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白糖米粥
白子慕找了半天,還是沒有找到。
雷東川問他,他又不肯說。
雷東川只能退而求其次,一邊伸手幫忙翻找,一邊道:「到底多小一個?大概什麼形狀?你比劃給我看看,我也好知道上哪找去……很重要嗎,是不是落在路上了啊?我發個尋物啟事?」
白子慕:「……」
白子慕耳尖泛紅,推開背包賭氣道:「不重要,不找了。」
雷東川心想,肯定挺重要的,這都惱了。
白子慕丟了東西找不到,也不肯說出是什麼,雷東川再問的時候,他就抬頭道:「我走之前交代你辦的事,你肯定沒辦。」
雷東川理直氣壯:「廢話,你這邊一聯絡不上,我什麼事都忘光了,只顧着來找你了。」他大聲說完,又試探問道:「你交代我什麼事來着?」
白子慕道:「我讓你回老宅的院子裏,找咱們小時候那個鐵盒子。」
雷東川想起來了,點頭道:「對,是有這麼回事。」
他看白子慕不高興,就笑着道:「你那小東西丟了不礙事,咱們一塊回老宅,我給你找那個鐵盒子好不好?裏面放了好多寶貝,都是你以前最喜歡的小玩意兒。」
白子慕想了想,道:「也行,不過要跟我媽說一聲。」
雷東川道:「知道,你現在出門要過兩層審批,你爸那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白子慕愣是給逗笑了,拍他胳膊一下:「哥,你這什麼比喻,他本來就是,哪是什麼新上任的。」
雷東川哼哼唧唧,他這一路沒少吃虧,頭一回在心裏這麼記恨一個人。
他陪着白子慕說了一會話,就看到董玉秀和白長淮回來,雷東川起身道:「姨,我給小碗兒送了點飯菜,他已經吃過了,瞧着也好多了。」
董玉秀聽說白子慕吃了一碗粥,也放心下來,笑着道:「東川吃過沒有?晚上留下,讓你叔叔做飯咱們一起吃。」
雷東川道:「不用了,我回家還要修燈泡,您不知道,我們家也好長時間沒住了,東西有些都放壞了,我媽還催着我回去收拾哪。」
兩家離着近,關係一向融洽,董玉秀聽到之後也沒多留,送到門口。
董玉秀和白長淮還沒有吃飯,雷東川送來的菜還有很多,他們就簡單做了一個青菜面,一家人圍坐在小桌那一吃飯。
白子慕也吃了小半碗面。
這青菜面是白長淮煮的,意外的還挺合胃口。
三口人坐在那一邊小聲說話一邊吃飯,房子雖然小,但是被收拾的很溫馨。
飯後,董玉秀去給白長淮收拾枕套被褥。
白長淮坐在那跟白子慕聊天,看了他一會,忽然開口道:「我昨天睡在客廳的。」
白子慕「哦」了一聲。
白長淮就看着他,像是聽他下指令一般。
白子慕摸了摸鼻尖,含糊道:「爸爸,你可以回房間休息,不用這麼累。」
白長淮聽到那個稱呼,那兩個字像是在他心臟上滾動而過,整顆心都因為這一小聲感到由衷歡喜。那種炙熱的感情來的太過迅猛,讓他想對白子慕好,但一時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董玉秀收拾好了房間,過來找他們,瞧見問道:「在聊什麼呢,這麼高興?」
白子慕道:「沒什麼,跟爸爸隨便聊了幾句。」
白長淮臉上的肌肉有些不受控制,想笑但露出的是有些僵硬的表情,跟着點頭。
白子慕剛睡醒,精神還好,他們也不怎麼想看電視,
董玉秀就找出相冊來,給丈夫看這些年拍下的照片。相冊里大部分是白子慕的照片,反而關於她的不是很多,翻了一會,才有一張她們母子在制衣廠門口的時候拍的合影。
白子慕大約五歲左右的模樣,手裏攥着一把不知名的小野花,卷卷的頭髮,整個人白白嫩嫩的,但也能瞧出有一點點淘氣,掂着一隻腳把花舉高了要給媽媽。
一旁的黑小子,比他高一個頭,笑出一口白牙。
……
他們看了好一會。
董玉秀又去拿了新的,她也很久沒有看相冊了,翻看起來才發現孩子長得真的很快,裏面都是回憶。她記得有一本是子慕上大學之後拍的,就放在卧室里。
客廳里,父子兩人相對而坐。
「身體好些了嗎?」
「你今天出去見的那些人——」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但是很快白長淮開口回答道:「是上次十局的人。」
「你當年來這裏,不是單純的工程兵吧?」白子慕抬頭看他,「我查了很多資料,關於你的資料幾乎沒有,如果資料詳細的話,我不會一直找到飲馬城才從一點殘缺的證件上找到你的名字,而且你的那個證件也和其他人的不太一樣。」
白長淮沒有說話,過了一會看着他笑了一聲:「你很聰明。」
白子慕看着他,還在等一個回復,但是看到父親眼神里的掙扎之後還是先退讓了:「我不想你為難,我只是想問問,你還會離開嗎?」
白長淮抬手揉了他腦袋一下,低聲道:「不會,我的任務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完成了,給我一點時間,等我交接好,就可以「退休」了。」
白子慕認真聽着,到底是少年心性,帶了點好奇問道:「可以提前退休的嗎?」
白長淮揉了揉他腦袋,笑道:「可以,我情況特殊,身體需要調養,不適合再出任務了。」
他們低聲聊着,董玉秀找了相冊帶過來,瞧見他們湊近了說話的樣子,笑着問:「又在聊什麼呢?」
白長淮看了小孩一眼,眨眨眼笑道:「一點男子漢之間的小秘密。」
董玉秀取笑他們:「才見了幾天呀,就已經有秘密了,我可不像你們,喏,這是我最寶貝的幾本相冊,都在這裏了,給你們瞧!」
這幾本相冊,是長大之後的白子慕。
很明顯拍攝者變了,抓拍的鏡頭有很多,背景也有糊的,但是中心人物永遠都是白子慕。他永遠都是最亮眼、最漂亮的那一個,看起來情緒變化多了很多,還有幾張大約是剛睡醒,在刷牙,拍攝者連着兩張抓拍,第二張白子慕像是察覺了攝像頭,轉頭過來的時候,有點惱了的神情,看起來更真實一些。
董玉秀笑着道:「還是東川拍的好,這張刷牙的最有趣,一準沒睡好,瞧着就知道迷迷糊糊的。」
白子慕有些不好意思,他抬頭看了一眼鐘錶,發現已經過了十點,起身道:「我睡飽了,現在睡不着,媽媽,我去隔壁找我哥。」
董玉秀點頭應了,又問:「我剛才聽東川說,你想回鄉下老宅?」
白子慕點頭道:「嗯,我好久沒去看雷爺爺和雷奶奶他們了。」
董玉秀道:「是該去看看,這樣,我們明天一起回去,他們對咱們一家一直照顧,是要去拜訪一下。」
商量定下來之後,白子慕就拿起外套,去了隔壁。
他很多東西在雷家都有,基本上和住自己家沒什麼兩樣,不需要再額外帶什麼過去。
白長淮還在看相冊,問董玉秀道:「這些照片,都是雷東川拍的嗎?」
董玉
秀笑道:「對呀,他們兩個很要好,從小到大東川最疼子慕了。」
白長淮視線停留在照片上,若有所思。
另一邊,雷家。
雷東川正在家裏修補東西,搬了梯子過來,這會兒正在換電燈泡,胳膊下夾着一個手電筒。他一回來,就被雷媽媽指揮着換這個換那個的,自從家裏幾個小子長大離家之後,雷媽媽也很少回來這裏住,不少東西使用起來才發現是壞的。
雷媽媽在一旁站着,拿着一個大號的手電筒幫他打光:「行了沒有?」
雷東川擰了兩下,道:「別急呀。」
「我這舉半天了,你行不行?我就說找人修修,你非逞能——」
白子慕走上前,道:「雷媽媽,我來吧。」
雷東川聽到聲音看過來,看到白子慕特別高興:「小碗兒,你今天住這邊?」
白子慕「嗯」了一聲。
雷媽媽也挺高興,說著要去給他收拾房間:「正好,你大哥他們的房間剛收拾出來,上下鋪,你倆先湊合一晚。」
雷東川快要修好的燈泡,擰了兩下之後又開始晃,幾下之後徹底熄滅了,他在梯子上喊道:「媽,這個燈泡不行,瓦數不對,合不上!」
雷媽媽聲音老遠從客卧傳過來:「怎麼不對啊,不是你自己去買的嗎?」
雷東川含糊道:「我沒挑好,今天先湊合一下,等明兒我給您修好啊。」
他趁黑爬下梯子,親了白子慕一下。
白子慕推搡他,被親得更深,幾次躲閃不過,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伸手捏雷東川腰上的軟肉。
雷媽媽打着手電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白子慕低頭擦嘴唇,她家那傻小子也不知道幹了啥,站在一旁只顧着傻笑。
雷媽媽奇怪道:「你笑啥,偷吃蜂蜜啦?」
雷東川樂了:「可不是,特別甜。」
第二天,雷媽媽聽說他們要回鄉下,乾脆跟着一起去了。
她也好長時間沒去探望老人,這次給帶了不少東西,但是打開汽車後備箱的時候,發現她的東西都沒地方放了,白家夫婦準備了更多,尤其是白長淮,也不知道昨天聽董玉秀說了多少,一副要報恩的架勢。
雷媽媽笑道:「我這還想搭個順風車呢,算啦,我讓東川把家裏的車也開上,咱們一塊走。」
鄉下,雷家老宅。
白子慕和雷東川一回到這裏,明顯就自在許多,尤其是雷東川,幾乎從村口一路有人過來跟他們搭話,在這裏特別受人歡迎。村子裏幾乎所有人瞧見他們第一句就是:「東川回來啦,子慕呢?」
白子慕就從後排放下車窗,探出頭去跟他們說上幾句話。
一路都是如此。
白子慕跟着雷東川在這裏長大,幼年時候的所有假期幾乎都是在這裏一起度過,這裏已經變成了他的家鄉。
回來之後,有百川超市的人來找雷媽媽,雷媽媽聽到是賬冊的事,就帶上白子慕一起過去。
雷東川留下招待客人,董玉秀經常來這裏,真正的客人只有白長淮一位。
他帶着白長淮在老宅里轉了一下。
雷家老宅古樸低調,重新修復之後,前院一部分改建成了會客廳,前廳正對着的就是一個石頭搭建的小池塘。
雷東川帶他過去,道:「這裏夏天的時候會養魚、養蝦,小……子慕喜歡吃白灼蝦,炸蝦球也還行,哄着能多吃幾個。」
白長淮看過來,問道:「他最喜歡吃蝦?」
雷東川道:「談不上最喜歡吧
,他平時最常吃的是響油鱔糊,這菜不好做。」
白長淮點點頭,把菜名記在心裏。
雷東川看到這個也想起小時候了,感慨道:「就是因為他喜歡吃黃鱔,我們小時候還去抓了一次,幾乎全村小孩都出動了,每個回來都跟泥猴兒似的,沒個人樣了——」他伸手比劃到頭頂,自己先樂了,「全身都是泥巴,夏天嗎,太陽大,晒乾了之後都瞧不出是小孩。」
白長淮也笑,問他:「子慕也去了?」
雷東川點頭道:「當然,他那會還小,五歲多點,走路都不太利索,我背着他去的。」
他們在老宅院子裏轉了一圈,白長淮聽了不少白子慕小時候的趣事,很有感觸。
等到去了後院,看過後面的幾間他們平時住的房間之後,白長淮的視線落在房間的擺設上,先是看了外間的羅漢榻,又看了裏面的那張寬大的雕花木床,狀似無意問道:「你們平時誰睡外面?」
雷東川視線和他對上,笑了一下:「我啊,我怕熱,都自己睡外頭。」
白長淮顯然不信,但也只看看,沒吭聲。
雷東川帶他去看了其他房間,老宅這邊空房間多,陸續收拾出來之後,雷家長輩們疼愛白子慕,還專門給他騰了一間小工作室,學着賀大師那邊一樣,給他擺了兩張木桌,放了幾把椅子,當做他做手工的地方。這裏面還有一個鑲嵌着玻璃的柜子,裏面有白子慕從小到大擺弄的一些小玩意兒,不值錢,有些甚至拆的七零八落,但都被小心收藏好。
白長淮對這些很感興趣,背着手慢慢看過來。
雷東川也不敢碰,離着老遠給他介紹:「這就是子慕平時用的一個工作室,這邊都是他自己收拾的,柜子裏是一些半成品。」
白長淮腳步停下,隔着玻璃看到柜子裏的一個護膚面霜,白瓷圓瓶,看起來和這裏面放着的其他零件不太一樣。這瓶面霜還被放在一個鋪着綢緞的小木盒裏,看起來被愛護的很好。
雷東川見他一直盯着,湊過去看了一下,認出來道:「哦,這是子慕最寶貝的東西了,以前還因為別人亂碰,生氣了好一陣。」
白長淮問道:「這個看起來放了很久,不像是他用的。」
雷東川眼睛轉了一下,道:「當然不是他用的,這是董姨用的面霜,聽說是以前有人送的,意義重大。」
白長淮淡淡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現在他回來了,可以買更好的送給妻子。
雷東川道:「這個可不一樣,這裏頭還有一段真摯的感情。」
白長淮微微擰眉,等他說下去。
雷東川:「這面霜說起來也有十來年了,那會董姨剛帶子慕回來,這面霜也在裏面,你仔細看這個瓶子,上面標籤上還有字呢!」他指給白長淮看,「瞧見了嗎,上面寫着「白」——這是子慕第一次寫的字,董姨當時教了一兩遍,他看一下就會了,特別聰明!」
白長淮看着瓶子上的標籤,果然看到了那個歪歪扭扭的「白」字。
他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段畫面,他和年輕時候的妻子抱着孩子,兩個人守着放在桌上的那個面霜瓶,兩個人都是一臉驚喜,耳邊甚至還能隱約聽到妻子的笑聲,聽到她說「白大哥你看,子慕好聰明,你快看呀」……他想起來了,送出這瓶面霜的人是自己。
他懷裏抱着小傢伙,也在笑着,一家人還為此特意慶祝了一下,換上新衣,去照相館拍了照片。
照相館裏有許多哄小朋友乖乖拍照的玩具,他們的小傢伙很乖,沒有哭鬧,只是在看到老闆拿出一個熊貓玩具擺在鏡頭前哄他看過來的時候,眼睛格外明亮。
……
白長淮好長一段時間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沒有做出反應。
雷東川心裏有點發毛,他只是想開個小玩笑,好像不小心刺激到了對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過了一陣之後,白長淮才緩緩開口問道:「子慕現在還喜歡熊貓嗎?」
雷東川愣了一下,點點頭,很快又問道:「叔,你怎麼知道的?」
白長淮眼睛看着那瓶面霜,嘴裏泛出苦澀,勉強笑道:「我當然知道,他第一個玩具熊貓就是我買給他的,那天他笑了好久,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一直抱着不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