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綠皮火車
雷東川清了清喉嚨,道:「我覺得這不太好吧,子慕都長大了,跟董姨一直住一個房間會不會……」郎卡轉頭看他,目光相觸,雷東川還是堅持把最後幾個字梗着脖子說出來,「不方便啊。」
董玉秀這幾天都在照顧白子慕的情緒,生怕他不開心,連忙道:「我覺得還好,子慕願意跟
媽媽一起住嗎?」
白子慕點頭,道:「嗯,這張小床很舒服。」
郎卡眼裏帶了淺淺笑意,只要小孩喜歡就好。
雷東川沒有辦法,只能少數服從多數。
飯後,郎卡帶妻兒去看了自己的牧場,還有那一屋子的禮物。
房間內擺放着幾排木架,連牆壁上裝了延伸出來的架子,上面放着一樣樣他精心挑選好的禮物,有些時間過去很久,雖然還是嶄新的,但也能看出時光留在上面的痕迹。
郎卡手裏拿了一盞燈,陪在妻兒身邊,把一顆心都捧出來給她們。
董玉秀幾次眼眶泛紅,但都笑着強忍下去,今天這麼高興的日子,她不能再流淚了。
郎卡給她準備了珠寶首飾,也準備了各式衣裙,其中有一件紅色的長裙吸引了董玉秀的目光,她走過去摸了摸,輕嘆道:「白大哥,這一件好像我們當初結婚時候你在百貨大樓里給我買的,那會我還說,如果裙子再長一點到腳踝那就好了……這件就是呢,長度剛剛好。」
郎卡聽到她說喜歡,也跟着笑了。
白子慕的禮物看起來更多一些,可能是因為不確定孩子的年齡,又隨着時間在增長,郎卡把他認為適合小孩子的玩具都買了一些回來放着。有鑲嵌寶石的藏銀匕首,沉甸甸的一看就很貴重,也有一些是不之前的小皮球、木拍和毛絨小毯子。
但每一樣,都能讓白子慕帶來一點熟悉感。
他雖然沒有在郎卡身邊長大,但是這位新手父親摸索挑選的禮物,有好些竟然和他小時候擁有過的玩具很相似。
白子慕低頭看着一隻五彩的小皮球,不知道什麼皮革做的,大約放的時間有些長,內里充氣不是很足了,但真的很漂亮。他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有過這樣的小皮球,花花綠綠的,他很喜歡,有一段時間會一直抱着入睡。
白子慕正看得入神,忽然聽到郎卡喊自己,回頭就看到他拿了一串上好的綠松石項鏈遞過來,藏地常見的款式,每一顆綠松石珠子打磨得圓潤,帶着蒼翠色澤,可以在手腕上繞上數圈,也可以掛在藏袍外垂落下來,很漂亮的裝飾。
郎卡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戴着一條這樣的項鏈,我猜你應該喜歡這個。」
白子慕那一條掛串其實是多傑的阿媽送的,但是看着郎卡期盼的眼神,他也沒說什麼,接過來戴在手腕上,低頭把玩。
郎卡忍不住想揚起嘴角,他有一種「投喂」成功的感覺。
送出
去第一件禮物之後,他立刻又環視四周,試圖再找出其他讓小朋友喜歡的寶貝,這種新奇的感覺湧上心頭,讓他躍躍欲試。
……
郎卡原本回來是想交代一下事項,自己抽身跟着白記子慕他們一起去內地一段時間,但是回來之後就看到了白子慕寫的那份關於礦泉水廠的策劃書,被吸引了目光。
他之前在飲馬城的時候,就已經和白子慕談過一些,但是他沒想到小孩寫的要更為具體,裏面的步驟看起來很紮實,還有詳細數據推算。
白子慕受了曲主任的幫助,有意想回報他們,在策劃里詳細提的幾處地名,都和曲主任所在村落相鄰。
郎卡領會他的意思,自然也願意成全他,做出雙贏。
郎卡派人去請了曲主任。
曲主任來的時候,身邊也帶了幾個年輕人,多傑就在其中。
多傑的鬍子長出來一點了,但看到郎卡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閃躲,他很寶貝自己的鬍子,生怕再被剃光。
郎卡請曲主任留下和自己喝茶,又叫了副手過來,讓他跟着白子慕去外面做事:「要小心照顧,子慕腳上之前有傷,不要讓他去危險的地方,先不要去山上看了,只在湖邊走一下就好。」
副手答應了一聲,跟着去了。
曲主任有些擔心:「這,就他們年輕人去嗎?要不我還是跟着一塊過去看看吧,多傑做事太毛躁,我放心不下呀。」
郎卡道:「曲主任客氣了,你教出來的孩子都很好,那個叫多傑的做事利落,你不如放手交給他去做,我們這些事,以後總歸是要交給他們年輕人的。」
曲主任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對,就讓他們年輕人折騰去吧,我也老啦,管不了幾年。」
郎卡:「哪裏話,曲主任身體健朗,最近都在忙些什麼?」
曲主任捧着熱茶,嘆道:「哎,最近村落里選拔新黨員,一直在開會,上面說啦,以後還會定期召開一些培訓會,要有人進來開班教學,也會帶年輕人出去看看,村落里小崽子們積極得很哪!」他一打開話匣子就合不攏,「前兩天多傑也遞了申請書,昨兒一早就被我抓着他帶人躲在牆角邊聚眾抽煙,他們幾個大的還好,裏面還有倆十來歲的娃娃,給我氣的,打到他們跳起來跑!」
老主任以前教過多傑他們,是他們的藏文老師,多傑那幫年輕人小時候經常挨批評,曲主任拿着小棍的身影簡直是他們一輩子的陰影。
郎卡聽了忍不住笑了一聲。
曲主任念叨了一陣多傑他們的事,又忍不住好奇問道:「我聽說,小雷是你的孩子?」
郎卡反應了一陣,才明白過來他是在問白子慕,點頭道:「是。」
*
另一邊。
在一同前往湖邊的車上,多傑也忍不住去看白子慕,眼神里充滿了好奇:「哎,你真的是郎卡的兒子?」
白子慕道:「應該是吧。」
>多傑搓了搓手,第一次聽到一手八卦,心裏那顆滿是文藝創作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前面開車的副手從後視鏡里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
多傑收到警告,又悻悻放下手,到了嘴邊的話也不敢再多問。
白子慕看到笑了一聲,他扭頭去看多傑,問道:「你臉上怎麼青了一塊,去跟人打架了?」
多傑嘆道:「別提了,我們抽煙,被曲主任抓到了。」
「他不讓你們抽煙記?」
「那倒沒有,他不讓我們帶弟弟們抽煙。」
「……」
多傑鼻青臉腫的,還在那自豪,指着臉頰上那一塊淤青對白子慕道:「看到沒,我們草原上的人都是這樣,父母對我們特別負責,曲主任監督管理也到位。」
白子慕原本想安慰他的話,一時也說不出口,想了一會只能順着道:「你說的對。」
副手冷笑一聲:「曲主任打你們,也是為你們好,我們當初不管誰家大人,看到有小孩蹲在那聚眾抽煙的,不管是不是自己家的,逮到就一頓打。不光是老師、主任,被其他親戚朋友們看到也要打你。」
他說完之後,想了片刻,用半生不熟的漢話還誇了自己一句:「我們高原上的人,都是這樣熱情!」
雷東川臉色古怪,一旁的白子慕沒忍住,已經笑出聲。
白子慕這次帶了三輛車過來,除了他和雷東川,郎卡還派了幾個人帶了水質檢測資料過來,給他們做對比。
雷東川這麼多年跟在父母身邊,學得多,這些資料也大概能看得懂,他翻看之後,就發現郎卡其實已經把礦泉水廠的前期工作差不多做完,現在拿出來,更像是一份禮物。
一份父親送給小兒子,哄他開心的禮物。
副手全程都跟在白子慕身邊,只有在他詢問的時候,才上前低聲回話,他來的時候就已經被郎卡特意叮囑過,這裏一切事項,都由白子慕做主。
白子慕在湖邊一邊走,一邊跟多傑解釋礦泉水廠的事,這和他之前計劃的略有不同,但不可否認有了郎卡的幫助比之前的更順了。
多傑性格雖然大大咧咧,但是人很聰明,一說就通。
白子慕從衣兜里掏出一條金手鏈,這也是郎卡送他的禮物之一,他把手鏈回贈給了多傑,對他道:「幫我轉交給你阿媽,告訴她我很喜歡那條綠松石項鏈,這是我的回禮。」
多傑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這太貴重了。」
白子慕把手鏈塞到他手裏,笑道:「拿着吧,我是認真感謝你,雖然我們相遇的時候有些誤會,但你救了我,我記你一輩子。」
多傑咧嘴傻笑一下,撓撓頭道:「我心裏也一直後悔,那會早知道你這麼好,應該給你吃飽一些。」
白子慕看到雷東川走過來,抬手拍了拍多傑的胳膊,沒讓他再說下去。
他不記仇,可不代表他哥不記仇。
到一個小時,郎卡和曲主任就找來了。
雖然明面上是曲主任擔心年輕人第一次辦事不牢靠,但看着郎卡的神情,更像是他想兒子了。
郎卡找過來的時候,白子慕正被雷東川背着走,一隻腳穿着襪子,鞋子被雷東川拿在手裏。
郎卡大步走過去,問道:「這是怎麼了?」
雷東川道:「沒事,在水邊滑了一下,鞋子沾了水。」
郎卡這才看到白子慕的鞋濕透了,不過襪子還好,只有腳趾那裏看起來有些深色,像是浸了水。
他伸手想把白子慕接過來,雷東川沒讓,躲閃一下笑道:「我來吧,我背他習慣了。」
郎卡雖然是長輩,但是也沒有硬搶的道理,他看了白子慕一眼,還是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