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第250章

上午，議事堂。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專門負責表唱諾的侍從身形壯碩，他按例氣沉丹田地揚聲說道，字正腔圓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朝堂。

俊美的天子丰神如玉，一派威儀，此刻正單手托腮倚坐在上首的王座中，趁着還沒有官員彙報事務，目不轉睛地看着距離自己最近的身着官服的美人。

明明因官帽垂下的水晶流蘇遮掩，他只能隱約看到美人的一雙湛若銀星含情目和淡紅薄唇，絕色容華若隱若現，他也樂此不疲，活脫脫就是一副攜愛妃上朝玩情趣的昏君模樣。

雖然，他明知美人根本不會理會他心底刺激的隱晦樂趣。

今日和以往的站立朝會有所不同，每位官員都坐在了由周天子御賜的座椅上，甚至宮內侍從們還貼心地放了軟墊，直讓朝堂老油條們暗嘆天子愈發貼心，體恤臣民。

所以以往天子的那些「爾等最好乾到去世」的氣勢，肯定都是錯覺！

就在此時，聽到朝會開啟的唱諾后，在征伐舊鄭時立下汗馬功勞的中郎將孫若安立刻蹦噠起來，迫不及待地拱手道：「陛下！臣有事啟奏。」

大將軍留守京都，吳校尉稱病告假，更有其他中郎將們都分散到舊鄭邊鎮，此刻他孫若安也算得上是朝堂里數一數一的武官。

「嗯，說。」

周天子坐直了身子看向孫中郎將，這樣正經幹活的時候，他是一點都不划水，精神也集中到了一定的程度。

一定程度上來說，天子還是寬宥的，只要不是違抗命令和律法，其他都好說，甚至胸襟比普通人更開闊。

孫若安也便直接說道：「陛下，臣近日跟隨吳校尉治理舊鄭都城，擒獲歹人數百，然則……」

這是問犯法之人該按舊鄭的律法還是按天子律法懲治，雖說舊鄭已滅，理所應當按新法懲治，但是還有句老話，不知者無罪。

譬如有歹人甲入室盜竊一案，舊鄭律法只判徒刑三年，而新法則是流放！若是甲提前得知後果，說不得就不敢犯案了。還比如，舊鄭里，混混調戲民女后娶之，便算無罪，而新法中，反而是罪加一等。

如此種種，數不勝數，且以往就有人覺得新法嚴苛，現在嘛……實在是不好處理！

也就是孫若安以往都只管軍事，才會覺得無從下手。可惜那些更能體會天子心意的文官身體文弱些，趕過來幫陛下治理舊鄭的速度太慢，不然這事也不會落到他頭上。

「原是這事，」周天子瞭然點頭，轉而說道：「朕昨日剛收了幾位賢才，不知愛卿們有何見解？」

他想看看這些人才處理實事的含金量。

明眼人都知道天子在問新人。

當下便有一風流個儻的青年站起，悠然拱手道：「陛下，臣私以為，該彰顯天子仁義，不知者不罪，亦是施恩於百姓……」

後面都是些歌功頌德的客套話。

「朕知道了，坐。」

周天子一揮袖子，表面微笑，心底有些不滿：不知者不罪？若是殺了人也能當不罪？且為非作歹之人哪裏是普通百姓，明明是百姓們深受其害才是。

見狀，另一面如冠玉的青年也立刻起身陳述己見，雖然話術不同，但意思和前一人相近。

他們都是舊鄭擇選出的美人，天然就有些回護之情。

……

九位新選的美人小官各自說了自身的想法，其中，只有三人提出應當按照新法嚴懲以威懾心存歹意之人，同時徹底表明舊鄭已去，當服新法。這三人中就包含喬有思。

因周天子自始至終臉上都掛着淡淡微笑，沒人摸得清他心底究竟是何想法。

即便是覺醒「天眼」的喬有思，心裏都有些惴惴，此外他心底還有些不合時宜的好奇：那個得以坐在最前面，幾乎伸手便能握到天子的青年，是誰？

身上的命格竟然是「神鬼莫測」和「姿容絕代」！神鬼莫測先不談，姿容絕代——這命格可不是三流話本里的胡亂吹捧之言，只能說明那青年的的確確擁有世上獨一無一的絕色。

那該好看到什麼地步？

且，命格的評判標準又是看誰？世人多樣，或愛柔情，或愛颯爽……誰敢說自身容色能令所有人都驚若天人？

喬有思覺得那青年多半是容色傾城，後宮之中還有些妙用，但是這朝堂之上……天子可不會因區區好顏色就另眼相待。

多半，那青年過不了幾日便會黯然而退。

喬有思這麼想着，也就在這時，一道清朗至極的聲音響起，瞬間讓人心中一清，忍不住揉揉聽到動聽的聲音后略酥軟的耳朵。

「陛下。」

坐在最前面身材修長的美人站起來，慢慢地陳述着自己的想法：「臣以為，應當以新法嚴懲重罪之人，咳咳，至於刑期僅兩三日等不慎觸犯律法的百姓，如街面上丟雜物、亂倒污水等等，則暫可寬宥處之……」

病弱的美人忍住咳嗽，盡量慢慢說完自己的想法，只是這眼中神采奕奕的美人愈發出塵絕艷，無需多言便顛倒眾生。

王座之上，周天子的眼睛越來越亮，盯着美人的視線越來越露骨，整個人像蓄勢待發的獵豹般精神極了，幾乎想抱着因認真思考而愈發勾魂奪魄的美人滾幾圈。

「好，愛卿說得好！愛卿說得好。」

周天子哈哈幾聲撫掌而笑，連說兩次愛卿——雖然他更想說愛妃。

此次朝會他第一次如此明顯地表露情緒，這也讓不少人、尤其是孫若安的心放下來，明白處理此事的原則。

其他的老狐狸們聽完也心中有數：幾位新入朝堂的官員一比較起來，顯然首位的那人更言之有物，且能舉例提出切實可行的手段，再加上天子顯而易見的認可……未來可期啊！

待會兒下了朝可以去結交一番。

*

此後，天子的考校暫停，朝會進入了正常議事流程。

待侍從唱諾「退朝」后，不少官員們都不急着走，反而三三兩兩地走上前去，準備和新人們拉拉關係，親近親近，至少得知道人家叫什麼名字吧？

不過，陛下他怎地還不走？！

往常不是急着處理其餘政務，跑得比誰都快嗎？畢竟朝堂議事多是要務，其餘都以奏摺呈上以待硃批。

剛開始，老狐狸們顧忌有天子在看着，還只圍着喬有思等人交流一一，不敢上前，但過了不久，就有人打破氛圍——正是喬有思！

他自忖同為因進獻而晉身的小官，自己應當和那有些病弱的青年有些共同話題，完全可以藉著攀談更深地進入天子的視線中。

穩賺不賠！

喬有思穩穩地頂着壓力走上前，邊笑邊拱手道：「兄台，在下喬氏有思，未曾請教兄台名諱？」

被他詢問的美人剛放下一盞潤喉茶，聞言看向對方，只覺好一個精緻卓絕的佳公子。

原來這就是話本中的主角喬有思。

「在下喬瑜，無名小卒爾。」

美人淡淡道，特意強調了「喬瑜」一字，以為對方能想起什麼。

然而此刻，喬有思腦子裏一片空白，哪裏還想得到別的？差點連自己姓甚名誰都要忘了，更不必說恩人的孩子叫什麼了。他全身心都淪陷在美人無與倫比的絕代風華中，只願跪着輕吻美人的指尖。

他睜眼看着這位朝會時只能看到清瘦背影的青年，終於切身地明白了命格中的「姿容絕代」到底是何模樣——那是讓他一眼盪魂的絕色無雙！即便是九天之上的仙人臨凡，也不過如此！

此刻，上首。

坐在王座上的天子停下了批閱奏摺，定定地看着貌似相談甚歡的兩人，眼中燃燒起的混合著醋意的火焰幾乎能把喬有思給燒成黑炭，連手中的狼毫筆都不堪重負地被兩根手指無意識折斷。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喬有思達成所願，成功進入了天子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