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珍珠
自城東邊歸來,因顧太師長公子不會騎馬,便只好乘馬車。一路上,顧雋正襟危坐,眉頭輕鎖,似是沉思。顏元今倒是小憩片刻,醒來剛伸了個懶腰,便聽顧雋嘆氣道:“方才在河邊,得知游屍可能是亓寶權時,那本瘋癲坐着的亓母似聽懂了般直接摔了下來,趴在地上哭喊其子名姓,這一幕屬實心酸。”又道:“想想那亓寶權,如今可恨,竟是因過去可憐之處。”“顧大公子倒是好一番惻隱之心,”顏元今道:“不如讓我數數它殺了幾個人了?”他抬了抬手,右手指尖一個個點過去,而後捻了捻手心,唔了一聲:“確實,不多,也就五個而已。這五個裏面,也不過有一個是四五歲的小丫頭,一個是七十歲的老不死罷了。看來顧大公子的意思是,這些人才是真的該死呢。”“……”顧雋搖頭道:“我並非這個意思……”話音未落,馬車突然急剎,駕車的陳皮在外頭“哎喲”一聲,而後叫道:“主子!出事了!”顏元今掀開車簾,朝外定睛一望,待看清是什麼后,嘖道:“眼下有六個了。”*自城東歸程,最先要經過的便是瑤樂林。這是一片烏鴉鴉的樹林,游屍第一次作案便在此處,殺了個夜間捕蛇的小葯姑。白日裏顏元今等人路過時,還未見有異樣。眼下夕陽西斜,天還未黑,只不過是太陽下了山,這林子裏便多出了一具屍體。那屍體殘敗不堪,血腥異常,模樣看上去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穿一身漂亮襖裙,死時眼睛都沒閉上,眸中滿是驚恐,腦袋滾在腰側處,竟是直接被咬斷了脖頸。屍體旁半蹲着位藍衣藍鞋的道士,正仔細勘查,聽見後頭馬車聲響,也沒轉過頭去。顏元今停在那道士背後,懶洋洋道:“這麼巧。”衛祁在聞聲抬頭,禮貌頷首道:“我也未曾想會在這裏碰見世子。”顏元今搖頭道:“不是說我們。”他指指顧雋,一臉看熱鬧似的:“這位是顧太師公子,喬吟的未婚夫,你們認識一下?”“……”衛祁在與顧雋是第一次見,雙方點了點頭,而後心照不宣地將目光移了開來。小道長知道這世子話里是什麼意思,他瞧見顧雋長身玉立,風度翩翩,是難得的一表人才,忽想起也曾聽旁人提起過喬姑娘與這顧小郎君自小便有的婚約,以及二人家世樣貌上的般配,心中竟不由得生出些奇怪的異樣之感,似酸似澀,還多了幾分苦楚。他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一個粗布爛衫的出家人……衛祁在搖了搖頭,暗罵句切勿胡思亂想后,便將注意力移回屍首,沉聲道:“我也才剛到不久,追蹤術總算探查到了一絲那游屍氣味,卻不想只發現了這具屍體。然而奇怪的是……她腳上穿的竟不是紅鞋。”顏元今目光看去,見這屍首果然穿的是雙小白靴,不由下意識回想起昨日那個滿嘴胡言的身影來。嘖,那醜丫頭說的竟是真的。衛祁在尤在困惑,皺眉道:“莫非之前判斷有誤?”顏元今嗤笑一聲:“怎麼,你們陰山觀在殭屍類案上不是素來連仵作的活計都包攬下來,驗了這麼多具屍首,如今連個受害原因都沒尋上?”衛祁在知他有意譏諷,雖不知這小世子對他們道觀為何有這般敵意,但還是沒有搭腔,只自言自語道:“先頭幾具屍首,皆是穿了紅鞋,除卻第五個老娘子是光着腳的……若不是鞋的問題……”他凝神思索,腦海中回想起幾具屍體的特徵,皆是女子、有老有幼、身份各不相同……到底是何原因叫那游屍盯上了她們?他這麼想着,忽而將目光落在了屍首腦後別的那支髮釵上。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正是金釵之年,各家母親會從嫁妝中挑一個最金貴的給女兒戴上。面前這一支自也不例外,雖不顯精緻,卻不難看出價值不菲。一旁的顏元今似也懶得再同這破道士浪費時間,他站在屍首另一頭打量了兩眼,目光也幾乎同一刻定在了那髮釵上。並不出奇,素氣難看得緊,但釵尾處倒是墜着兩粒閃閃發亮的物什。他瞧着那物什,倏然想起什麼,一挑眉,偏頭問顧雋道:“方才在河邊,你聽見有位農婦說,那江氏的乳名叫什麼來着?”顧大公子見不得這般血腥場面,正一臉憐憫地站在三米開外遠遠觀望着,他記性向來不錯,聞言當即回道:“好像是,珍珠罷。”衛祁在聞言,心頭倏然一跳。廣陵王世子則是稍稍俯身,先行將那髮釵尾的兩粒小東西扯了下來,捏在了手心輕輕磨砂,呵道:“可不就是珍珠。”衛祁在怔愣在原地,回想起先前種種,喃喃道:“竟是如此……”是了,前兩具屍首衣上似乎都別了珍珠配飾,因款式不一,又不如紅鞋顯眼,他先時以為不過同其他裝扮一樣,是胤都做衣喜好,並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