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百一三章

「那就……當我不想繼續了吧。」

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來，太宰內心卻並無面上那般平靜。在說完這句話后她便立刻閉上了眼，按照自己所計劃的那般，任由自己的身體在重力的牽引下朝後仰倒，等待墜落。

但就算如此，她的視力太好，以至於她依舊捕捉到了閉眼前看到的屬於夏目伊織的表情。

在說出這句話時，太宰便有了心理準備，然而此時她才發現，再多的心理準備，等到真正看到時，依舊潰敗得一塌糊塗。

那瞬間，太宰仿若回到了曾經那個晚上。

也是在那個時候，夏目伊織露出了相似的表情，是那種……因為信任着對方，所以交付出自己的心，但得到的卻不是同樣的珍視，而是被傷害的反應。

震驚、受傷、難過、生氣——

這些痛苦似乎順着視覺里余留下來的她的表情，蔓延至了太宰的內心之中。

儘管如此，閉着眼的她面上卻露出淡淡的微笑來。

啊啊……

還好，一切即將結束了。

她所要迎來的，是本就已經接受了的，失去了的現實。

黑色的外套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在風的衝力下鼓動膨脹，將太宰的身影吞沒，帶着她從樓頂往下墜去。

然而也是同時，有人毫不猶豫地撲過去，從鼓動的黑色外套中抓住了太宰的手！

嘭！

唰！

「唔——！」

碰撞聲，還有身體在地面快速摩擦帶動的聲音，與低低的呼痛聲交雜響起，皆傳入了本來默默等待墜落結果的太宰耳中，原本閉着的眼睛也在此時倏地睜開。

太宰的身體完全懸空，腳下是接近七八十米的高度，唯一支撐着她沒有往下墜落的，是來自於上方伸出，緊緊抓着她手臂的夏目伊織。

她幾乎半個身體也都撲了出來。

在她們三人中，夏目伊織的身體素質是最差的，她偶爾也會嘀咕都是受過訓練的，為什麼她感覺自己和普通人差不多，唯有沒失去過記憶的太宰知道原因。再加上後來太宰有意識地將她與fia更暴力的一面隔開，她更多的是負責書面上的內容，所以後續也沒有受到過太多訓練，只是比普通人要更有警惕意識了。

也因為如此，要支撐起太宰的體重，再加上維持住她自己的平衡，與她而言不算是易事，甚至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有可能最後她自己也被帶動着墜落。

這一刻，太宰是震驚的。

因為她的確沒有想到，明明聽到了她這麼說的伊織還是選擇了抓住她。

她愣神了幾秒，才抬起頭來，臉頰傳來被輕輕拂動的觸感，卻是夏目伊織垂落下來的頭髮。

「伊織……」

太宰有些茫然的，不解地看着上方她的面容，她咬着牙，額頭開始滲出汗水，面色也有些發白，明顯是剛剛猛然拽住太宰時，體力加重力拉上了她的手腕。

唯有那雙瞪看着太宰的黑眸被憤怒的火焰燒得發亮。

她在生氣，她在憤怒。

她明顯還在意着太宰之前說的那句話。

但就算如此，她也沒有鬆開手，太宰甚至感覺到她抓得更緊了些。

「閉嘴！」

「……」

「如果是又要說什麼無所謂的話語的話……」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話語，「那就別說了，這些我聽一次就夠了！」

「……」

「……太宰。」她喘息着停頓了下，咬牙切齒地喊着她的名字。

黑眸中倒映出她怔松的臉，而鳶眸里則倒映出她倔強的面容。

「不管你想要說什麼，我都不會放

手的。」

「我和中也都說好了，要抓住你后，把你揍一頓。」

她的聲音開始變得喑啞，太宰看到她眼尾泛紅，然而她依舊說得毫不猶豫，讓太宰看出了她的決心。

「我就是——要抓住你！」

就算最後她自身也會跟着一起墜落，她也不會鬆開手的。

就算是太宰自己放棄了，抓住她的人也不會放棄的。

太宰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了這些。

很難說清楚太宰此時的心情。

是震驚嗎？

是意外嗎？

這些複雜的情感緊緊抓住了她跳動的心臟，她無法將這些情感說出一個確定的詞語。

唯有那麼一瞬，她的確不再孤獨。

「叮鈴鈴——」

因為夏目伊織匆忙撲過去的緣故，而被摔落到地面的手機突然響起了急促的鈴聲，但此時夏目伊織已然無法接通。

自動掛斷沒多久后，鈴聲又響起，足以想像得到手機那端的人鍥而不捨地撥通着。

大樓底下有人跑了出來，藉助工具看到了懸挂在樓頂邊緣的兩個人，一個是幹部一個是首領，嚇得連忙開始佈置救生措施。

「中原幹部，首領和夏目幹部的確在那裏……」

褚發的幹部朝着樓頂而去，撥着電話的手機屏幕里跳出下屬的信息。

然而也是在此時，世界出現了變化。

天空開始出現裂縫，原本準備着救生措施的fia成員動作開始變得遲滯，身形也隱約出現透明。

然而夏目伊織一心都放在太宰身上，中原中也正在電梯內，只有一仰頭就能看到天空的太宰注意到了。

這個變化……

是外界的原因嗎？

「……伊織。」

心思百轉間，太宰改了主意。

「我不想聽！」然而被她喊着名字的人看到她嘴角又勾起笑容來，只以為她又要說些什麼氣人的話語，直接打斷了她，如果不是一隻手要抓住她，另一隻手要穩住自己的身體，只怕夏目伊織會直接捂住耳朵。

太宰沒有如她所想那般閉嘴。

「你相信我嗎，伊織？」

「……」夏目伊織愣了下，仔細看她的表情，察覺到了和之前的不同，「……相信或者不相信，又如何？」

「你還記得你總是會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畫面吧……」

最初夏目伊織只告訴了中也，但到了後來，她也說給了太宰聽。

她們三人之中，太宰的確是心思最多，最聰明的那個，所以伊織覺得說不定太宰能夠察覺出什麼問題來，不過最後的結果是太宰也弄不清楚。

如今卻說出這番話來……

夏目伊織神情一動。

「如果我說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夏目伊織默默看着太宰，思考着她是在說謊騙自己放手，還是在說真話，被她這麼注視着的太宰坦然面對她的視線。

「這個世界，本身是想要我們死去的，所以我們才會遇到這麼多的危險，甚至一開始的身份也處於劣勢，這也是為什麼你和中也對那些記憶總有種齣戲的感覺，因為這本來就不是我們真正的身份。」

「但在我們三個人之中，死亡的優先程度也不同，這個世界更希望我死去。」

「……為什麼？」

「因為這個世界的創造者，知道只有死人才無法說話，這樣才能夠保護住想要保護的人。」太宰笑了下，說得平靜。最初落到那個森林裏時，她會那麼狼狽，甚至落到河中，不是因為她想自殺了，而是為了躲避追殺。

「你現在說出來……」

「啊，是因為這個世界被外界撼

動了，變得更容易抓住問題了。」

「那你……」

「是，」太宰輕眨了下眼，「我跳樓是想要欺騙這個世界，當察覺到我即將死亡時，我才能夠抓住它真正的核心，讓我們擺脫這個世界。」

這些並不是太宰騙人的話。

她的異能力[人間失格]能將觸碰自身的一切特殊能力無效化，本來她不應該被拖進這個世界的，可偏偏她就被拖進來了。

這意味着這個世界裏存在某種與她相互矛盾的特殊能力，如果太宰能夠觸碰到它的話，產生的特異點十有八九能夠解開這個世界。

通過這些年的摸索，太宰從自己的自殺行為中察覺到了機會。

只是這終究只是猜測，猜測便意味着不是百分百確定，加上這個世界一直是穩定的，太宰便制定了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計劃。

想要騙過這個世界，首先要騙過自己。

太宰表現出來的厭世是真的，跳樓的慾望也是真的，她也做好了失敗的準備。

至於她失敗之後……中也能保護好伊織，而外界必定也會有人出手的。

「那些畫面你仔細感受，一定能夠感受得到其中的熟悉，因為那裏面的女生就是你，所以——放手吧。」太宰的語氣萬般誠懇，面上帶着輕柔的微笑，鳶眸溫柔地看着她。

「這次我沒有騙你，伊織。」

無論夏目伊織怎麼觀察，都看不出她欺騙的跡象。

沉默幾秒，她開口。

「……不。」

「……為什麼？」這次輪到太宰問出這個問題。

此時她們維持着這個一人懸空，一人半懸空的姿勢有了一段時間了。

夏目伊織額頭的汗水愈發得多，有些甚至順着滑落到了她的眼睫，她不適地眨動着眼，卻依舊有汗水落進她的眼中，刺激着她的眼眶更紅了。

她像是要哭了的樣子。

「既然那些記憶是真的……那……太宰……」

她啞聲輕輕地道：

「我……是不是放棄過你啊……」

曾經浮現出來的那些畫面再次在腦海中閃過，也許是因為這個世界本身已經出現了撼動，這次夏目伊織想起的那些畫面更清晰了。

她看清楚了自己將筆交還時，那個看似若無其事實則有些低落的人。

她看清楚了在燈火中自己轉身時，那個看着微笑模樣實則是在難過的人。

還有許多……

這些都被夏目伊織發現了。

於是她想到在這個世界她初次見到太宰時的一幕，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她會是那樣的反應。

「……沒有，伊織，是我先放棄了你。」

「哈，這樣啊，那……也是我不夠堅定吧。」

「從來都不是你的問題，伊織。」

「不管是誰的問題，都無所謂了。」

「……」

「我相信你關於這個世界的說法了，太宰，但是，我說了不會放手，就不會放手的。」

「……我不會有事的，伊織。」

「太宰。」

她喊着她的名，這次不再是咬牙切齒，太宰隱約察覺到了什麼，卻因為這個猜測而一時失聲。

夏目伊織紅着眼眶朝太宰笑着，鬆開了一直緊抓着樓頂邊緣的手。

她們一齊向下墜落，風迅猛地吹着，卻沒有吹散夏目伊織的話語，在落入太宰耳中時，那雙鳶眸倏地睜大。

「一個人往下落，會很孤單的。」

嘩啦——！

屬於首領的窗戶被人從內部擊碎，又一道身影同樣墜落了下來，褚色的髮絲全部向後飄，露出了她緊繃著的面容，正是原本要上樓頂的中原中

也。

只是在經過首領辦公室時，她聽到了窗戶外傳進來的伊織和太宰交談的聲音。

真是——

胡鬧的兩個人啊！

雖然這麼想着，但她卻也毫不猶豫地破窗跳了出來，緊隨兩人一起墜落。

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在被壓制了異能力的這個世界裏，只剩下死亡的結果。

而它代表的事實再次刺激到了本就遭受着外界壓力的世界，以為達成了目的的世界展露出來了隱藏在內部的力量，那身為咒術師的藝伎在宿儺手指的力量之下早已爆體，唯獨意識還朦朦朧朧地籠罩在[書頁]上。

修長的手指點在了[書頁]上，屬於[人間失格]的異能力發動，特異點生成，驅散了那抹意識。

內部紅色的重力異能猛然爆發開來，外界無量空處領域漸漸碾碎領域。

下一秒，被兩股力量糅合成的世界徹底崩碎。

然而在這崩碎之中，太宰卻看到[書頁]從自己手下脫離，仿若被吸引般飛進了夏目伊織的身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