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高家父子
翰林院的高學士,為人和善,不算迂腐,也不會太過圓滑,在朝中從不表功,也不明面上站隊,中庸又低調,前兩年本打算辭官衣錦還鄉的,也算不上還鄉,就是找個遠離中都的地方,舉家搬遷頤養天年一下,但皇上表示,愛卿啊,武朝需要你,還是再多干兩年吧。還鄉這事只得做罷。
但高學士曾經初入朝堂也是個恃才傲物的主,誰沒年輕氣盛過,為何人到中年性子變了?要說碰壁,還真沒有過,一路順風順水走到現在,就連唯一的兒子都成了手握軍權的勇武將軍,要知道父子二人都能為武朝效力的人家可不多啊,且還是一文一武,官居要職。
高學士現在主要是怕,人年輕的時候總為理想而活,理想就是建設大武朝,有了家庭有了子嗣之後,難免會把家人放在第一位。小高呢又很好的詮釋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從小尚武,老高自然不遺餘力的培養兒子,也算是為國家培養棟樑之才。路鋪好了,小高自己也爭氣,武朝啥時候需要人安內攘外的,都積極衝鋒陷陣,還屢戰屢勝,慢慢自己拼成了個武將。皇上大手一揮,給指派戍邊去了,也算掌握一方兵權,深得皇上器重。皇帝從前重用老高現在重用小高,除了父子倆個個有真才實幹外,無非看重高家沒根基,老高當年全靠自己一路考上來的,勤奮好學滿腔赤誠,惜才的年輕皇帝當然喜歡。後來娶妻也不是什麼家族聯姻,而是娶了自己老師的女兒,皇帝提攜的自然毫無顧慮。小高很多地方像老高,人到中年的皇帝來一波回憶殺,依然是喜歡得不得了。而且現如今朝中的少年將才也只有小高,姜雖然是老的辣,再辣也都乾巴了,幾個老將軍都半截身子入土指不定哪天就倒下了,自然要抓緊時間培養新人。
老高又為什麼怕呢?他不怕爺倆失寵,他怕爺倆都得寵。娶妻生子后,老高也不是空長歲數,隨着升遷,離皇帝越來越近,有些事看的更真切,伴君如伴虎。皇帝不再年輕了,心思也愈發難琢磨,人越來越容易猜疑,更多的精力不在治國上,而是捍衛自己的皇權。
老高原本想的是樹大招風,更何況這種根扎的不太穩的樹,真遇着啥風雨,整棵樹就得連根拔了。既然兒子也混出名堂了,自己就找個理由退下來,也算是收斂鋒芒。皇帝可不想讓老高退休這麼早,朕給了你們爺倆大好前程,你就得感恩戴德的給朕發光發熱到生命最後一刻。而且你小子掌着軍權,山高皇帝遠的,忒讓人沒有安全感,你全家人不更得在朕眼皮子底下聽朕的才行。
所以老高這官當的這些年越發不自在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皇上還是那般厚愛他,但卻在朝中連個好友都不敢結交。可眼瞅著兒女都要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兒子好說,男兒志在四方,成家晚點也無妨,寶貝閨女可不敢耽擱,這親事自己也是不敢隨意相看人家,太普通了對不起閨女的出身,可門當戶對,又擔心皇上以為他要結黨找靠山心生不滿。
這日忙完回府的高大人,特意繞道去了趟高書怡院裏。女兒受傷后不僅失憶了,還性情大變,可終歸是自己視若珍寶的親閨女,每每想起剛蘇醒時看着自己的陌生眼神,老高的心裏就難以名狀的疼。
在一家三口小心翼翼的修繕之下,現在關係似乎比以前更親近了,這也得益於高書怡的不太循規蹈矩這點,老高卻覺得這是因為血濃於水的緣故。
老高不常來,一進院門就看到高書怡和白桃比誰的西瓜籽吐得遠,下意識就開口批評:“小小,如此貪玩成何體統……”還未多說就被放下西瓜迎上前來的高書怡拉住衣袖,高書怡還順手在父親的袖子上抹了兩把手,蹭掉滿手的西瓜汁。
“爹你來了,嗨,在自己院裏講什麼體統,來來來,您也快放鬆放鬆,坐下吃塊瓜,可甜了,對了我今天練的字我感覺還不錯,大文豪給點評點評唄,白桃,去取過來給我爹瞅瞅。”
高書怡連珠炮式的自顧自的說著,她知道父親母親都是嘴上假把式,心疼她跟眼珠子似的,從來沒跟她認真計較過。
高學士對兒子還能嚴厲點,對閨女那是真沒轍,其實也挺樂在其中,晚上回房跟自己夫人聊起來還眼噙笑意。“小小這丫頭啊,怎麼感覺越來越小孩子了呢。”
“還不是讓老爺你給慣的。”高羅氏把安神茶輕輕放在自己丈夫面前。
“夫人你坐,其實今日是有事要與你商量。”高學士拿起安神茶輕啜了一口,想着接下來要說的事,面露憂愁。
“小小也大了,已過及笄之年,她的婚事……我想過,現下我們不便去給她相看,只能求皇上賜婚。但願……哎”說完只得握住高羅氏的手,卻不敢看對方,心中有種無能為力的愧疚感,“這麼好的孩子,我捨不得她受委屈。”
高羅氏反握住丈夫的手,輕輕摩挲,“老爺,我都懂,小小,小小是有福之人,我會每日為她誦經祈福的,你也不必太憂心。”說完也忍不住側過身去拿絹帕拭淚。
婚嫁本應是喜事,但在高學士夫婦這裏,卻是為人父母和為人臣子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