口中套出了不少消息,不過沒什麼有用的。眼看在茶館打聽不出什麼了,他便不再浪費時間,回去后他找人私下搜尋沐顏的下落,三教九流各種消息匯總在一起,很快,他找到了沐家兄妹當時租住的院子,還去了沐蘇城工作過的繅絲廠,可到底來遲一步,隔壁的房東說他們已經搬去了蘇州。林浪只得返回蘇州繼續尋找線索,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上海那邊還在催着他回去,說是警務司和市政廳爆發了衝突,他們的人手摺損了好幾個,得再安插幾個眼線進去。於是把找人的事情委託給蘇州的線人,囑咐他全力辦好這件事,林浪很快就回了上海。其實按照原本的發展,沐顏一直因為過去的遭遇心灰意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走不出來,後來又遭逢哥哥離世,唯一的兒子也死了,在極度悲痛憤懣之下,林浪找到她,騙她說沐蘇城的死另有隱情,以查清真相和復仇為由招攬了她,把她培養成名揚整個上海的交際花,為他們組織效力,直到最後凄慘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