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歧路73
對於受到侵害的女性來說,誠然最應該感到羞恥的人不是她們,可能精神上的傷害與本能的逃避無法從完全理智的角度進行處理。
絕大多數被性侵的女性不願意報案的重要原因,就是因為無法面對自己受侵害的事實本身。
她們恐懼來自他人的審視,恐懼社會上各種低俗的、不堪的言論,恐懼在社會規則中建立起來的思想牢籠。
而要將自己的傷口撕開來,以低微卑小的姿態展示給社會大眾評判,對她們而言,是更勝於死亡的嚴酷刑罰。
從陶思悅目前的狀態就可以看出,即便那麼多年過去,她仍舊沒有辦法從容承受這件事情的後續傷害。
僅僅只是聽見王熠飛的敘述,那種浸透骨血的驚駭已經從每一處毛孔里逸散出來,叫她瞬間枯朽下去。
與之相比,王熠飛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小刀,甚至算不上是有用的威脅,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玩具。
如果是警方,絕對不會在審訊一開始就對目標施加更甚於死亡的威脅,這樣不可能爭取到有用的結果。
可是陶思悅在經過短暫的調整后,竟然順着王熠飛的問題往下說了。
黃哥定睛看着屏幕,身體往前傾斜了一點,試圖聽清陶思悅嘴裏那段類似自言自語的細碎獨白。
當說到其中一句話的時候,陶思悅的呼吸明顯放沉了,咬字也變得重而緩,彷彿這句話她在胸腔里練習過許多遍。
“是我爸的朋友。”
陶思悅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是陶先勇領着一家人去酒店吃飯。
什麼名目她已經忘了,大概是為了接風洗塵。
她只記得飯局上陶先勇不停地給對方敬酒,說著極盡阿諛的場面話,對方只是淡淡點了下頭,舉起一根筷子作擋,最後大部分的酒都進了陶先勇的肚子。
這個向來喜怒無常的男人,在那天晚上紅着一張臉,異常有耐心地同對方賠笑,又熱情地送他上車。
回到家后,醉醺醺地躺在沙發上,跟路過的陶思悅吹噓兩人之間的親近關係。
“他是個有大本事的人!也算是我兄弟,知道嗎?算命的說他們家就是生不了兒子,他媽生了四個,四個啊,全部夭折了,最大的一個孩子也只活到七歲。後來沒辦法,把他過繼給我媽,他才好不容易活下來。所以他管我爸媽也叫爸媽,你爺爺去世的時候,他還回來披麻戴孝了。懂嗎?”
陶思悅不懂。
後面陶先勇念叨的什麼“還是得靠自己人”、“他欠我們家一條命”、“我要出人頭地”,她也沒放在心上。
第二次見面是在家裏,沒那麼正式。
陶思悅回到家,陶先勇在客廳負責招待,媽媽在廚房清洗水果。
陶思悅對這人的印象不深,當時沒記起來。她嘴不甜,見到人也不怎麼會說話,打過招呼后,陶先勇嫌棄地將她趕進房間,讓她不要出來打擾。
之後這個人來他們家的次數逐漸頻繁起來,每次都是周六日,陶思悅放假回家的時候。
他對陶思悅透露出細小的關心,偶爾見她出現,會禮貌性地詢問她的情況:“小姑娘在什麼學校上學?多大了?”
陶先勇對自己女兒毫不關心,回頭瞥了她一眼示意。陶思悅抓着背包的帶子,自己回答了。
“這學校一般啊。”男人奇怪地看着陶先勇,“怎麼不讓她去一中上學?學校離你們這邊也更近。”
陶先勇咧着嘴笑道:“考不上吧?這孩子成績一般。還是我兒子學習比較好,他腦子更聰明,男孩子,肯定不一樣的。”
“學校還是很重要的,我聽說他們那個學校風氣不大行,有很多畢業就混社會的小流氓。”男人煞有其事地評價,臉上是真切的擔憂。
他轉過頭,徵詢似地問陶思悅:“要不要叔叔給你轉到一中去?重點班可能進不去,不過也比你現在的學校好很多。”
陶思悅聞言多看了他兩眼。
額頭較寬,眉毛稀疏。眼睛大而圓,卻顯得無神,身材不算胖不過有點小肚子,據說比陶先勇的年紀大一點,外表看起來並不明顯。
是個長相普通的中年男人。
陶思悅跟他說:“不用了,謝謝叔叔。”
“別客氣。”男人拍了拍邊上的座位,笑着讓她過來自己這邊,大家隨便聊聊。
陶思悅剛脫下鞋子,不想參與大人之間的無聊談話,猶豫地站在門口沒動。
陶先勇“嘖”了一聲,催促道:“叔叔叫你過來,你怎麼那麼沒禮貌?”
男人態度和藹地問了她的成績,在學校里有沒有受欺負,又問她跟陶睿明喜歡什麼,說下次來可以給他們帶。
陶思悅潦草地回答了幾句,沒有別的話題可以聊,男人轉過頭,繼續跟陶先勇談起所謂市場的變化。
類似的相處不算愉快,但也稱不上糟糕。陶思悅沒察覺出異常。
過了半個月,當天傍晚下雨,陶思悅放學後走出校門,跟江照林一起打着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