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什麼意思？

什麼叫[將靈魂竊走後，那間房間裏就只剩下屍體了]。

它到底在說什麼？

羅賓怔愣了片刻，直到耳麥內蝙蝠俠因他再上線的提示音而呼叫，他才堪堪反應過來。經歷過這麼多次她卓越的演技，這種時候應該放任不管執意離開才是正確的選項吧？但是被對方無機質的聲音注入腦內的瞬間，不知道為什麼，羅賓竟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直覺——它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

現在如果不去看，得到的結果絕對不會如自己的所願的。

在同丘比的對視中羅賓藏在面具后的眼神閃了幾下，最終他躬身指壓在耳麥上低聲：「B，我還需要一會兒。」

耳麥那頭，蝙蝠俠雖無法聽到丘比的話，卻能夠分辨出羅賓語氣中的不同尋常。他同夜翼對視了一眼，旋即問：「發生了什麼，羅賓。」

「一時半會兒講不清楚。等我一會兒，或許只用幾分鐘。」

他一面說著，身體不斷地向上調動，在抵達相應的高度時，一個挺身盪至窗框上落地的羅賓穩穩擠掉了原本屬於丘比的位置。它忙不迭地躥落，正好讓被遮掩些許的畫面徹底探路。

視線內，房間因他們方才的動靜而顯得有些雜亂無序。半分鐘前還能同他狡辯的女孩，此時正睜着目光渙散的眼睛，空洞的目視前方倒落在地。

羅賓一躍而下，他擰着眉出聲：「喂小紅花，這可不是正確的發脾氣方式。你以為你是負鼠么？這種把戲我見過成千上萬遍，你騙不了我。」雖然嘴裏這樣說著，但他的心底實在是沒底的厲害。身為刺客養大的孩子，死亡對他而說簡直是家常便飯。沒有人比他更擅長判斷這方面的虛實，卻也正是因為這樣，羅賓的步子變得越發緩慢。

直到他終於來到了女孩身邊。

的當羅賓單膝下跪，伸手壓在女孩的頸動脈上卻感受不到任何跳動——

指腹的觸感，和其體溫上迅疾的降溫無一不昭示着一點。

重新窩回莉亞床面上的丘比，感到了一絲危險。它倏地抬起頭，迎面對上男孩飽含戾氣的目光：「她怎麼了。」他聲音冰冷，像是身體裏藏納着一場正在興起的風暴。丘比感到很奇怪，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目光看過來？在它眼中，對方小心翼翼的環抱着女孩的身體，使她像一株孱弱的花一般彎曲。對待一個不會損壞的器皿，這樣的慎重難道不是白費功夫么...它歪過腦袋回答：「哎呀哎呀，用不着這麼慎重。放輕鬆一些，把那種東西就算像垃圾一樣扔掉也完全不會受到責備的。難道我剛剛解釋的還不夠清楚么？在你懷裏的已經不是莉亞了，男孩。剛才被你收走的才是，現在你懷裏的抱着的只是一個空殼而已。」

他對丘比的用詞極為反感，羅賓環着莉亞的手臂緊了緊。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他沉聲。

「靈魂。」丘比像在照本宣讀，本身不帶任何情緒：

「和她們締結魔法少女契約我的使命，就是將向我許願的女孩們的靈魂作為代價抽出，製作成靈魂寶石。」

「說起來，對於魔法少女來說身體根本就是身外之物嘛。她們的身體，已經被精簡成了能夠更高效使用魔力的安全狀態。既然身體已經成為了容納魔力的容器，那麼靈魂被你帶走之後，只剩下屍體留在房間內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屍體？

羅賓的手臂輕微的顫抖着，他深呼吸着，想要遏制住自己的反應。脖頸間貼身佩戴的項鏈在此時燙的讓人害怕，好像那一片的肌膚都被燒傷了，頭腦中只剩大片大片的嗡鳴聲。

她製作的項鏈，恰好能夠與她的靈魂寶石相吻合。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它的聲音更是在此時響起，對於現在的羅賓，如古鐘般使人震耳發聵。

「莉亞上次將靈魂寶石鑿下來的時候，連我都下了一跳呢。不過，她向來是個亂來的孩子。」

羅賓怔怔地低下頭，目光透過制服要抵達項鏈所在的位置。

原來這是她的靈魂。

僅是猜到項鏈的材質與其變身器相同的羅賓，雖然知曉項鏈一定具有特殊性，卻沒有想過竟然特殊至此。一切的矛盾。由此一遭似乎能夠迎刃而解了。為什麼會取回循環的回憶？本次的循環是經由那個被稱之為「魔女」的生物為基點而產生的，身為同祂對立面的魔法少女擁有保留記憶的資格。

羅比甚至能夠想像出來，也同樣是伸出房間內，在某次悄無人息的深夜。於孵化者尖聲的警告聲下，女孩仍迎着月色的照明，一意孤行的親手將自己的靈魂鑿碎，打磨，製作成一枚項鏈。彷彿身臨其境，比切膚之痛更甚。靈魂被人為的割裂會痛么？她那時究竟是怎樣的神情，是因為痛苦而落着淚，大口如擱淺的魚一般喘息？還是與往常那樣冷靜自持，就如同那日在美術室內同艾米對峙時那樣——微笑着，好毫不猶豫，乾脆利落地將刮刀捅入自己的手臂。

就算血流如注，也依舊無動於衷。

無論她當時是怎樣的反應，最終收益的卻只有他而已。

得到了簽訂契約后少女靈魂的自己，被視為她靈魂的部分。

混淆了魔女的視線，使得他不再是循環中渾噩的一份子。

思緒到這裏頓然斷截，意識給人急速後退的錯覺猛地撞向身體。他抱着莉亞的手臂有些酸，腿也開始發麻。可反應過來時，餘下空閑的手保持着投擲的姿勢。

與此同時，丘比的聲音傳來，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明明只要把靈魂放回去就能解決問題，可人類每一次、每一次，只要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會做出全然一樣的反應。」

「人類的身體實在是太脆弱，就跟玻璃娃娃一樣輕輕碰一下就會壞掉的。我又怎麼會讓她們拖着這樣殘次的身體去和魔女戰鬥呢？」

不知是出於怎樣的想法，身體擁有了自我意識先一步行動了。飛掠而出的蝙蝠鏢將孵化者的皮毛刺穿，丘比被釘在了靠着床的牆壁上。羅賓警告性地看了它一眼，依言將腰帶中的靈魂寶石取出，放在了女孩垂落至地面的手掌之上。他邊做出這樣的動作，一面警告道：「你最好沒有騙我。」

「我是絕對誠實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問莉亞。」

丘比說完這句話后，繼而接着道：「真搞不明白你們人類為什麼會對靈魂的存在，有這麼深刻的執着。」

「明明現在的身體，已經是很便利的一個工具了。」它口吻中帶着不解，語調卻依舊沒有絲毫的起伏。在丘比所注入羅賓頭腦內的語句中，分明有着言語未盡的意思，可接下來的話卻丘比卻沒有再開口的完結的權力了。

另一道聲音搶過了丘比的話頭，夾縫摻雜在兩人對話當中，接替着說：「就算心臟被打穿，血液流干，頭顱被斬斷，內臟被吃空。只要靈魂寶石不被打碎，無論被折磨成什麼樣子，到了最後都能夠恢復如初。」

羅賓在聽到這句話時心跳漏了一拍，即便目光尚未聚焦完全，但是唇瓣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不知道先前的對話究竟聽進去了多少，但當她的這句話說完后，男孩能很清楚的看見女孩眼眸中重新匯聚起的光澤。丘比頗為贊同，「只要用魔力恢復身體，馬上又能行動了。只要靈魂寶石還在，這根本就是無敵的嘛。」

生命因靈魂寶石的歸還而涌動回四肢百骸，這回不等羅賓的動作莉亞就搶先一步將靈核轉化為戒指，重新繞戴回手指上。她頗為懶散的窩在男孩懷裏，抬起手仔細地端詳着手指上的戒指，對着他抱怨道：「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了小鳥，差一點點就要出事故了！如果被簡奶奶發現我躺在地上失去呼吸，等你回來見到的就是我的骨灰盒啦！」

「啊，不過靈魂寶石在你那裏。所以即使被燒乾凈了變成灰，應該也能憑藉著魔力復原吧？」她思維又開始發散並跳脫了起來，口中嘀嘀咕咕的說著一些，在羅賓的認知中足以被稱之為地獄笑話的內容。

羅賓冷眼聽着女孩自言自語了半天，莉亞察覺到了不對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呀？」

然後......

啪地一下，摟在腰上的手鬆開了。

莉亞的身體失去支撐后被丟在地上磕到了腦袋，她吃痛的眯了眯眼睛，對着他有些生氣地：「幹什麼啊，你又在發什麼神經啊達米安.韋恩！」

他這次沒有糾正女孩的稱呼，而是就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他低下頭，居高臨下的視角帶着張力和壓迫感佔據了莉亞狹窄視野中的大部分。

羅賓開口：「剛才那傢伙說的事情，你都知道么？」

「你是指靈魂寶石么？」莉亞跪坐在地上，她歪過腦袋道：「我當然都知道，在簽訂契約之前我就知道了。」

「人類能夠不勞而獲的實現願望，能夠使得奇迹變為現實怎麼可能不付出任何的代價。一切的一切，我全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女孩說的話像一柄又一柄的刀被打磨鋒利，每說一句話都像是捅在他的心上。

她冷靜而清醒，在能夠得到奇迹的巨大誘惑下，仍然能夠理智的將一切疑點羅列而出，逐個擊破得到解答。

可她也足夠瘋狂，即便知道實現願望后的代價是從根本上不再擁有人的資格，活在世間時有如行屍走肉。

到底是怎樣的願望，才令她願意在清晰的明了自己究竟在做什麼的情況下，仍願意支付這樣失衡的代價？

人只要在思考，就會有無數的祈願誕生。

人的慾望，是無休無止的。

獨斷專橫的男孩，在此時少有的將目光軟化了。他半闔着眼睛，喉間動了動，語氣見隱忍而沙啞：

「你的願望究竟是什麼，莉亞.底比斯。在得到的結果和代價不成正比的情況下，仍然願意做出不平等的交換。這本身就是一種愚蠢的，無腦的行為。難道你還是相信彩虹中有粉色獨角獸的泡泡裙女孩么？我本以為你是個相對聰明的人，看來還是我對你的評價太高了。」

「實際上，在你眼裏的我是什麼樣的，這對我一點也不重要。」莉亞豎起一根手指，它抵在女孩的側首、使她做出一副無比困擾的模樣。她也同樣站了起來，發育中的女孩比男孩要高一些的差距，讓上下視角所帶來的主動位在這一瞬間調轉。她好像閑房屋內的空氣不太流通了，轉過身去走向簾幕半遮的窗戶。羅賓眼裏，只剩下女孩的背影以及隨着她走動，而輕微擺動有如魚尾般的棉紗裙擺。

她每走一步，便說出一段話。

「比起那些無用的評價，我更在乎的是你。」

她來到窗前，手指將硬質碎花的厚布捏緊，面龐淹沒在暗色下。

「從一周目初次見到死者時的反應，再到接下來的相處。幾乎每一周目，你在遇到危險時，無論周圍有沒有人，你的第一反應都是將我保護在身後。」

羅賓心跳的很快，幾乎要蓋過呼吸而造成耳麥內的電流聲了。

莉亞，仍在繼續。

「在得知你的身份后，我有了一定的理解。或許是因為你是這座城市的義警，所以會對一個神經病人關照有加，把我當作弱勢群體。可現在，就算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所擁有的力量。你的態度，卻依舊如此未曾有任何改變。竭力制止我的行為，不允許我參與這場與我有關的事件，試圖將我安置在花園內蠻橫的命令我遠離荊棘。」

「到底是為什麼，達米安.韋恩。你對我所注入過量的關注度，對我懷揣着強硬的保護欲。」

「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意圖從我這裏獲得什麼，你的動機和目的究竟是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過後，莉亞順然截住了自己的話。轉瞬停歇後。她手臂用力一牽。

忽然間，「刷拉」的一聲響徹在房間，窗帘被猛地拉開至最底部。今夜的月亮清凜凜的漏了進來，她轉過了身，雙手背在身後。月光在羅賓眼中照亮了，一橫冷光斜落在女孩的下半張臉，使嘴唇的運動更為清晰。

雖然對這個想法不抱任何希望，但莉亞還是將它宣之於口。

這次她正式，嚴肅。沒有在二周目時，為了抵抗去心理教室而採用的輕佻。無論是行為，姿態，還是語氣都抱着尋求一個答案的認真。

「還是因為你對我抱有好感，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