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禾哥兒,你瞧瞧這對耳環我戴着可好看?”
許禾正在掃地,聽見聲音抬頭看了一眼。許韶春坐在炭盆一側,身前立個銅鏡,正拿着一對陶制繪了彩的耳環在豐腴的側臉前來回比對。
他點了點頭:“好看。”
桌上大小對着小山高一堆禮盒,都是過年這段日子許韶春的戰利品,過年實在是忙碌,送禮的人又多,還得走親訪友,許多禮盒她都還沒來得及拆開來瞧看,不喜歡的也都沒能及時拿給許禾去退還送禮的人,只能照單全收了。
不過好在是過年這段日子大伙兒手上的銀錢都比較豐足,準確來說是比平頭日子要捨得花錢,為此送來的禮都比尋常要貴重一些,這讓許韶春很滿意。
二姐滿意,許禾也滿意,過年他沒少跑路給村裏的青年才俊們搭橋送禮,自己都攢起來了幾十文錢。
“娘說今日姨母要過來做客,你可得早些燒飯啊。我手腳粗笨不如你,到時候就陪着姨母說說話兒。”
許韶春對小弟的回答很滿意,抽出空隙掃了許禾一眼,看着大過年也收拾的灰不溜秋的人,她暗暗搖了搖頭。
許禾應聲,反正他也不喜歡陪着長輩說話,長輩也一樣不喜歡跟他說話,畢竟說不到一塊兒去。
“那我出去忙了。”
“嗯。”
許禾從許韶春暖烘烘又蘊着春日採集晒乾的百花香氣的屋子裏出去,要在院子裏抱點柴火進灶房。過年來來往往的客多,灶房日日都燒着柴火,用柴可快了,過年前他攢的滿滿的一灶柴火都差不多燒了個乾淨。
“禾哥兒!”
他弓着腰正在抱柴塊兒,老遠就聽見有人吆喝着過來。許禾直起腰,看着他姨母頭髮梳的平整光滑,扭着腰面色紅潤的從田埂上前來,他過去把院門給打開。
“知道姨母要過來,這麼早就準備要做飯了?”
許禾也客氣了一聲:“姨母好不易過來一趟,合該好好招待。”
“好好。”
屋裏的許韶春聽見聲音趕忙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下去,小步子跑出來:“姨母!”
劉香梅瞧着嬌花一朵般的小侄女兒,登時就丟開許禾上前去了:“韶春可又長高了不少,讓姨母好好瞧瞧,可是出落髮越發可人了。”
“姨母快到屋裏去坐吧,娘前兩日就開始念叨說姨母今日要過來了,韶春特地在屋子裏燒了炭火,這會兒可暖和,可不能讓姨母回村來受了寒。”
“這小囡囡說話越發甜了,到屋裏去,正好姨母給你帶了些禮物。”
看着姨侄倆有說有笑的進了屋子,許禾便抱着柴火去了灶房。
他姨母嫁到了城裏,日子過得比村裡好,每次過來訪親她他娘劉香蘭都要拿出最好的東西招待,就是不想在城裏人姐姐面前矮上一頭。
許禾很曉得這些,便是她娘不交待,他也知道去冰井裏取出一方上好的肉,不單如此,起碼還得抓一隻老母雞。
他點了火先將米下鍋,盤算着做些什麼菜。
老母雞的話定然是用做煲湯,湯里便放些春時採集晒乾來沒捨得吃的菇燉;雞雜碎能炒個小菜,雞血旺能做個湯,再澆一尾蒸魚。每次姨母來家裏必定吃的比過年還好,想着這些菜,不比年夜的少,想來也差不多了。
正在燙水處理雞毛的時候,劉香蘭提着油紙包到灶房來,先是檢查了一遍許禾今日安排的菜,看着挺滿意的,這才將手裏的東西放在灶台上:“你姨母帶了豬蹄兒來,中午也一併給做了,你看着辦吧。”
劉香蘭今日收拾的也很是精神氣派,連上城裏都捨不得戴的素銀簪子都給插在了髮髻上。
許禾應了一聲,那就不動用自家的豬肉了。
有豬蹄兒也好辦,那就用年前留着沒吃的冬筍燉個蹄花湯,左右他姨母也愛,每年入冬以後就會讓他娘在村裡挖一些送城裏去。
劉香蘭也沒說幫着許禾燒把火,扭着腰又回中堂去了。
“誒,話說村裡張家排行老五那個張放遠,你曉得在幹啥不?”
劉香梅磕着劉香蘭拿出來的瓜子兒,閑扯起了話頭。
劉香蘭也是奇了,自打她這姐姐嫁到城裏去了以後,每年會村裡來省親都會口舌不歇的說城裏快活好日子,還是頭一次說起村裏的長短來。
“他啊,不是先時在城裏鬼混嗎,年前不知道咋的突然想成家了,託了媒婆到處說親,結果說到”
劉香蘭把村裡離奇的大事件繪聲繪色的給姐姐說了一遍,過年期間走親訪友,桌前灶后大伙兒必然把這事情拉出來說上一通,各自唏噓:“他逮住賊以後,大伙兒對他的看法倒是改觀了一些,在村裡待的時間也更長了。”
劉香梅聽的津津有味,畢竟出嫁以前也是雞韭村的人,村子裏發生了這麼大的八卦回城裏她也能跟人說上好一通:“那他現在說上親沒?”
“沒聽說,先時倒是火急火燎,許是遇上廣家的事兒心裏不好過,現在大伙兒也沒說他什麼了,反倒是不見他繼續求親。”
劉香梅聞言笑的意味深長,拍了一把劉香蘭的大腿:“我瞧你怕是還不知人家在城裏租了攤兒,做起生意來了!”
“啊?他做啥生意?”
劉香梅道:“屠戶能做啥生意,自是買賣了牲口在肉市上賣肉啊!人大小夥子可好說話,今兒我這肉還是在他攤子上買的咧,一眼就認出了我,還稍我回村咧。”
劉香蘭不可置信的張着嘴,難以把姐姐說的這個人往魁梧兇相的張放遠身上放。
“路上我閑嘮着問了他的車馬,你猜怎麼著,人家自己買的,專門用來做生意拉東西的。”劉香梅越說是越覺得滿意:“大小夥子又精壯,我瞧你可以跟韶春看看。”
“你可別是認錯了人了!”
劉香蘭狐疑的看了姐姐一眼,又是車馬又是在肉市做生意的,聽起來跟說相聲一樣,但要這人是張放遠,她就覺得怪離譜的。
“嗐,我說半天你怎的還不相信呢!人親口說自己是張氏老五家的張放遠,爹娘不在了那個,難不成村裡還有別的姓張的也是這樣的身世?”劉香梅秀美一蹙,指着外頭道:“我在那邊道上下了車,人家趕着車馬繼續往上走,張放遠家不就正是在那邊嘛。”
劉香蘭登時沒話了,喃喃道:“莫不是他改過自新了。”
劉香梅苦口婆心:“你啊,瞧人也光盯着人家的過去不放,還需得看看現在和以後,好好參謀參謀吧。韶春既是生出了這麼個條件,定要給他選一戶好人家,你和妹夫沒有男丁,以後可就得靠着女婿。”
說道讓劉香蘭驕傲的女兒,她面色紅潤,侃侃道:“韶春的夫婿我大抵已經瞧好了,已經有了人選。”
劉香梅聞言挑起了眉:“噢?”
劉香蘭神采奕奕道:“咱們村費家你知道的,那戶讀書人家,獨生子一早考了童生,就在城裏讀書,聽說文採好得很,今年春就要下場院試。”
“費家娘子已經和我吃了好兩回茶了,早互通了氣兒,等院試一過就來家裏提親了。”
讀書人條件是好,又會寫字,有了功名朝廷給錢又給東西的,誰瞧了都眼熱,在城裏都是極其熱門的女婿對象,何況是村野人戶,只不過:“哪有那麼容易考上的,萬一考不上呢?”
劉香蘭頗覺姐姐鼠目寸光:“今年不行明年再考啊,一次考中的人鳳毛麟角,總歸是慢慢來嘛。費童生人才出眾,村裏有的是人家想攀親咧,就是村長家也暗示過費家好幾回了,不過人沒答應。也是,人書生怎麼瞧得上村長家那胖芋頭似的女兒。”
劉香梅卻沒顧妹妹洋洋得意:“還是謹慎着再多瞧瞧吧。那張放遠着實不錯。”
“姐姐要是覺得那張放遠好,乾脆把自家苑苑說給她算了。”
劉香梅知道妹妹這是在嗆自己,沒好氣道:“我好心同你說道,你還不樂意了,苑苑早就跟她表哥定了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時下就是後悔那麼早答應了下來,沒再多看看。”
許禾在中堂旁的小屋子裏取筍子剝,聽見自己老娘和姨母的一番話,有些吃驚張放遠竟然在城裏做生意了,也難怪又好些日子沒見着他人。他把筍子挨着放進盆子裏,心想這傢伙還真有些厲害,竟然讓他眼高於頂的城裏姨母都給瞧上了。
劉香蘭見姐姐難得露出這樣失悔的神情,看來是真的很瞧得起張放遠,便道:“我再看看吧,萬一比費家那個真的強,話也沒說死,也還有轉圜的機會。”
劉香梅聽到這樣的話心裏舒坦了些,但是卻也知道妹妹更喜歡讀書人:“誒,禾哥兒也不小了嘛,跟韶春也沒差幾個月,左右都是要嫁人的,不妨你考慮考慮”
話沒說完,兩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正要回廚房的許禾沒想到話題會破天荒的落在他的身上,不由得步子一頓。
“想的倒是漂亮,你瞧瞧禾哥兒那人才,村裡能有兩個男子要就不錯了。那張放遠先前總在城裏鬼混,聽說還去守過窯子,什麼樣的鶯鶯燕燕沒見過,便是討不到媳婦,怕也瞧不上禾哥兒那模樣,嘴巴也不會說話,光曉得幹活兒。”
“其實他當初來家裏宰豬,還偷摸看過韶春”
心裏狠狠的揪了一下,其實這樣的話許禾也已經聽得很多了,可不知為何,今天竟然悶的慌。
許禾沒發出聲響,緊了緊放在腰間的盆,默默的回了灶房。
劉香梅微微嘆了口氣,張放遠那模樣確實是能要求找個條順兒的,現今條件又誘人,名聲要是回來了,那怕是眼睛也能長到頭頂。
這張放遠腦子也是靈活,曉得先把條件提起來,也不着急求親了。
如此一想,她發覺張放遠這小子是越發的可以。
想着自己又只有一個親近來往的妹妹,別處的實在沒有姑娘小哥兒能說,便又攤開來細細的把妹妹說勸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