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動
馬擴眯起眼睛,瞳孔微縮,看着徐寧的背影,沉吟不語。徐寧轉身,盯着馬擴說道:“馬大人想以信王的名義號令兩河豪傑,志向與格局未免太小了些?”馬擴心中震動,不知徐寧為何能準確猜出自己的心思來,而且聽他的語氣,顯然圖謀更大。馬擴依舊沉默不語,徐寧本來就打算單刀直入,繼續說道:“康王雖然即位,然膽小怯戰,畏金如虎,宗澤數次上書,力奉康王還京,然康王憂慮金人攻勢,反而跑去了揚州,隨時準備南逃,兩河之地與京東京西豪傑百姓皆生悲涼。馬大人以為,這樣的皇帝,這樣的大宋還會有希望嗎?中原百姓還有希望嗎?河東河北還有希望嗎?”馬擴依舊沉默。徐寧只當不見,繼續說道:“康王懦弱昏庸,唯有另尋出路,兩河才有光復之望。”馬擴望着徐寧,說道:“殿下是真的,絕不會有假,這事也做不了假,而且我與殿下談過,他說若無他九哥康王即位,大宋早已亡了。他願奉康王為主,輔佐康王,收復兩河。”徐寧不以為然,看着徐寧說道:“我只想知道馬大人是怎麼想的,有黃潛善、汪伯彥之流得勢,在李綱大人已遭貶黜的情況下,馬大人認為康王會支持宗澤收復兩河嗎?”馬擴看着徐寧,平靜的問道:“這是五馬山紅巾軍的意思嗎?”徐寧搖了搖頭,說道:“這事還未與趙大人、岳統制他們商議,只是我的意思。”馬擴嘴角露出譏諷之意,反問道:“憑什麼?”徐寧忽然笑了起來,說道:“昔日太祖黃袍加身,他的子孫再做一次,也算不得什麼,金人南征,康王只顧着自己逃命,壓制兩河忠義之氣,無異於自絕於民,此時若有信王位登大統,振臂一呼,失去依靠的兩河義士必將紛紛來投,到時還都開封,招攬京東京西與兩河豪傑,擇機北伐,必可得中原人心向背。”馬擴潑冷水道:“如今天下皆奉高宗為正統,即便他的表現差強人意,架不住他已搶了先機,此時金人南征,國家危急,信王出來與其爭位,反會受天下人指摘。”徐寧早有定計,說道:“開春之後,金人肯定會恢復攻勢,此時不要說皇袍加深會令大宋陷入內鬥與混亂,便是信王在五馬山上的消息泄漏,金人只怕也不會坐視。機會還需等待,今日只想知道馬大人的想法。”馬擴目光閃爍了幾下,說道:“在山上的日子還長着呢,容我想想。”在他本來的計劃中,是以信王為旗幟,在五馬山振臂一呼,兩河豪傑必定聞風而聚,到時便有足夠的力量在兩河地區對抗金人,即便事有不諧,也可以退往黃河以南,或乾脆去找高宗。徐寧看着馬擴,再加了一句,說道:“自古皇帝皆戀權,而自太祖立宋,本是黃袍加身,故以文制武,不願武將勢力過大,馬大人是個聰明人,你認為高宗會放心宗澤擁兵百萬,會看着一個同樣有着做皇帝法統的信王帶兵南下?”聽到這裏,馬擴臉色才真正變了,他年輕時,便得太上皇重用,往來宋金遼三國,接觸的都是當世風雲人物,金太祖阿骨打與他的那一幫個個堪稱英雄豪傑的兄弟子侄、遼國滅國之前最為厲害的燕王耶律淳、林牙耶律大石,宋朝的兩任皇帝,全程參與了宋金海上之盟、遊說北遼、隨金破燕(燕京)、靖康之難等所有重大歷史事件,曾與太上皇、阿骨打、完顏宗翰、耶律大石、种師道等人有過較深的交往。這樣的人物,自然擁有非凡的見識與政治頭腦。徐寧所言,也正是馬擴心裏一直在擔憂的。去歲靖康之難前夕,高宗以天下兵馬大元帥之位聚兵大名府,有足夠的能力解開封之圍,卻一直帶兵遊走於京東各地,坐視不救,二聖北狩之時,他立即在應天府即位,又暗中下令,不許各地官軍與義軍聽從宗澤之命在途中截救。高宗的心思,天下稍有見識的人都看得清楚,更何況馬擴這種政治風雲漩渦中洗澡過來,成了精的人物。以前只有康王趙構,天下人都沒得選,但現在有了信王趙榛這第二個選擇,自己要怎麼選?他找到趙榛后,交往日久,對趙榛了解日深,至少,他不忍心見中原陸沉於金人之手,也記掛在金國受苦受難的親人,他一心想組織人馬,抗擊金人,收復故土,救回親人。馬擴也曾隱諱的提過讓趙榛另立的意思,卻被他一口拒絕,他相信自己的九哥不會坐視大宋半壁江山淪喪,百姓蒙難,不會忘記北方受苦的親人,一定會勵精圖治、組織大軍北伐的,而他自己,則願為九哥前驅,在兩河組織義軍,策應北伐大軍的到來。馬擴就此斷了這個念頭。如今徐寧黃袍加身的提議,令馬擴心裏也有了鬆動,信王趙榛比如今的高宗更適合領導抗金大業,以前趙榛不願,馬擴便沒再想,但要是借五馬山紅巾軍之力,強行推趙榛上位,造成既成事實呢?馬擴看着徐寧,忽然笑了起來,說道:“馬某虛長些歲月,便稱你一聲老弟,以後我們兄弟多親近親近。”徐寧急忙揖手一禮,說道:“徐寧見過馬大哥,小弟也正有許多事想向馬大哥請教。”馬擴哈哈大笑,說道:“好說好說。”兩人相視而笑,自此有了一份默契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