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人性煉成術
空中黑火組成的獻祭儀式驟然中斷,條條黑火變成純凈的白色火焰落下,點燃了和蛇一樣靠近厄蘭茲的藤蔓,而博諾瓦則立刻和貝爾納黛交換了戰略地位,開始用規則修改提升豌豆藤的速度和韌性。
隨着博諾瓦伸出的右手指尖虛幻光芒波動,藤蔓的行動速度驟然提升了一個層次,即使有空中白火的焚燒,藤蔓牆也在堅定地朝着厄蘭茲推進而去。
絞殺的藤蔓彼此纏聯,在被賦予了神秘的意義之後,能夠對數據體也造成損傷。
掌心中跳動的萬靈藥阿佐特此時已經近乎熟成,厄蘭茲終於能空出一部分意志力用於施法,他單手托舉住那團放射出璀璨金光的球體,另一隻手並未施展火焰,而是從數據的洪流中取出了小小一粒石榴籽。
只見他伸手一彈,那枚石榴籽就被藤蔓所“絞”碎,換而言之,藤蔓“吃”了這石榴籽。
控制着法術的貝爾納黛此刻能清晰地看見,厄蘭茲伸手握住了她法術中的“象徵”。
然後這隻蒼白的右手猛地握住了象徵,朝着外面一帶——童話魔法“傑克與魔豆”在這一拉下徹底解體,變成了虛懸在空中的數據光帶和洪流,博諾瓦附加在上面的非凡能力也隨之潰散。
希臘豐收女神德墨忒爾因服下冥界的石榴籽,而被擄走,也因此,這個法術是——
春日的衰亡術。
鬥法的核心並不在於單純的碰撞,而是在一瞬間看破對方的法術核心象徵之處在於什麼,然後選取最合適的象徵予以反制,統率和壓迫。
那些青翠的藤蔓此刻隨着厄蘭茲的右手而旋轉,在空中盤旋成一環環的藤條,而空氣當中也開始浮現出極為異樣的低溫——那是代表“春日”的象徵被抽離之後,自然形成的“嚴寒”。
這種神秘學的低溫並非博諾瓦可以調控,也因此,貝爾納黛必須出手解決,無法保護自己的兄弟。
抓住貝爾納黛下意識施法解救自己兄長的機會,厄蘭茲高抬起右手,所有的藤蔓朝着他掌心中匯聚,抽出了一柄槲寄生製成的長槍——惡作劇之神洛基刺殺霍德爾的致命之槍。
當長槍被甩出時,阿佐特也化作了金色流光附着在那柄長槍上。
它毫無阻礙地穿過了博諾瓦身邊的物理規則修改場。
然後,又接連穿過了三四道博諾瓦身上的特殊封印物力場。
最終,輕而無聲地刺進了博諾瓦的胸膛。
並沒有任何疼痛感傳來,相反,一朵璀璨無比的金色蓮花從創口處盛開,博諾瓦無法動彈,只能看着這根藤條鑽進祂的胸膛。
“...看看吧,雖然這法術並非由我所設計,而是由諾斯替學團的成員設計的。但足夠讓你明白,群眾的智慧比我一人的更為廣大。”
厄蘭茲顫抖着笑了笑,他遍佈白色斑帶的臉上扯起許多醜陋的皺紋,烏黑的頭髮頃刻間變成了全白,甚至有些稀疏和捲曲。
“這是心理鍊金術的極致,喚醒人性的血之鵜鶘術。”
一種複雜而特殊的情感隨之從博諾瓦的心頭蕩漾,他感受到的是一種從出生開始就有,但從未如此明確而清晰的感受——那是人性。
當祂的父親用冷眼看祂時,他覺得自己的心臟收攏了,渾身變得冰冷。
當祂回憶起當初和姐姐玩耍時,姐姐的微笑,他覺得自己心頭一熱,嘴角難抑得上揚。
當祂記憶中母親曾用溫柔的臂彎擁抱他時,他眼眶發熱,淚水橫流。
那是許多難以理解的情愫,或者說,這位博學的學者從未覺得語言如此貧乏,祂知道人們會用諸如歡欣,喜悅,悲傷,憎恨和難過等詞語來描述心情,但祂從來不能理解。
而現在,祂將要學着如何把內心的顫動和這些詞語一一對應。
厄蘭茲苦笑着,從虛空中又一次取出了羅塞爾日記。
他翻到了自己當初翻到,但還沒有來得及念出的那一頁。
“我應該很高興,但我心裏卻有着難以遏制的悲涼。”
當這句話念出時,一個穿着黑色盔甲,戴着扭曲王冠的虛影浮現在了厄蘭茲身邊,他海一般的雙瞳當中蘊含著複雜的情感,似乎是嚴厲,又似乎是驕傲和寬容。
博諾瓦愣住了,纏繞在他身邊的信息流也停滯了,慢慢匯聚成貝爾納黛的模樣。
“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更人性一點,能更有感情一點。”
羅塞爾張開嘴,發出的聲音不再來自厄蘭茲,而更像是一個舊日的影子正在訴說,羅塞爾飽含深情的那雙眼睛看看博諾瓦,又看看站在他身邊的貝爾納黛。
然後,羅塞爾抬起手,輕拍在博諾瓦的肩頭,在黑皇帝二米有餘的身高下,此刻的博諾瓦反而顯得像是一個孩子。
“能更多地做自己,而非神靈的信徒。”
他笑着,揉了揉博諾瓦的腦袋,把博諾瓦的栗色長發揉得有些凌亂。
厄蘭茲合攏自己手中的日記本,但羅塞爾的虛影還沒有消失。
“時間不等人啊。小嚴。時間不等人。”
羅塞爾的影子有些苦澀地笑了笑,看向厄蘭茲那張稱得上是嚇人的臉。
“事情如此。”厄蘭茲語氣很平淡。
“你做的那事情我感受得到。對我倒是無所謂,你知道的,和策略遊戲差不多嘛。我的錨也不差一星半點,小周那邊..我是說愚者那邊,我會給你說情的。”
“不。不用了,我知道我是個人渣。如果愚者要秋後算賬,我願意去死。”
厄蘭茲擺了擺頭,回絕了羅塞爾的好意。
“對於我而言,只要成為了知識之妖,哪怕是一瞬間也好,就夠了。”
“去陪陪你的兒子和女兒吧,老黃,經過這麼一回之後,我也不敢再用你的法術了,畢竟這可能會導致你身上封印的損毀。”
揉着自己發疼的太陽穴,厄蘭茲沒再去看羅塞爾到底去幹了什麼。
羅塞爾的虛影也沒多說,只是看起來有點惋惜,轉身走向博諾瓦和貝爾納黛。
“咳,首先是你,博諾瓦·古斯塔夫。”
嚴肅地清了清嗓子,博諾瓦被念全名的時候,竟有一瞬間的畏縮,彷彿被父親訓誡的孩子。
“你也已經長成大人了,該幹什麼,自己也應該有相應的打算了。男人是家庭的承重柱,擔起責任,然後去過你自己想要的人生就好,去吧。”
“是的,父親。”博諾瓦抬起頭,面部有些抽動,似乎是在學着如何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很自然地,他笑了,不是以一個天使應付性的笑,而是發自真心,為自己而笑。
然後這位有了人性的天使輕輕摘下胸前的齒輪聖徽,吻了一下聖徽,把它放在地上,化作許多公式和符號離開了。
“至於你,貝爾納黛,我可愛的小公主..”
羅塞爾轉向貝爾納黛,眸光中展現出不盡的溫柔。
他伸出手順着女兒的頭髮,貝爾納黛也回以相同的笑。
“哎..你也長大了,要嫌爸爸啰嗦了。這段時間隱匿賢者沒來找你麻煩吧?瞧你又瘦了..”
“沒有,父親,我過得很好。”貝爾納黛微笑着點了點頭,堅定而頑強。
“那就好,那就好。”
羅塞爾最後抱了一次貝爾納黛,然後他便化作淡薄的空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