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缺人

老菲林剛回到家，看到玄關處新添置的衣帽架，還有上面兒子的衣服，意識到那小子現在已經回家了。

他沒有把自己的外套解下來放在那上面，近些年家裏添置了許許多多的新物件、新傢具，雖然他一再覺得，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比如鞋櫃這種東西,家裏不就三個人嗎？大家的鞋子隨便踢在玄關處不就行了，費那麼大勁收起來，每次出行、回來還要特意的把櫃門拉開，這才能夠很好的使用。

但，看着妻子跟兒子都能夠很好適應這種在他們的口中“更加文明”的生活方式，他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有時候會抱怨兩下。

但在這些東西的使用方面,他一向是敬謝不敏的。

當初還在礦洞工作的時候……

“父親,您回來了？”

菲林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索。

老菲林抬起頭，看着一臉正色走過來的兒子，對他現在的這副表情有些不解，可隨後，兒子口中的話，卻把他嚇了一跳。

“父親，我想響應公司的號召，去南部的庫莽古地區。”

“你瘋了！”

老菲林首先就是這麼一句話，面露不解的看著兒子，

“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那裏的工資比較高。”菲林給出了一個最具有說服力的理由。

就在今天，公司的經理特地將大家召集在了一塊，說明了，公司最近會存在前往南部庫莽古地區開拓的新業務需求。

如果有對外面的世界感興趣的，如果對現在的生活有些厭倦的，可以前往另一個地方重新開始。

在關於庫莽古區域的重重介紹之中，“林恩”、“祖安新規劃”、“未來”等等詞彙,是出現的重點。

除此之外,與之伴隨的超高待遇，也是經理口中着重強調的部分。

比祖安地區預計高三到四倍的工資,到了那邊之後免去一切的房租，如果能在那邊工作三年以上，還能夠直接贈送房產，各式各樣的保險都按照最高標準來繳納等等。

哪怕是在如今，勞動者待遇已經與昔日不可同日而語的祖安，這樣的待遇，可足夠稱得上是異常的優厚了。

並且，不存在門檻，只要前往南部，就能夠擁有這樣的待遇。

很多人當即就對這個新業務上了心。

庫莽古地區這個概念，在祖安並不是什麼新鮮詞彙了。

早在幾個月之前，包括祖安日報在內的，一系列在目前的祖安擁有着超高銷量的報紙，都在或多或少的宣傳着，南部庫莽古地區。

簡單的來說，這是祖安最新發現的一片無主之地，內部蘊藏着大量的資源、機會,等待着大家前去開拓。

“我不同意。”

老菲林當即拒絕了菲林的任性選擇。

相較於菲林被高待遇蒙蔽的雙眼，作為一直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他來說，如此高待遇的背後,一定蘊藏着許多的隱情甚至是危險。

“我們家裏並不需要那些高工資，現在我們想買的東西基本上都能夠買不起，實在是經濟有拮据的地方，我們也可以從銀行申請貸款。

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快找個女朋友，早點結婚。

我跟你媽像你這麼大的時候……”

聽着老菲林的喋喋不休，菲林的火氣一下就上來了。

其實，工資在他心中，同樣只是佔據着很小比例的影響因素。

跟影響他前往一個陌生未知地方的，還是能夠逃避這樣的家——一個完全被父親把一切攢在手裏的家。

他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是應該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懶得跟你說！”

從報紙，從愈發繁茂的海運當中，帶給目前已經從殘酷的無法存活的剝削之中，抬起頭來，能夠輕微喘息幾口氣的祖安民眾，是一種全新的世界，全新的思考，全新的思潮。

他們的思維開始發散，開始有時間有精力去思考除了生存之外的其他需要。

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下，那些剛剛成年不久的祖安民眾們，他們與父輩之間，出現了巨大的代溝。

已經適應了如今祖安內部矛盾稍微緩和的社會環境之下的老一輩，感念於曾經經歷的艱苦歲月，看待問題的角度上更加的保守。

他們對現在的生活已經足夠的滿足，能夠將這樣平靜的、祥和的日子持續下去，一直延續到他們的生命自然結束、一直延續到他們的兒輩孫輩也能夠繼承這樣的生活，那就是他們目前唯一的心愿。

但是新成長起來的祖安一輩們顯然不這麼想。

他們更加的年輕，更加的有活力，思想上自然也更加的激進。

看看外面的世界，跨越階級的夢想，開疆拓土，改變自然……

激進並不是一個貶義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是對現實不滿，追求進步的過程。

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或多或少的存在着對現實的不滿，它是人類社會進步的原生動力。

目前的祖安，需要的，正是一種更加激進的社會風氣。

這也是林恩，現在很少再像以前一樣，鼓動祖安民眾的原因之一。

一個群體的情緒，自然有一個漲落，在當前的祖安佔據主流生產力的群體，曾經被黑巷秩序壓迫的彈簧已經釋放，他們現在追求的，是一個平穩的過度與結束。

……

“排好隊，不要在候車區擁擠！叫到你們企業的名字的時候，自然會安排你們上車的！”

手持着大喇叭的工作人員正對着前方擁堵的人群大聲的嘶吼着，

“現在，銅管水道的人，快點過來，輪到你們了！”

生怕惹出什麼亂子的各企業帶隊人立即勒令着大家自發的維持正常的等候秩序，大家這才悻悻讓出一條道來。

菲林緊張的看着擁堵在候車位置的諸多面孔，牢牢的跟緊了身邊如自己一樣，選擇加入了公司這一個新的業務團隊的同事們。

不出意外，他是自己一個人跑出來的。

而比他更緊張的，是已經站在工作人員身旁，在鐵制護欄的那一頭，清點着人數的企業負責人。

“尼科爾呢！有人看到他嗎？”

當前因為往南部的列車只開通了一條線路的緣故，列車的運載量是十分緊張的，聽說這還是祖安官方的先遣隊先過去了，再開放給他們這些私人企業，不然運載量方面將會更加的緊張。

時間安排的如此緊張的情況之下，眼下要是因為少了人耽誤了行程，造成的損失是很難量化的。

眼下這位負責人急得都快上火了，好在最後，那人還是匆匆趕上。

越過守備森嚴的月台，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寬大的車頭。

粗狂乾脆的畫風讓它看起來好像有點過於“簡陋”，但是若是能夠透過那層厚實的鐵皮看到內部，能看到祖安工人複雜、精密到浪漫的一種齒輪結構。

站在頭頂昏黃的礦燈之下，第一次看着這條長長的“巨獸”的場面，足以讓任何人為之震撼。

走進巨獸的肚子，駛向前方那無盡深邃黑暗當中的隧道的神秘感，也足以激起人心中由衷的探索慾望。

洞穴的對面是庫莽古，但庫莽古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我們去了那邊要做什麼？

在遐想當中，許許多多，具有冒險精神的祖安青壯，踏上了征程。

……

“就目前而言，南部地區開拓的主要問題還是勞動力不足的問題，本身祖安內部勞動力就已經緊缺，現在還要分出人手去進行南部開拓，多少有些捉襟見肘。

加之，民眾對於開拓南部的意願並不強烈……

想要達成我們預期當中的開發進度，就目前來說，存在一定的難度。”

聽到希爾科冷靜的闡述，林恩微微點了點頭。

他的確是下了功夫的，說的問題也在點子上，就目前而言，這的確是南部計劃當中，暴露的最為明顯的問題。

儘管，林恩已經開始發佈一些，讓曾經的幫派分子“戴罪立功”的政令，但做事情總不能顧頭不顧腚。

不能因為開拓的急切，就忽略了曾經那些幫派分子，在監獄當中勞動改造、文化改造方面的進度。

放一些腦子裏還是曾經的幫派思想，大字不識一個，謀生手段就是打架鬥毆的人，對庫莽古區域的開拓，弊大於利。

或許能夠在短期內達成目標，但長遠來說，帶來的反噬作用，可能會給祖安對庫莽古地區的管控，帶來難以想像的負面作用。

畢竟，祖安本土距離庫莽古區域，還是存在一個比較長的距離的。

全場的氛圍有些沉默。

在場的諸位，都是依靠真實可靠的成績，才能夠從諸多的祖安監察使當中脫穎而出站在這裏的。

面對上面交代的任務，像希爾科那樣，直接說做一件事情有難度……

也只能說，畢竟是希爾科了。

看着眾人的沉默，林恩也不說什麼。

勞動力資源的緊缺，一直是祖安當前發展過程中，存在的核心問題之一。

祖安的資源跟林恩本人為其規劃的藍圖，顯然是不夠匹配的。

資源不夠，還能想辦法去弄，但是人口不足，這不是短時間之內能夠解決的問題。

前幾年祖安內部發展的時候，林恩是特別針對祖安當前的婦女情況，通過調整祖安的產業結構，讓她們來承擔祖安在發展過程中，更高勞動的佔比。

這當然是解放勞動力的舉措，但就現在來看，顯然就算把祖安的婦女加上，也不太夠了。

“讓皮城人去開拓庫莽古區域。”

林恩微眯着眼睛，平靜的說著，稍後補充了一句，

“由我們目前在皮城區域擁有一定影響力的企業牽頭，盡量削減這個中存在的政治意味，就變成簡單的商業運作。”

希爾科下意識就是要拒絕的，可在認真思考林恩剛剛的話語之後，他還是陷入了沉思。

祖安現在缺人嗎？當然缺人，而且這個勞動力缺口，還不是一個小數目。

那皮城現在缺人嗎？

缺，也不缺。

之所以缺，是針對皮城目前的生產力發展水平來說的，作為一個工業化還走在祖安身前的城市，皮城不存在不缺人這個說法，他們對勞動力的需求是非常的旺盛的。

特別是在經濟遭受重創之後，對勞動力的渴求就顯得更加的深刻。

為什麼又說皮城不缺人呢？

對知識的相對壟斷，造就了皮城廣大勞動力的相對低下，絕大多數人只能夠在一個有限的小盤子裏競爭，承受着資本的盤剝。

當然，知識的壟斷跟資本盤剝之間的因果關係，這很難說，但皮城更渴求的，毫無疑問的是更加高素質的皮爾特沃夫學院畢業生，而不是最底層的勞動者。

這是當初皮城在發展過程中，早就選擇好的道路。

利用更先進的科技，來盡量的代替對勞動力的需要。

但現在，貌似給了祖安以可乘之機。

“我們要結合目前納比區的情況來看。”林恩解釋道，

“目前的納比區，隨着工人待遇由小範圍朝着更大範圍內的傳播，願意逃往納比區，選擇背井離鄉的皮城工人越來越多。

這是一種趨勢，也相應的表現了，我們雙方之間的仇恨，在日漸孱弱、不作為的皮城政府的帶領之下，皮城居民的思維開始逐漸朝着愛這座城市，轉向愛自己靠攏。

我們與皮城工人簽訂合同，嚴格的限定我們雙方的權利與義務，讓他們前往庫莽古區域開拓……”

是啊，既然能夠因為承受不了皮城內部苛刻的工作環境，能夠選擇逃亡納比區，就能夠選擇前往庫莽古區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於金錢為社會價值導向的皮城來說，只要能開出足夠的價碼，哪怕是通往地獄，恐怕也有人願意出賣自己的靈魂的吧。

“這樣我們的成本會不會太高了？”

有人說道。

如果給出的待遇太高，恐怕沒有什麼企業願意去牽頭做這個事情的。

“借企業的名義，政府在背後管控，這可以作為意識形態入侵的一種補充。

我們在給出高待遇的同時，也要注意願意‘吃螃蟹’的皮城居民的人身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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