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
立后大典終是到來。
劉越站在階下,離皇兄最近的地方,腰間揣着一根紅綢帶。許是天才低調久了,有臣子猛然一見,只覺梁王殿下今天分外的軒昂,那小模樣,單用“漂亮想揉”四個詞來形容,好像不甚恰當。
當然,這是萬萬不敢在太後面前說的。
御史大夫宣讀詔書的時候,呂英頭戴鳳冠,身形由遠及近。新皇後下頜微收,目光柔婉,她握住帝王伸出的手,揚起一抹笑容。
恍惚間,謀求親政的大臣彷彿看見了第二個皇太后。
難掩英氣的面容,又是嫡親姑侄,萬一是個厲害角色,這可怎麼好?
沐浴着滿朝目光,呂英什麼都沒想。
她終於站在了表哥身旁……她會做個賢德的皇后,憂陛下所憂,急陛下所急,替他打理好後宮。
而宮外那個女子,得到陛下喜歡又如何,贏家終究是她,不是嗎?
呂雉將兒媳的神色盡收眼底,不知想起什麼,有欣悅,也有惆悵。
待大典結束,太後起轎椒房殿,對大長秋道:“英兒已經不像從前的她了。”
大長秋道:“皇后真正把陛下放在了心裏。”
呂雉望向遙遠的宮闕,淡淡道:“現在看來,不知好還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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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越琢磨的壓床沒有成真,由更小几歲的魯元長公主之子張偃做童子。
他還沒說什麼,淮南王劉長可惜地望了眼喜房,與幼弟嘀咕:“既然壓不了,能鬧嗎?”
嘀咕聲讓兄弟幾人都聽見,代王劉恆一笑,溫聲勸說:“皇兄大婚與別處不同,七弟還是不要這麼做。”
不知怎的,劉長看劉恆有些天生的不順眼,明明以前從未有過,難道是劉恆再也不哭鼻子的緣故?他輕哼一聲,我和幼弟炸吳王府的時候你還在養牛呢,拽什麼拽。
劉越沉思片刻,開口了。他必將守護皇兄的新婚之夜:“七哥真的憋不住的話,可以站在椒房殿門口舉鼎。”
劉長:“…………”
那下一刻他就成了肉餅,劉長沉重道:“寡人不鬧。”
在眾人看來,先帝的四、七、八子與幼子玩在一塊兒,便襯得五子燕王,還有六子淮陽王分外突兀。燕王劉恢原本真切的笑容變得勉強,他深吸一口氣,朝淮陽王劉友走去,親熱地叫了聲:“六弟。”
淮陽王劉友心頭一松:“五哥!”
他向來在兄弟裏頭排中等,不算最得寵,也不算最透明,蓋因阿母容色出眾,戚夫人毀容后,還被先帝惦念幾分。對於代王幾個對梁王的巴結,劉友是不屑的,他認定欠梁王的債就是巴結。
父皇喜歡劉越,從前的蕭丞相也喜歡劉越,劉友心頭不舒服,不就是長得好么?
但自從就了藩,他終於體悟到“朝中有人好辦事”的道理。
太后一句話,就能讓根基薄弱的代王母子站穩腳跟!
然而他實在與太后的心肝寶貝梁王不熟,彆扭情緒加上諸侯王固有的驕傲,劉友拉不下臉示好,自回京后,一直拖到現在。如今五哥主動解圍,劉友心裏感激,連忙走過去。
聽聞動靜,劉越望了二人一眼,隨即轉回了頭。那一眼不帶什麼情緒,真要比的話,怕是梁王殿下看豬崽的眼神,都比看他們火熱——
前者可都是香噴噴的肉!
帝后大婚於安穩中度過,諸侯王一一啟程回封國。送別那日,淮南王劉長差些淚灑長安,劉越為趕場忙得腳不沾地,順便開拓一單賒賬業務,為臨江王劉建找胡椒提供金錢支撐。
劉長幽怨極了:“我也要……”
劉越軟軟地看他,語氣冷酷:“你用不着。”
不過軟稻而已,培育五十年總培育得出來,劉越有這個信心。
劉長:“……也是。”
劉長猛然生出一股緊迫感,一回到淮南國,便詢問國相軟稻的種植。
淮南國相長須翹起:“大王有所不知,淮南百姓確以稻為主食,卻都是硬稻,不知這軟稻從何而來?”
劉長:“…………??”
淮南王抱頭的一幕,劉越沒有親眼看見,他在為生辰后的出遊做準備。
母后同他提起,周遊列國的辟陽侯審食其已經逛完大漢的國土,即將從梁地回歸,很大概率能遇見。為此,劉越有些小期待,據說辟陽侯終日貪財,終被財啄了眼,一天學他微服的時候,被一個彪悍至極的女商設計,孩子都生了!
審食其面色鐵青,實在受不住女商的纏,可不能不要孩子,只好求太后做主。
呂雉忍着笑,在奏章上寫了一個準。准此子入侯府,往後舉薦、入仕,不受商戶制約。
要知道立國以來,漢律規定商賈子孫無法入仕當官!雖然有特例,但辟陽侯能和別家一樣嗎?那女商連外婦都算不上。
一石激起千層浪,呂雉同臣下感慨:“還是辟陽侯最懂哀家。先帝在時大力抑商,故‘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之’,先帝策英明,仍有改進之處。要抑商,卻可以適當通融,眾卿以為如何?”
太后這話傳出去,辟陽侯迅速成為長安的傳奇。
連專註打工的呂祿都聽說了,何況劉越?只不過版本不一樣,呂祿聽說的是長安富商爭先恐後想送女兒入辟陽侯府,或者來個偶遇;劉越聽說的是長安商人不約而同給辟陽侯立了個牌,得空就拜拜……
劉越不禁肅然起敬,辟陽侯這是犧牲小我,成全大家。
過段時間出遊,就多帶一串銅錢好了,當做辟陽侯的安慰錢。
……
不知不覺間,梁王殿下的生辰越來越近。
皇后嫁進宮以來,與皇帝談不上琴瑟和諧,倒也相敬如賓,不知從哪流傳出來的小道消息,說每每陛下駕臨,皇后都親自端水端膳,可見其用心。
即便劉盈是自個親生,太后還是喚來呂英,提了一提:“這些事情讓奴婢做就好,何必累着自己?”
呂英笑道:“母后,兒媳不累。您與陛下辛勞更甚於我,兒媳不過舉手而已。”
呂雉見此也不再勸。
她交給呂英的宮務,呂英都完成得無可指摘,椒房殿秩序井然,大長秋還在她耳邊稱讚過。又過了幾日,呂英捧着一件外裳過來,不好意思道:“這本是越兒的衣裳,只不過針腳尚為粗糙……母后不要嫌棄,當個墊桌布也好。”
呂英做這些,倒也不是投太后所好。任誰真心與梁王相處,都會忍不住疼愛幾分,她作為表姐,又是長嫂,天然帶有關懷越兒的責任,只不過自己實在不擅長針線。做壞了三匹布,才做出這麼個玩意,呂英臊得慌!
呂雉接過,撲哧一聲笑了:“哀家得讓越兒領你的情。”
她怎會不知呂英喜愛刀劍,軟鞭舞起來不輸男兒,針線這塊確實為難。又說了一會話,呂雉溫和道:“你也知道越兒生辰將近,哀家把宴席交由你練手,如何?”
呂英抬首,眼底浮現驚喜。
她也不做推辭,大大方方地應下:“諾。”
等到九月來臨,炎熱氣息逐漸散去,滿心火熱期盼陛下親政的朝臣如兜頭潑了盆涼水。離陛下立后已有兩月了,原以為陛下成婚,太后便會交出部分大權,過渡到天子手上,誰知太后絲毫沒有還政的意思。
他們不禁急了,深深地嘆了口氣。史書記載,秦昭襄王半輩子被宣太后壓制,年逾五十才真正掌握朝政,難不成他們也要等到那時候?
但……說來說去,毫無破局之法。總不能剛迎新后,就納家人子吧?
糾結間,梁王殿下的生辰來臨,宴席溫馨卻不奢華,沿襲從前的風格,邀請的只是小範圍的賓客。呂家夫人們心知這是皇后佈置的,見太后滿意,她們也與有榮焉,放心地琢磨起另一樁事。
越兒八歲了,八歲的臉蛋肚子,不知還能不能戳?
畢竟從明日起,梁王正式接收梁國的賦稅,人口,還有一應重大的朝務,已經不能當小孩兒看待了。換句話說,從前無憂無慮(劉越:?),被護在羽翼下的梁王殿下即將登上大漢的舞台,成為治理封國,掌控一地的實權諸侯王,像他的哥哥們那樣。
劉越吃着飯,速度慢了下來。
肚皮有些微微的發涼,他沉思,往席間瞄了一眼。難不成陳師傅知道了要和太傅出遊的事,高興過了頭……
同樣被邀請的陳平打了個噴嚏:“哈欠——”
渾然不覺的陳平左右一看,淡定地回身。
嗯,好兆頭,這是上天都在惦念大王又長了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