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還差一點。
還差一點就可以碰到了。
手指不斷地往前延展,窗帘的褶皺近在咫尺。
可是先一步動作的是眼睛,強光在剎那間照拂下來,眼皮猶如被忽然拋在海岸上的魚,在被曬的滾燙的礁石上不斷的痙攣。手腕一沉,一陣用力過猛的力度將莉亞扯了個踉蹌。
燈光乍亮,冷調的光森然的像是裹屍布,映襯着無論是物品還是語言都一樣的僵而冷。門口的聲音毫無保留的傳了進來:「你們在做什麼!」
即便暫時看不清人影,單憑聲音也便可以聽出對方一定擁有艷麗的眉眼,尖銳的性格。半分鐘后,因外界刺激而濕潤的眼眶逐漸的放鬆下來,這也讓目光得以聚焦。莉亞聽聲音來勾勒他人模樣的天賦向來精準的過分,因來人的的確確是一名嬌艷的女性。
這擁有着一頭誇張的大波浪,擦着厚厚的胭脂和濃艷口紅,在面貌中顯然混有拉丁人血統的女人,無論是達米安還是莉亞都認得。
這是他們的美術老師,艾米.桑切斯。
她今天穿着的裙子讓人眼花繚亂,好像穿戴者恨不得將彩虹都縫紉成衣服套在身上。畫著長而粗的眉毛順應臉型上調,在震怒的神色上幾乎顯得像是兩柄隨時可能落下的鐮刀。她飛快的走進美術室,高跟鞋哐當落下時讓莉亞覺得自己的心都跟着顫了顫,從而不得不擔心這木製的地板是否會被踩穿。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達米安顯然沒有莉亞這等閑心去憂心這些可有可無的事情。
動作被打斷後,他的手轉了個圈,裝作落在發梢上梳理,實則用攏起的掌心去遮掩指腹觸碰耳機的動作。
觸控開關的隱形耳機在此時再度接通與蝙蝠洞的連接。
一陣沙啞的電流音后,從達米安那頭傳來的第一句話,正是艾米不施遮掩怒火的再度呵斥:「都啞巴了嗎?我問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布魯斯:?
與此同時,莉亞看了一眼達米安。從她的目光中,達米安讀出了一句話:
你編還是我編?
達米安眉梢小幅度的抬起,莉亞從那裏得到回饋只有對方滿滿當當的無語。她收回了目光,將神情掩飾的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低着頭沉默着注視着自己的腳尖。心裏就在想: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什麼花來。
艾米的目光不善,來回掃視着這兩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孩子。
她握緊了手裏的物件,達米安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那是一個小桶。
短暫的緘默中,艾米本以為是女孩會先解釋他們的所作所為,可出乎意料的是,男孩先一步開口了:「我為我們的行為感到道歉,艾米老師。我知道畫室不能拉開窗帘,近期這裏油畫眾多,不宜接受陽光照射。」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艾米不依不撓,她神情惡毒,像是要把達米安生吞活剮。可達米安的臉上平靜,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此時的神情,都透着矜貴的謙遜,只是艾米卻無端的感受到了一種壓迫性的強勢。
我怎麼會在一個孩子身上感受到壓迫?艾米有些驚詫,愈發警惕起來。這讓她這張漂亮的臉也顯得神經兮兮,更像是在隱瞞着什麼事情。她來不及細想,另一側原本安靜的女孩也說話了。
「對不起艾米老師,達米安是來陪我找這個的.......」
她怯生生的開口,手臂在兩人的注視下緩緩抬了起來。原本收攏的五指逐漸鬆開,像是在拆解一份禮物。而躺在莉亞掌心上的,是一枚橢圓形的赤色寶石。顏色深邃,剔透而綺麗,被典雅的掐絲琺琅所裝飾着,達米安的眼力,竟也難以辨別出這純度極高的寶石,究竟屬於哪個的品種。
沒錯,被莉亞從口袋中摸出來的,正是她的靈魂寶石[soulge。丘比被莉亞大膽的舉動驚呆了,發了瘋一般的大叫着:「莉亞!莉亞!快點收回去!」
她充耳不聞,眼角好似掛着淚光,鼻尖泛紅,顯出惹人憐愛的濕漉的易碎感。達米安對莉亞的變化嘆為觀止,他甚至覺得對方假以時日,應該能在荷里活打出一片天地。艾米好像被騙到了,因為莉亞拿出來的並不像什麼無關緊要的東西。正當她要深入繼續交流時,門口又多出了兩道人影。
「GCPD,達米安和莉亞在這裏么。」
一男一女兩位警官,女警是位豐腴的黑人,白人男性攤開警察證。莉亞抬頭看去,她猜測體育老師應該是緩過勁了,此時她正站在警察身後指着莉亞和達米安發出驚呼:「你們怎麼跑這兒來了?」
艾米有些摸不着頭腦,她抱着手臂,試圖引起幾人的注意:「嘿嘿,停一停。誰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了?這兒可不是閑雜人等能待的地方。」
「這學校發生了一起墜樓案,這兩名學生是第一目擊證人。」艾米的語氣算不得好,GCPD也跟着不耐煩起來,白人男警壓低語氣,有些恐嚇的意味:「你要妨礙警察辦案么?」
「我可擔不起這罪名。」艾米攤開手,將手一松。小桶砸在地上,這份頗具干擾性的聲音,在這種氛圍下顯得十分惡意。
體育老師像是讀不懂空氣,她迫切的希望有人能夠同她分擔自己的所見,於是即便她與艾米不算熟絡,卻還是忙不迭的湊上去同她說到:「你敢相信死者是誰么?」
「誰?」艾米看了自己的手錶,滿不在乎。
體育老師提高音量:「是蜜拉!那個新來的,漂亮的蜜拉!」
「是她?」艾米有一瞬間怔愣,眼中的光暈抽動着,浮現出一抹轉瞬即逝的訝然。隨後她又恢復了那種把一切都不放在眼裏的高傲架勢,抬了抬下巴:「這事兒你該去和抹達拉說,我和那女人算不上熟。」
抹達拉?那是誰。
艾米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擰着眉一時感到有些困擾。達米安有細心觀察着艾米的神情,說話的口吻,面部微表情,肢體上的語言。這邊所接收到的話,全然被蝙蝠洞內由布魯斯所操控的設備收錄。
抹達拉。
關鍵詞被輸入,跳躍在布魯斯眼前的資料盡數是關於基督教的——
「抹達拉的瑪麗亞」
在哥譚,這裏的人不太信仰上帝,因此會將此作為名字的人是很少的。因此,與其相關的檔案不過寥寥。經過篩查,最終鎖定在了一位名為「抹達拉.麗拜卡」的吉普賽女人身上。
光標挪移,一張棕發褐眼的年輕女人的照片,被拖到了屏幕上。
另一半,GCPD的兩位警官的耐性似乎已經耗盡,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手錶——想讓哥譚的警察加班,做夢。
於是突然間,男警轉身對着艾米開始發難:「正好你在這。這個上午你在做什麼,能夠提供不在場證明么?我記得今天這所學校的課表內沒有美術課,你在這裏做什麼?」
「你管我在這裏做什麼,我可是美術老師。我當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艾米氣性十足,誓死不配合調查。
女警冷哼一聲:「你確定?根據推斷,死者就是從這間畫室墜樓的。如果你再不配合調查,那麼我們將以涉嫌謀殺罪,將你以嫌疑人逮捕。」
艾米臉色一冷,她嗤了一聲,帶着哥譚本地人對GCPD的嗤之以鼻。她並沒有急着回答,拎起小桶,朝着燈光最密集處走去。
靜止在燈下,有一被灰黑色的蒙布所遮蓋的三尺高畫架。艾米邊走着,邊嘟囔:「哈,你以為我願意放棄美容時間來這裏?說來也奇怪,蜜拉不因該在這時候死了才對,她下周可是與人有約的。」
「與誰有約?」
女警將錄音筆打開,緊追着問。
「她複合的男朋友,一個猶太人,長得挺帥的。」
艾米最終站定在畫架前,一把將蒙布掀開。此時,畫的樣貌盡數為眾人所見。這是一幅已完成大半的畫作,筆觸細膩而靈動的畫著一個赤/裸的躺在床榻上的女人,和一位長着翅膀,正小心翼翼抬步從床上離開的金髮美少年。
這幅畫的面孔,令莉亞的心臟無端停頓了一下。她渾身都隨之顫抖着,肩窩逐漸分泌出一層薄薄的冷汗。手掌抵在胸膛上,好在沒有人關注她的過激反應。
艾米站在畫前取出調色盤,她環視了眾人一圈后,將未盡的話語說完。
「而這,正是抹達拉委託我畫的。」
「獻給蜜拉的賀禮。」
莉亞下意識回過頭去看着達米安,目光從男孩尚青澀的眉眼到高挺標緻的鼻樑,最後再落他的嘴唇上。達米安的將注意力放在畫上,若有所思的喃喃,腔調卻透着篤定。
不知是對自己猜想的肯定,還是在對莉亞的解釋。在成年人的目光都關注在艾米身上的時候,達米安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說著:
「這是《丘比特與賽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