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番外二十一

朝霞初露，晴空萬里，一艘靈舟劃破天際。

這靈舟飛得很快，莫說凡人，就是修為稍低的修士也難以察覺。就算偶然間抬頭瞥見，也不過瞧見一道靈光飛快掠過，至於是人是船還是別的什麼，卻是來不及分辨。

某金丹修士正帶着宗門新收的師弟師妹乘坐靈舟趕路，新弟子們苦修多年，這還是第一次離開宗門，一個個又是激動又是好奇。不少人一邊聽着領隊師兄訓話，一邊扒在船舷上，偷偷張望下方景色，或是偶爾與她們擦身而過的各種靈舟或修士。

驀地，正胡亂張望的幾個小弟子只覺眼前一閃，好像有什麼飛了過去，卻沒看清。

這一批弟子都是修真界劫難過後，從凡間招收而來的。即便她們已經踏入仙途，自己也開始了修鍊，卻還是免不了對修真界的重重大驚小怪。

於是正在訓話的金丹師兄第一時間就被打斷了，小弟子們的驚呼聲惹得他額頭青筋直跳——天知道這群小孩兒怎麼會這麼沒見識？他帶弟子出門歷練也不是頭一回了，可從前那些師弟師妹們在他面前哪個不是乖乖聽話，而眼前這群可真是他帶過最差的一屆了！

然而生氣歸生氣，作為領隊師兄，金丹修士還是第一時間開口詢問：「怎麼了，又發生了何事？」

這個「又」字很靈性，可惜這群大驚小怪的小弟子並沒有聽出來。立刻就有人指着遠方天際說道：「師兄，剛才好像有什麼過去了，你有看到嗎？」

金丹修士其實沒看到，他回頭時已經晚了，聽到小弟子的話後放出神識，也根本追不上已經遠去的靈舟。他甚至沒能察覺到靈氣波動，只不過靈舟高速飛過，帶動的風稍稍留下了些痕迹。於是他眉頭一皺，便說道：「是有前輩在趕路，你們莫要招惹。」

這話落下，立刻便有人嘟噥了一句：「招惹？我們也要看得到才行啊。」

雖是抱怨，但這話也很是中肯。高階靈舟一路飛馳而過，擦身而過的靈舟或修士不知凡幾，修為低的根本來不及看清情況，修為高的知道厲害，也不會主動招惹。

因此靈舟一路飛行，並沒有遇到什麼波折。只偶爾有幾個修為尚可的修士，匆匆一瞥，好似在上面看到了一隻白色小獸扒在靈舟頭上……可惜靈舟飛得太快，晃眼間別說看清那小獸的模樣了，就連她是貓是狗還是狐狸，都不能看清。

祝白羿懶洋洋的趴在靈舟舟頭，急速飛掠的風穿過結界，落在她身上時已經變得溫柔許多。微風刮過她長長的狐狸毛，撩起毛髮向後飛揚。

狐狸尾巴輕甩，若是仔細去數，就能發現那一大捧的尾巴居然有足足五條。

青鈺不知何時來到了甲板上，她走到狐狸身側盤膝坐下，立刻便有兩條狐狸尾巴蹭了過來。其餘三條也沒閑着，偷偷摸摸圈腰的圈腰，挽臂的挽臂，分分鐘就把人纏住了……這五條尾巴齊上陣的架勢，活像是把青鈺拽進了盤絲洞，一隻狐狸頂一群蜘蛛纏人！

好在青鈺已經習慣了，她騰出手扒拉開臉旁厚厚的「狐狸圍脖」，開口詢問道：「怎麼樣，這兩日修為可有精進？你那第六條尾巴，趕不趕得及突破啊？」

狐妖的境界大概分作三個大階段，九個小階段。小階段便是尾巴的數量，一眼可見虛實。至於大階段則有劃分，三尾稱妖狐，六尾稱靈狐，九尾成天狐——三尾入道，可口吐人言。六尾小成，可化身成人。九尾才算大成，可以準備迎接天雷飛升。

眼下青鈺和祝白羿顯然還奢求不了飛升，但化形卻似迫在眉睫。

狐狸回過頭來，本來還想沖青鈺撒撒嬌的，聽到這話立刻蔫兒了，腦袋蔫巴巴的枕在兩隻前爪上：「沒呢，哪有這麼快？」說完試圖講條件：「再說我這模樣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你看我這皮毛，你看我這尾巴，多漂亮啊，為什麼非得急着化成人形？」

她說著委屈巴巴，兩隻前爪挪啊挪，終於挪到了青鈺腿前扒着。然後腦袋往前一伸，直接枕進了青鈺懷裏，可算把她來來往往全都纏上了。

青鈺無奈的抱着狐狸頭，眼中卻滿是柔色：「你此番遭難，清樾和監兵都很擔心，我也有幾十年沒見過她們了。如今她們突破至渡劫，如此喜事，你我作為長輩歸去，自然是要以最好的狀態相見，也免得她們一直掛心於你。」

祝白羿窩在青鈺懷裏，聲音悶悶的：「可這真的好難啊，我和她們又不熟……」話說到一半，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一下子頓住，又小心翼翼試探：「我和她們，從前關係很好嗎？」

青鈺並沒有在意，只將下巴抵在狐狸頭上：「還算不錯吧，她們一直記掛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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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小狐狸吸收最後一片殘魂，已經過去數月了。

當日青鈺的擔憂一半成了真，另一半卻又讓她高高提起的心放下了大半——最後一片殘魂果然沒能喚醒小狐狸的全部記憶，但好在她雖不記得其他了，卻唯獨想起了青鈺。她記得她們的初遇，也記得她們的分離，更記得她們的重逢。只是除了青鈺，其餘的記憶變得模糊不清。

青鈺得知這個消息時，心中感覺複雜無比，而在這份複雜中，酸澀與歡喜最是突出。

她無法想像，究竟是怎樣的感情，能在經歷過魂飛魄散的失憶后依舊銘記。可與此同時她也感到了欣喜，欣喜於她還記得，眼前人再如何變化，也是故人。

青鈺鬆了口氣，長久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好像終於稍稍挪開了。可面對恢復了相關記憶的祝白羿，她又有些無措——她們分開太久了，即便是重逢之後，兩人的關係也依舊若即若離。這樣的關係讓她養成了習慣，以至於現在她想要上前一步，卻已經不知該如何邁步了。

好在祝白羿除了當年的欺瞞，總不會令她失望。

狐狸主動向她踏出了第一步，她便從善如流的接受並且給出了反饋，這幾個月的時間除了祝白羿的修為在快速增長外，兩人的關係也是突飛猛進。

只有一點欠缺，那就是狐狸只有五條尾巴，還不能化作人形。

當然，青鈺是不會直接催促的，畢竟狐狸很好抱也很好擼。可她也找了別的理由督促她修鍊，而這個理由沒有比雲清樾和江陌更好使的了——女兒和女兒媳婦都已經突破到渡劫期了，並且因此籌備了慶典，她個當娘的好意思頂着還不會化形的身體露面嗎？

祝白羿其實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主要是她記憶中有關雲清樾的印象太過淺薄，江陌就更是查無此人了。既然都不熟，又何必在意？

不過對於青鈺督促她修鍊這事，祝白羿還是有好好努力的，至於原因，卻是不好為外人道了……畢竟面對心上人，想偷親卻擔心自己一嘴毛被嫌棄什麼的，除了她大概也沒什麼人能夠感同身受了。而且被狐狸親和被愛人親，明顯也是兩種體驗。

祝白羿便抱着這種暗戳戳的心思努力修鍊起來。得益於她的魂魄修復了大半，如今也用上了養魂的寶物蘊養魂魄，修鍊進度比起之前好了不少。

可惜即便如此，也比不上從前修行順利，於是修鍊間隙她總愛纏着青鈺撒嬌。

青鈺未必沒有察覺，但她選擇了縱容，有時候被纏着的感覺也並不糟糕。甚至因為之前的經歷，覺得一直這樣糾纏下去，也未嘗不好。

……

靈舟一路東行，不知飛掠了多少地域，又將多少修士甩在了身後。

終於，眼前的景色變得熟悉，青鈺立在船頭遙望遠方，知道這裏距離玄清宗已經不遠。而她上一次離開，已經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立在船頭的背影有些惆悵，狐狸歡快奔來的腳步微頓，片刻后才緩緩走上前去。

青鈺自然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只是因為熟悉，因為信任，她頭也未回。少傾便覺腰上一緊，她習慣性伸手想要擼一把狐狸尾巴：「我沒……」

話沒說完便是一頓，因為她摸到的並不是熟悉的狐狸毛，而是一條光潔修長的手臂。

青鈺一驚，接着又是一喜，轉過頭喜道：「你突破了？！」

話音落下，還沒等祝白羿回答，剛回頭的青鈺就又飛快的轉了回去，同時一股熱意從頭頂一直燙到了脖頸。原因無他，剛化形的狐狸居然沒穿衣裳！

饒是青鈺活了幾百年，又是冰靈根性格冰冷強勢，這一瞬間腦子裏也是空白一片。她瞠目結舌，剛想開口，忽然便覺後背一軟，卻是那副嬌軟的身軀貼了上來……

青鈺脊背瞬間僵住，下意識想要躲開，卻忽然意識到此刻兩人還在甲板上。

雖然她們的靈舟是飛得很快，雖然一般修士根本看不清船上情況，但青鈺還是有種被窺視的擔憂。於是她飛快轉身，廣袖一展直接將人裹着攬入懷中，迅速閃進了船艙內。直到這時她才心頭狂跳的質問出聲：「不是已經交代過你了嗎，化形之後要先穿衣裳，最好直接幻化出衣裳來！」

懷中人依舊是熟悉的樣貌，只比起從前，眉宇間似乎多了三分青澀。她一手摟着青鈺的腰，一面揪着青鈺的衣袖，低垂的眉眼中藏着狡黠：「知道了，下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