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宗望的煩惱
大金東路軍**斡離不(漢語稱呼為完顏宗望)緊緊攥着手裏的軍報,刀削斧劈般黑色的臉龐,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冷冷的盯着低着頭不語的完顏撻攋(漢語稱呼為完顏昌),心裏儘管窩火,可是還不能過分表達出來。撻攋,畢竟自己還要尊稱一聲皇叔,況且,撻攋乃大軍左都監,職位不低,也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打仗確實是一把好手。
“哼!說吧,到底怎麼回事?”斡離不鼻子裏哼的一聲,最終還是壓制住了心中這股邪火。他是大金國二王子、東路軍**,身份還是有的,涵養也是要有的。
“此時蹊蹺,我帳下猛安額魯赤一共派出三支巡哨隊伍在東、西、南幾個方向前出巡查,其中,南下巡哨隊伍到了回營時間還沒有回報,額魯赤自帶親衛前去接應,遇到逃回的三人,後面還有追兵。額魯赤率兵出擊,不料中了埋伏,親衛百人,只回來三四個,其餘連同納魯巡哨隊伍全部遇難。額魯赤……屍體沒有帶回來。”說到此處,撻攋聲音已是低了下去,畢竟,額魯赤是自己的手下。
“對方損失多少?查明是哪一支人馬了嗎?”
“據回來人稟報,設伏兵馬並不多,不足百人,只是為首宋將,煞是驍勇,額魯赤和宋將交手,從馬上到馬下,均只是一合之力,便被宋將斬殺,其他宋兵,也是驍勇善戰之輩。額魯赤的百名親衛,在我大金軍中,也是勁旅,兩軍人數相當,一戰全軍覆沒,可見,這股宋軍不是山寨義勇,也不是各地勤王之兵。後來,磁州宗澤率兵趕到,兒郎們才撤回來。對方大約折損四五十人。”
“消息可靠嗎?額魯赤被殺,可是親眼所見?”
“可靠,逃回的兒郎,有額魯赤貼身親衛親眼所見。”
斡離不沉思片刻,緩緩說道:“額魯赤乃是我大金國出名的勇士,力大無窮,為人也精明幹練,就是在大金,一合之力將其擊殺,也沒有幾人能夠做到。巡哨隊伍乃是軍中精銳,百人小隊,足以面對大宋千人而不退,可對方還不足百人,就能滅我精銳巡騎二百餘人,自損只有四五十人,自我南下以來,還從未有過。”
斡離不說到這裏,已是完全冷靜下來,已是換了一副語氣,和顏悅色的問撻攋道:“皇叔,有沒有可能是宗澤老兒手下?”
撻攋略一沉思,道:“據兒郎們講,他們親軍小隊本來想圍攻為首宋將,為額魯赤死戰報仇,但他親見四名親衛圍攻宋將,除去一人被大宋神臂弓射殺,其餘三人,均在眨眼間命喪宋將之手,皆無還手之力。咱們在磁州和宗澤交過手,其手下可沒有如此身手之人。再據兒郎們講,他們遭到伏擊,未曾照面,已經損失不少人手。此人以寡擊眾,先是伏擊,然後再利用地形遠距離狙殺,近身搏殺又身先士卒。大帥,此人有勇有謀,必是我大金勁敵。”m.
斡離不許久沉思不語,帳中一膚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說道:“大帥,兩路巡騎都是一個方向,會不會是您所提到的大宋康王一行?”此人乃是遼國降將,耶律余睹,官拜大軍右都監,和撻攋是斡離不的左右手。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斡離不抬起頭,長出一口氣,繼續說道:“先前告和使、大宋刑部尚書王雲出使前來,我曾言道,金宋兩國和議,大宋必須讓康王前來,大宋官家已經答應了。據說康王一行已經出京,我們從李固渡渡河南下,卻沒有和康王一行相遇,他們可能已經在別處過河。所以,我在黃河北岸留下皇叔,讓其前出迎接康王。按理說,康王乃告和使,為求和而來,不會和我們刀兵相見,護衛大宋禁軍雖是精銳,但也沒有厲害到如此地步。康王雖說驍勇,我也曾領教過,不過是匹夫之勇,皇家貴胄之中,也算一個人物,但和方才兒郎們所說的,可不是一個人。額魯赤的功夫,你是知道的,他哪個大棒,不是誰都能掄起來的。種種跡象表面,不像是康王一行所為。”
說到這裏,斡離不臉上露出一絲戾氣,嘴裏“哼”的一聲,說道:“不論是誰,這樣一支人馬在咱們的後路上出現,都不是一件好事。皇叔,你率領本部人馬,在磁州、相州沿線巡查,徹底查明這股宋軍來歷,尤其是為首之將,姓甚名誰,何方人士,跟隨那一路軍將,都要查仔細,我們不能留下這顆釘子。”
耶律余睹道:“二皇子,讓左都監大人分兵而出,會不會影響我們和國相**的合兵圍城計劃?”
斡離不擺擺手,道:“不會,撻攋皇叔的一萬人,是我們的後路護身符。我們也不必大驚小怪,大宋精兵在西軍,我只是擔心有西軍勤王之兵,其餘宋軍,不足為慮。留下一個萬人隊,也就是看宗澤老兒在,否則,皇叔也無需留下。我們和粘罕約定在大宋東京城下匯合,合圍大宋京城,這才是我們的主要目標。今天已經是二十三,粘罕在汜水關已經渡河而下好幾天了,我們不能落在後面太多。汴京城下,還要你打頭陣。”
說罷,斡離不站起身來,在大帳之中來回踱步而行,思考了一會,道:“皇叔,你除了弄清楚這件事以外,還要確保返迴路程的安全。東京汴梁花花世界雖好,不是久留之地。一但大宋精銳西軍勤王而來,再加上磁州宗澤老兒一股力量,兩軍匯合,就會是我們的大麻煩。你們首要目標是確保我後路無憂,切記!”
斡離不還是有着驚人的戰場感覺,直覺告訴他,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他一直就是一個小心謹慎之人,久經沙場的經驗告訴他,後路一定要留足並且安全,否則,很可能這次南下會功虧一簣。
“放心,我讓那野打前站,我隨後壓陣。”撻攋也是老軍務,瞬間明白了這個道理,還是為斡離不的縝密心機心裏贊了一句。
“余睹,我們不能再等康王了,要做最壞打算。明天一早,你前軍先期出發,遭遇小股宋軍,不可戀戰,東京城東北有一處地方,喚作劉家寺,你可率兵直往,封住大宋北上之路。”
“董才,你率三千人,護住大軍沿路左翼;高六,你率三千人,護住大軍右翼,左右各延伸五十里巡查。”董才、高六本是大宋降將,對大宋各個城府甚是了解,斡離不讓此二人擔任兩翼護衛之職,正是人盡其用。
“大帥,末將請求隨前軍行動。”一旁一個年輕的金將上前請令道。正是斡離不的同父異母兄弟,完顏兀朮郎君。(漢語稱呼為完顏宗弼,不過,他的另一個大名子大家更熟悉,叫做金兀朮。)
“可以,聽從右都監大人之命。”斡離不回答道。“訛里朵,”斡離不朝另一個稍顯年輕的金將叫道,“你護衛大軍糧草輜重,注意俘獲的牛車,不能有所損壞,損壞的,及時修補。對俘虜的大宋車夫、工匠等諸色人等,不要苛刻,寬宏一點,不要吝嗇一些小錢,你素來穩重,糧草補給,乃是兵心將膽,休要大意!”
“訛里朵記下了。”此人乃是斡離不二弟,名叫完顏訛里朵,也是一員驍將(漢語稱為完顏宗輔)。
“大軍明早四更出發,兀朮為先鋒軍,余睹隨後壓上;我隨中軍行動,訛里朵壓后。各司其職,不得有誤!”
諸將轟然答應,散出大帳,各自準備。第二天一大早,漆黑的夜色里,金兵大營火把點點,戰馬的嘶鳴聲、各路軍將的吆喝聲、斥候巡騎疾出的馬蹄聲,交織在一起,遠遠望去,一路大軍沖在前面,正是兀朮所部前鋒軍疾馳而去。
撻攋送走大軍,天已經微亮,就着熱好的肉湯,幾口吃完一個烤餅,撻攋擦擦油手,喝道:“來人,傳那野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