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撞見
他收了雀鳥放在袖中,什麼話也沒再說,轉身便似要離開。
忽聽燕瑟道:「等一下……」
廣陵王世子腳步一頓:「還有事?」
燕瑟低低地「嗯」了一聲,目光在他手中拎着的精緻木盒上落了一瞬,似鼓起勇氣道:「燕瑟見世子似有些不大開心,備了些點心,若世子不嫌棄的話,可以留下一用。」
顏元今沉默一瞬,似是笑了:「你怎麼知道我會不開心,還提前備好了點心?」
燕瑟一怔,愣愣道:「我……」
廣陵王世子看她一眼,似想起了什麼,「啊」了一聲,忽道:「紫蘿園狹小偏僻,郡主身嬌體貴,想來應當會住不慣,我一會兒派人替郡主再尋個院子,你便搬過去住罷。」
燕瑟許久沒有說話,半晌,終於低聲開口:「世子不是關心燕瑟嬌貴,是怕念兒再傷到李娘子罷?」
顏元今並沒否認:「你也可以這麼理解。」
「我其實一直不明白,」燕瑟靜靜站在原地,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李娘子怎會這般的好,即便她如此冷落於你,殿下還是對她如一。」
廣陵王世子略有嗤意:「我也不明白,郡主為何突然說這種話。」
「她並不漂亮。」
停頓一瞬,面前的少女神色上似染上了幾分陰鬱,仿若陷入什麼回憶之中:「燕瑟始終記得,幼時落水,是世子救了我的性命。殿下見我在哭,還將手中的芽糖贈與了我。雖然只有那匆匆半日相處,但燕瑟總是無法將世子忘懷。」
顏元今沒出聲。這勞什子事他早就已經忘了,想來是小時候還有點善心,隨手救個人罷了。
「燕瑟對世子暗暗生了心意,曾聽人說,殿下直言,將來即便是要看上什麼小娘子,也定是要全天下最好,也最漂亮的那個。」
顏元今漠然。
多半是幼時桀驁不馴的胡言亂語,他過去還真是膚淺。
「這麼些年,燕瑟始終在想,要如何變得更好,更加漂亮。」
燕瑟苦笑一聲:「可她並不漂亮。」她的音色帶了幾分悲楚:「我如何甘心。她究竟好在哪裏?」
這個問題廣陵王世子自己已經都問過自己很多遍了。
他現在連猶豫都懶得猶豫。
直接道:「她哪裏都好。」
心地善良,樂觀積極,像是天生便被打不倒一般,明明沒什麼本事,可做事總是不遺餘力,努力散發著自己的光亮。他見到她便會覺得開心。
至於漂亮,雖說算不上上乘,可再漂亮的又如何,他早就想明白了,玉顏不及寒鴉色,在他眼中,誰都不及李秀色。
不過這些他不打算同旁人說,喜歡小娘子的是他,旁人能懂什麼。
燕瑟眼中的光色一瞬暗淡下去,久久不言語。
顏元今也不再多說什麼,只道:「若郡主無事,我便先行離去了。方才你說的那些,本世子全當沒有聽過。」
語氣平緩,說的話卻是萬分絕情,全當沒聽過,也算是給她保留了面子。
廣陵王世子說完話便轉身離去,心中卻還不住的想,這一趟算是白來了,那紫瓜真是有夠氣人,還敢失約於他,等見了她,定要同她好好算賬。
出了園,正與等候多時的自家小廝撞上,陳皮一臉八卦模樣,激動道:「主子,如何?禮物可送出去了?話可說出口了?那李娘子是不是感動得涕淚交零,投懷送抱了?」
他緊緊在旁跟着,低頭一瞧,瞥見自家主子手裏還拎着那紫玉簪的木盒,便又「咦」了一聲:「這東西送出去了,怎的還把盒子單拎回來了?」
廣陵王世子本就在氣頭上,終於不耐煩起來,嘶了一聲,對着一旁絮絮叨叨個沒完的小廝一踹:「廢話怎麼這麼多。」
陳皮被踢的「哎喲」一聲,東倒西歪,立馬乖乖閉上了嘴。
主僕二人穿過長廊,正要回自己院中,忽瞧見不遠處有兩個結伴而行的人影。
一男一女,男子一襲白衣,女子紫襖褶裙,途徑湖邊,似還停下來看了會兒湖中的游鴛。
陳皮揉了揉眼,「誒?」了一聲,詫道:「那不是、不是李娘子?」
他看得更清晰了些,肯定道:「是李娘子和那個杜公子。」
忽而又驚呼一聲:「不對呀!主子,李娘子不是應該——」
話未說完,瞧見自家主子黑着的臉,立馬意識到什麼,將剩餘的話頭憋了回去,想起那日所探查到的事,不由得換了個話鋒:「這杜公子可不是什麼好人。」
顏元今不語,只看着不遠處那一對談笑自如的男女,覺得心中煩躁得厲害,尤其是見那小娘子雖帶了面紗,也仍能瞧出來眉眼間的笑意,便更是不爽。
好你個李秀色,不守約也就罷了,還在同旁的男子在這說說笑笑。
真是氣死他了。
這杜衡生有什麼好,她同他究竟有什麼好聊的。
陳皮眼下才明白主子今夜是被失了約,在一旁嘆了口氣,忽見自家主子似乎實在看不下去,將手中木盒朝他懷中一丟,而後冷哼一聲:「走。」
顯然是想眼不見心不煩的意思。
陳皮立馬跟上主子的腳步,兩人走了幾步,瞧見路過一個庄內下人,廣陵王世子忽而伸手將人攔了住。
那下人戰戰兢兢:「世子有何吩咐?」
「去,」顏元今指了指遠處湖邊的兩個人影,抬了抬下巴道:「暗中跟着,不必管那男子死活,只確保那小娘子安全回了紫蘿園便可。」
「是。」
下人應了聲,立馬乖乖去了。
陳皮感慨道:「主子當真是貼心。曉得庄中昏暗,還特意在意李娘子的安危,不過其實想來那杜公子即便不是什麼好人,也應當會送李娘子回去的,不必多此一舉……」
顏元今:?
廣陵王世子:「閉上你的嘴。」
陳皮捂上了嘴,走了幾步,又忍不住鬆開一絲:「主子……」他實在壓抑不住關切的心思:「今夜可是您專程翻過黃曆的,真的不去找李娘子了?」
顏元今腳步一頓,似不耐煩的:「以後再說。」
感知到主子身遭的怨氣,陳皮接下來的一路都再不敢多嘴。主僕二人快回到所居的白鈺院時,忽見不遠處飛來一隻信鴿,陳皮眼尖認出那是王府的白鴿,便急忙去截了下來,扯下鴿腿上的紙條。
廣陵王世子行在前頭入了院:「寫了什麼?」
「主子,福冬來信說,王爺已經已於今夜回府了。」
顏元今腳步一頓:「嗯。」
「信上還說,」陳皮語氣凝重起來,帶幾分猶豫:「王爺他、他……一回來便又發病了。」
廣陵王世子停了下來。
半晌,低聲道:「回府。」
*
李秀色與杜衡生好不容易逛完才得以匆匆回了園中。
可到底沒瞧見顏元今人影。
她在桌邊角落找了一找,也沒找着自己那隻傳音雀。
出門前太着急,落在了桌上,想着就在自己院中也不算丟失,便也不急着回來拿,怎的這一時半會兒就不見了?
她目光落向不遠處的燕瑟房間,同在一院,也不知她有沒有瞧見。可是偏偏自己也不能過去問,畢竟燕瑟房中有那隻白貓,她還是避而遠之的好。
不過奇怪得很,這燕瑟房內似是漆黑一片,彷彿沒有人在似的,莫不是已經睡下了?
她甩了甩頭,想着還是回頭去問問顏元今罷,反正有他的雄鳥在,定能尋着那隻雌鳥。畢竟是個寶貝,弄丟了可不好。
她在院中又等了會,等得有些乏累了,不知那騷包世子究竟是尚未來,還是來了已經走了,想着要是有要事他一定還會再找時間同她說,便放棄了等待,先行回了屋中。
剛給自己倒了杯水,便聽見小蠶的敲門聲。
開了門,小蠶抱着新被褥進來,一面幫李秀色替換,一面道:「小姐,我方才在顧芳園那邊瞧見燕瑟郡主的婢女了,說是郡主今夜已從你這裏搬了出去。」
「搬走了?」李秀色訝道:「為什麼?」
「不曉得。」小蠶搖搖頭,又笑道:「甭管為什麼,小姐,這可是好事,沒了那郡主的貓,你大可以安心住下了。」
李秀色雖有些意外,卻也沒多說什麼,待小蠶走後,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照例又是一早起來同皇后吃素齋,而後參加佛禮活動,末了在庄中賞景。
今日與昨日不同,庄中還特意請來了歌舞班子,眾人齊聚後花園,觀戲聽曲,好不熱鬧。
李秀色看得有些心不在焉,因着心中一直挂念昨夜的事,便有意注意起了廣陵王世子的蹤跡,可是她這整整一日卻都沒瞧見那騷包世子的身影,連聽戲時也唯獨不見他,也不知這廝跑何處去了。
直到傍晚散了宴席,回至紫蘿園,她還一直挂念着沒見到那世子的事。
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也不知怎麼回事,沒見到便沒見到罷,為何一直想着他?
她甩掉亂七八糟的想法,隨意打水洗了臉便要上床睡覺,忽聽外頭傳來一聲敲門動靜。
咚咚。
李秀色從床上坐起來:「小蠶?」
門外似隱約能看見月色照映下的一道身影,高大修長,應當不是小蠶。
李秀色下床,行至門邊,小聲問道:「誰?」
她心下有些奇怪,想着前兩日突然闖進來的白貓,存了絲警惕之心,慢慢朝一旁退了一步,而後小心翼翼地拉開了門栓。
開開門,蒼涼月下赫然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世子?」
話未說完,面前的顏元今便彷彿有些站不穩似的,如同一個脆弱的孩童,朝她方向慢慢地俯身下來,一頭靠在了她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