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冬至、家書和你(六)
乓!乓!乓!
吳清連法相都沒祭出,體表接連閃過古銅色光華,棍頭點在他肩膀卻如泥牛入海,暴戾的棍勢瞬間消弭於無形。
他先前已突破至五品,護體真氣不需刻意調動也能周天運轉,這一擊雖聲勢驚人,實則打在他身上,不比一隻麻雀落下重多少。
趙阿龜一招不成,沒有任何停頓再度變招,長蛇十一打和一字棍決輪番使出,眨眼就打了十餘招開外。
“十棒已過,再打下去……”
吳清晃了晃肩膀,倏地吐氣開聲,暴喝道:“老子可也要還手了!!!”
也不見他有何動作,輕描淡寫便將真氣融於聲浪之中,趙阿龜手中的鐵棒終究是凡鐵打鑄的兵器,頓時應聲而裂,直被震成兩截!
唰——
半截短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斜插進青石磚內,趙阿龜也被對方爆發的氣勢吹飛,眼看就要狼狽摔落在地,匆匆單手撐地后翻幾個筋斗,才勉強穩住身形。
待她站起身,正欲提棒再戰,卻是忽然感覺手中輕了不少,低下頭,望見手中斷棍不禁一怔,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嘶,這又是哪來的漢子,差點沒把我耳朵震聾。”
“小點聲!看他穿的衣服,倒像是公門中人……”
周遭人群逐漸響起竊竊私語,管雄心頭狂跳,知道這次是踢上了鐵板,面上卻不願露怯,嘴裏還在兀自說著場面話:“小把總,他們使詐,以多欺少!”
話是這麼說,但他還是快步來到趙阿龜身旁,暗暗扯了扯對方衣袖示意可以撤了,怎料趙阿龜完全沒有會意,還在獃獃盯着斷棍愣神。
“小把總?”
“……”
“小把總!!”
“……”
連續喊了幾聲都沒得到回復,管教頭急得汗都流下了。
這憨貨,怎在這關頭犯渾!
“小把總,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
趙阿龜的反應有時候還真跟小烏龜似的慢半拍,在再三呼喊下才遲鈍得轉過腦袋。
然後就問了個讓管雄血壓飆升的問題。
“管教頭,他是不是很厲害啊?”
這不廢話么!
管雄后怕得瞟了眼吳清,咽了口唾沫道:“估計已晉入中三品……”
“中三品?”趙阿龜對於武道修行的很多常識還一知半解,撓撓頭,旋即把斷棒叼在嘴裏,空出兩隻手含糊着口水數道:“九、八、七、六……那他有六品么?”
“當然!絕對是六品以上的高手!”
“那,他能在天上飛來飛去么?”
“這時候你問這些……”
“能,還是不能?”
管雄話語微滯,他居然在一個沒心沒肺的傻子臉上看到了嚴肅的表情,似乎這個問題對趙阿龜來說無比很重要,不給她講明白,大有要一輩子耗在這裏的態勢。
“唉……凌空踏行那叫什麼本事,依那漢子的能耐,一人成軍,以一敵千都不在話下。若是像咱武館裏那些不入品的武者,更是來多少殺多少!”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趙阿龜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其實她這次依然沒聽明白後面一連串的話,可又有什麼關係呢?起碼她知道,吳清是能在天上飛來飛去的。
這就夠了。
趙阿龜自小在市井裏摸爬滾打,長這麼大也沒見過多少真正意義上的武道高手。對大多數普通人來講,能真氣外放隔空攝物便已是神仙人物,至於六品再往上,則是想像不出是何等手段了。
可現在,一個虛幻的概念,終於在她面前有了實體,一直以來困擾她的問題,也貌似迎來了答案。
趙阿龜不由得開心地笑起來,眉尾輕揚,雙唇半抿着,看起來有些靦腆,又帶幾分羞赧。
若是能打贏他,那恩公是不是就會來接我走了?
會的吧,恩公都說了的,恩公不會騙人的。
只要打贏他……
陽光撒在不遠處的琉璃瓦上,在一片燦爛的氤氳光華中彷彿映照出某個人的背影,趙阿龜想着想着,視線中那個可望不可即的背影似乎又凝實了不少。她的呼吸愈發急促,神宮、金闕、氣海三田竟齊齊運轉起來。
若她接受過系統性的武道啟蒙,自然會知曉下三品的武者是不可能開闢出金闕和神宮的,只是現在,一個文盲小乞丐完全察覺不出自己身體的異樣。
她的腦子裏只剩下一個聲音在不住地回蕩。
打贏他……
打贏他打贏他打贏他打贏他打贏他打贏他!!!
啪得一聲,髮帶突然被揚起的髮絲崩斷,這是血氣激發到極致的表現。
趙阿龜的雙眸已經完全被紫色覆蓋,五指收緊,斷棍的截面竟如豆腐一樣捏化,沛然巨力瞬間激活體內奇經八脈,根根暴起,好似有虯龍莽蛟在她皮膚下遊走。
這股灼灼血氣,簡直如同太陽一般熾烈。
場中蓋頂的青布傘飄來略微焦糊的味道,吳清微微皺起眉頭,模糊中他隱約看到,在那趙大背後卻是浮現出一隻凶獸的殘像。
煉體功法?法相?真火化形?都不太像啊……
“啊啊啊啊!”
趙阿龜終於是按捺不住體內力量的暴走,猛地一拍胸口,周身竅穴齊齊發出虎豹雷音,在一股莫名力量的驅使下,騰空連翻幾個筋斗,動作靈活得像只縱行山林的猿猴了。
下一刻,她竟突兀得消失於場中。
就在眾人疑惑之際,吳清則是面色大變,那趙大的速度再次暴漲,卻是快到肉眼都看不到的地步。
這已與神通無異。
吳清顧不得再和華陽武館糾纏,他當即想到一個更為嚴峻的問題——趙大接下來的這一擊,縱使傷不了他,可一旦交手的餘波擴向四周,這些圍觀百姓該怎麼辦?
尻他娘,自己這身官服都得被扒下來了……
也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趙阿龜茫然的雙瞳急速轉動起來。
破綻!!
她飛速掠過另一截斷棍,手掌握住兩端截口用力一握,竟用蠻力將其重新捏合在一起,掌中鐵棒疾旋,單單是轉動引起的風勢就生成一股接天連地的駭人龍捲。
而此時,眾人也終於意識到不對勁,那風柱衝天而起,幾乎要把地上萬物都吸進去,哪還有看熱鬧的心思,紛紛尖叫着四散奔逃。
“你敢?!”
吳清一下子腦門子嗡嗡響,他倒不是震驚於趙阿龜的蠻力,而是震驚於對方驚奇的腦迴路。
至於么?!鬧成這樣,打贏了也得坐牢啊!
吳清當然也能一拳轟散風柱,但這麼近的距離,難保不會傷到無辜百姓,猶豫再三,只得咬咬牙雙掌一拍,須臾間一座閃爍着金光的寶塔虛影從天而降,將整片朱雀門都籠罩其中。
把法相撐這麼大,縱使是他也有些勉強,真氣消耗的速度比預想中還要快上不少。
他忽然想起以前閑聊時,寧言曾問過朝廷有沒有應對武者在鬧市區作亂的手段,還建議司天監出一條《關於重大節假日期間安全服務保障方案及若干辦法》。
當時他覺得這名字聽起來拗口得很,不知所云,遂沒放在心上。
不過現在懊惱也晚了,吳清眼下只想儘快結束這場鬧劇,單手結印維持住法相,另一手緩緩藏於身側,擺出神門震山拳的起手勢。
若這趙大不識相,便也只好將其轟殺。
“來!”
面對吳清的長嘯,趙阿龜眼底毫無波瀾,單足一踏,整個人乘風而起,藉著風勢在空中急速變換方位,同時左手持棍,右手竟模仿起對方的動作蓄於腰間。
赫然也是神門震山拳的起手勢!
吳清瞳孔大震,對方身上那貨真價實的拳勢是騙不了人的,這絕非空有其表。
寧言的斗轉星移借力打力在他看來已經是相當不要臉的招數了,這趙大究竟什麼來頭,自己的武技還沒打出來,竟就被他給偷了去?!
在那雙紫瞳眼中,吳清體內真氣遊走的軌跡分毫畢現,趙阿龜只覺越模仿越輕鬆,到後面已經完完全全化為了自己的東西。
神門震山拳本是至陽至剛的拳法,長蛇十一打又是偏向技巧性的陰柔棍法,她如今一同使出,一心二用,左右互搏,甚至產生了個大膽念頭。
要是融在一起,會不會更好一點?
她渾身莫名一顫,腦中似有激流閃過,口中突然喃喃道:“日法月練,月法日練,陽法陰練,陰法陽練……”
無意識間,原本使棍的手點棍為拳,使拳的手脫拳為棍,左右互換,來回輪轉,竟是渾如一體。
一切都那麼自然,宛如本能。
“呵哈!”
趙阿龜大喝一聲,右掌重擊鐵棍底部,原本強行捏合起來的鐵棍再度斷裂,只是這次卻非斷成兩截,紫色真氣猶如鎖鏈一般牢牢扣着兩端,短棍連着長棍,長棍帶動斷棍,轉而變成一件古怪的兵器。
她年幼時見過農莊的佃戶用槤枷做農活,不需費多大力氣就能把穀物上的麥粒拍下來,而眼前這個被寶塔虛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漢子,就像一顆大大的麥種。
就這樣,拍碎他……
雙合技·長蛇吞神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