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劉越敞開肚皮要抱的時候,宮人們豎起了耳朵。

前半句話軟軟地回蕩在大殿,聽得大長秋眼眶發熱,心房滾燙。那賤婢胡言亂語,殿下非但沒有害怕,還安慰皇后不要生氣,實在是乖巧又勇敢,讓人軟了心尖尖。

很快,她呆了一呆。

……弄、弄死她好了?

胖娃娃理所當然的態度,放在後世便有一個詞來形容,奶凶。宮人們全都呆住,呂雉也是一愣,磅礴的殺意翻湧而出,對着教劉越說這話的人。

其心可誅!

很快,她推翻了這個想法。莫說椒房殿了,大半個長樂宮在她掌控之下,有異心者近不了殿下的身,誰敢教?

是她的越兒和太子哥哥不一樣,生來適應殺伐。

思及此,呂雉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殺伐果斷是當權者理應具備的品質,也是她對劉盈的期望,可換作小兒子,有了濃厚的捨不得,想要永遠護他在羽翼之下。

轉念一想,人的壽命總有盡頭,永遠護在羽翼之下,不過一廂情願的奢望罷了。

越兒日後是要做諸侯王的,學掌一國之政,這樣沒什麼不好。

她寧肯越兒嗜殺,永遠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沒有別人欺負他的份。

呂雉親了親胖兒子的額頭,臉上的笑意未散,輕柔地糾正道:“母后沒有生氣。只是越兒,我們不能說‘弄死’,而是要說‘賜死’,再不濟‘給她一個痛快’,話語間,還是要有所掩飾。”

“……”大長秋眼睜睜地看着皇后教導起殿下,面色十分複雜。

劉越琢磨一番,恍悟地點了點頭。

母后說的對,他還是太過稚嫩。時代變了,不能用末世的方式思考問題,這是一門值得深造的學問。

小胖手鬆開母后的衣領,改為摟脖子,嫩臉蛋又蹭了蹭。頰邊傳來的觸感又軟又溫熱,呂雉抱着胖娃娃坐下,心軟成了一灘水。

她猶豫一瞬,還是決定告訴兒子:“越兒可知,你父皇要回京了。”

劉越灰黑色的眼睛微微睜大,想了想:“哦。”

他便宜爹終於要回來了?

不用努力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他都忘了這個人。

一個“哦”字極其冷漠,呂雉眼底卻滿是縱容——她也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並沒有深入去提。

彷彿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摸摸兒子的小肚皮,她冷肅的面龐笑意盈盈:“今天想吃什麼?阿娘叫廚房去做。”

……

母子倆說了好一會兒話,劉越從母后懷裏滑落,蹬蹬蹬地邁開小胖腿,爬過門檻,消失在眾人眼前。

吩咐幾位宦者一刻不離地跟着殿下,呂雉看向大長秋:“就按越兒所說,給那賤婢一個痛快。是誰在身後指使,查。”

一個查字冰涼徹骨,滿含血腥的味道,大長秋即刻道了句諾。

呂雉起身,長長的裙擺在身後拖曳。停頓片刻,她冷笑着開口:“陛下不顧御史大夫勸諫,把劉如意遷為趙王,這才放心地前往關東,唯獨忘了越兒的執弓禮。魯元瞧着也有了怨,真是好一片慈父之心!”

可就算皇后不願意,滿朝文武都不願意,也更改不了劉邦立趙王的決定。

白手起家的開國皇帝,又是斬白蛇起義的赤帝子,有着無人能比的積威。除非他自己聽進勸諫,否則誰都阻止不了。

他有這個能力。

而呂雉能做的唯有一個字——忍。幼子是她的心頭肉,本該由父皇主持的執弓禮卻被劉邦拋之腦後,以致不受寵的流言傳出,她怎能不恨!

她恨,卻只能忍。

這麼多年的苦日子都熬過來了,不差最後一時。

朝殿外望去,栽種的樹木鬱鬱蔥蔥,呂雉涼聲道:“陛下一回宮,得來個人提醒他,執弓禮,該辦了。”說罷吩咐道:“傳辟陽侯。”

……

遠在數百裡外的雒陽行宮,劉邦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喲,是誰在念叨他?

不禁感嘆時間過得真快啊,這次回去,是真的要常駐長安了。攻打韓王信的戰事告一段落,他得空出手來處理異姓王,卧榻之側哪容他人酣睡,淮陰侯那傢伙即便軟禁在京,他不放心。

還有太子……

劉邦的眼神沉了沉。

“把朕精心挑出來的奴婢送去太子宮。”想起昨晚梳落的白髮,還有照鏡子的時候,鬢間的白色是越發多了。他終是下定決心,此番回京,真正確立大漢的繼承人。

太平之世可以有守成君主,可如今,哪裏是什麼太平盛世?

遠有匈奴虎視眈眈,近有異姓諸侯王擁兵自重,太子登基,坐不好這天下,光是鎮壓一幫老臣就夠嗆。他能用計消滅異姓王,能嘩啦一下消滅匈奴,洗刷被冒頓圍困的前恥嗎?

用屁股想都不可能。

盈兒太過仁弱,而如意果決又聰慧,類他。劉邦一摸短須,長長嘆了口氣,扯着嗓子朝外喊:“行轅理好沒有?”

喊完又陷入思索,在雒陽一待就是兩年,他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到底是什麼呢?

.

轉眼過了十天。

兩歲的孩子就算精力充足,一天也有大半時辰在睡覺。椒房殿佔地極廣,皇後起居的寢卧坐落在左後方,劉越住的地兒離母后不遠,是呂雉費心選出來的,裝扮得極為溫馨,繞過一堵椒牆就能看到了。

“殿下,殿下?”迷迷糊糊間,宦者柔聲喚他用膳,劉越揉着眼睛,一骨碌坐了起來。

吃飯才是頭等大事,睡覺其次!

知道殿下不喜歡前呼後擁的排場,故而宮人們遠遠跟着,只摔倒的時候才會去攙扶。滿腔困意尚未消散,胖娃娃走得歪歪扭扭,臉蛋還有睡出來的紅印,直至半途撞上了一個人。

來人長得十分高大,鼻若懸膽,眉似刀裁,活生生一個看不出年紀的美男子。

美男子連忙扶住劉越,發出磁性好聽的聲音:“殿下,臣得罪了。可要臣抱着殿下走?”

發困的時候,誰會拒絕賞心悅目的代步車呢?

劉越灰黑色的大眼睛佈滿水霧,張開手叫他:“辟陽侯。”

審食其露出笑意,朝胖娃娃彎下腰,雙臂一個用力,便穩穩托起劉越,抱着他往膳室走去。

身為掌管皇後事的長樂宮舍人,辟陽侯審食其出入椒房殿的次數最多,也與劉越最為熟悉。

劉邦當上漢王的時候,數年不歸家,於是派舍人審食其到老家伺候妻兒。後來劉太公、呂雉皆被項羽所俘,審食其也在其列,入獄的日子極苦極苦,但他依舊盡心儘力地照料、周旋。

因着這份同甘共苦的恩情,等到天下初定,審食其便被封為辟陽侯,兼任長樂宮舍人,深受皇后寵信。儘管在外頭日益驕橫,面對皇后、太子與魯元公主,他卻始終謙恭,這份謙恭也延襲到劉越的身上——

他還親自給小殿下換過尿布,不假他人之手。可以說,審食其是看着劉越長大的。

鼻尖傳來清爽的皂角香味,劉越眨了眨眼,問他:“辟陽侯可吃過飯了?”

審食其忙道:“還沒有。方才皇後傳喚臣,臣與殿下一塊兒用。”

劉越滿心滿眼都被吃飯兩個字佔據,發出“唔”的一聲奶音。

審食其心肝一顫,定了定心神,提醒自己時刻要恭敬,殿下的肚子肉肉再可愛,也不是自己能摸的!

到了地方,呂雉已然跽坐於膳桌后。

瞧見審食其抱著兒子,她並沒有露出不悅,指了指堂下:“不必多禮,坐吧。”又朝劉越招手:“到阿娘這裏來。”

劉越離開賞心悅目的代步車,邁着小胖腿去到母親身邊。那兒有他特意定製的迷你小膳桌,桌上的青銅餐具齊齊擺開,他吸了吸小肚子,堪稱虔誠地坐下。

煮得很爛的粟米飯,淋了豆醬的碎牛肉,還有一小份雞蛋羹,組成西漢版的豪華美味,便是皇宮,也供不起頓頓這樣的奢侈。

實在是秦漢耕牛珍貴,不允許隨意抹殺,除非遇到什麼意外,要到官府報備登記。民間如此,皇家的牛同樣不多——也多虧劉邦愛吃牛肉,於是九卿之一的少府轉動腦筋,在上林苑養了群專供皇帝皇后吃的肉牛。

漢初窮啊,少府同樣囊中羞澀,肉牛數量有限,頂多半年殺個一頭。也就是近兩年頻繁了些,因為皇後生的小殿下喜歡。

怎麼辦?

管肉牛的大手一揮,有皇后撐腰,瞞着陛下多殺幾頭。

事實上,西漢的吃食遠不如後世。此時,絲綢之路尚未開闢,醬料調味更是匱乏,若是生活在和平年代大吃貨國的人類穿越了,嘗完一口飯,恐怕恨不能當場穿越回去。

可劉越不一樣。

大漢空氣好,有肉吃,可不就是天堂嗎!

想他生活過的末世,餓肚子司空見慣,等到五穀滅絕的時候,能吃生飯都是一種幸福。當然,人人都有一顆追求美食的心,如今條件允許,等他再長大一點,能改善改善食譜就更好了。

胖娃娃虔誠地、一口一口把蛋羹拌飯吃完,牛肉留到最後吃,伴隨着微鹹的醬汁,嗷嗚一大口,不留下半點剩餘。

審食其悄悄望了眼小殿下,忍不住又望了眼,不知不覺胃口大開,結果……吃撐了。

審食其:“……”

劉越放下勺子,軟軟地對呂雉道:“阿娘,我要出去走一走,消消食。”

這也是慣例了,呂雉摸了摸兒子鼓起的肚皮,目光柔軟,輕輕頷首。

……

劉越很少去椒房殿外面逛。一來他年紀小,怕走遠了母後會擔心,二來,偌大的長樂宮都住有誰,他不怎麼清楚。

一道長階通往正殿的頂端,劉越停下腳步,遠遠望見長階站了一個人,盯着自己看個不停。

他穿着並不華麗的衣袍,濃眉大眼,相貌堂堂,瞧着頗為正氣,有點像素未謀面的御史大夫汾陰侯周昌。

御史大夫連皇帝都敢頂撞,出了名的清廉正直,加上年紀有億點大……想起大長秋方才和他說,皇后要請御史大夫前來議事,劉越朝他走近,越發肯定這就是周昌。

灰黑色的眼睛彎起一道月牙,劉越禮貌地問好:“御史大夫安。”

哪知來人愣在原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劉越,瞧着竟是怒了起來。

“臭小子,我是你親爹!”

作者有話要說:越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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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 母后我不想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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