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回歸天界之後
劫雷劈下的那一瞬間,紀城便意識到了這玩意兒絕對不是什麼所謂的渡劫期修士飛升的雷劫。
當然,這也不奇怪,畢竟他的修為早就遠遠甩開渡劫期八條大街,要這真的是飛升雷劫,對紀城來說反而顯得有點過分小兒科。
兇悍的劫雷與紀城的劍光相撞,以往紀城無往而不利的攻擊在此時卻並沒有佔到什麼優勢,反而直接潰散開去。
衝破劍光,那劫雷便直接降臨在紀城身上!
轟隆——
修士渡劫,那雷劫一是針對修士肉-體,二則是針對靈魂,然而此時這道劫雷劈至紀城身上,他的身體感覺不到太多痛楚,靈魂卻是猛地一激靈。
——他這道劫雷竟然是直接朝着他識海中的天帝權杖而去的!
劇烈的痛感襲來,饒是以紀城的修為和他靈魂的強大,這種疼痛也幾乎讓他暈厥過去,但他仍舊硬生生挺着,甚而直接放棄了自己的這具肉身,以他龐大的神魂直接撞上劫雲!
轟隆隆——
下一刻仙界上下都亮起耀眼的白光,而一眨眼的時間,紀城和劫雲都已經在消失在了仙界之中。
還在下方準備再仔細觀摩觀摩的元辰仙尊:「???」
這就完啦?
*
諸天萬界中,一處極特殊的空間內。
肉-體已經被損毀,紀城的神魂與劫雲一同出現在這裏,與此同時,數道劫雷還在朝紀城的神魂劈下!
神魂中瀰漫著幾乎能將人灼燒至死的劇痛,紀城卻沒有絲毫畏懼,他嘴角甚至還掀起一抹笑容。
與他預料得果然差不多!
——最開始司命要送他去下面小世界完成什麼氣運逆襲任務的時候,紀城就不太理解:天界中神靈千千萬,你派哪個下去不能完成這什麼破任務?非得讓他去?還是以那種附身的形式?
更遑論距離紀南陵以身祭天道才不過千年的時間,這氣運就又出了問題,不覺得出岔子的頻率有點過分高了嗎?
而從肆捌玖伍小世界脫離時,司命天神的話幾乎是在明示些什麼了。
在最後一個世界,仙界中的時候,紀城的經歷也着實不少,雷劫前的一千年中他也逐步將這些信息整合,最終才得出一個猜測——與其說這趟萬界之旅是要讓他去扭轉什麼氣運拯救萬界,倒不如說,這一整趟的旅程,最終目的都在他識海中的那柄天帝權杖上。
當年諸天生變,天帝紀南陵——也是紀城的養父——主動獻祭自身補全天道,而後這象徵萬界權柄的天帝權杖便自動由紀城繼承,然而他雖然能讓天帝權杖認主,這把破手杖卻根本不買他的杖為他所驅動。
無法驅使萬界之力,紀城自然也無法成為名正言順的新任天帝。
而此刻,劫雷不斷劈上紀城的神魂,帶來劇烈疼痛的同時,位於他識海中的那柄小手杖也終於逐漸綻放出它自己的光彩——
嗡——
最後一道雷霆劈下!
紀城的意識卻猛然一昏!
……
一幕幕的幻境畫面在紀城的意識之中輪番上演。
要說起來,這玩意兒比一千年前他在魔窟中碰見的那頭巨型史萊姆釋放的幻境要強得多。紀城明明知道自己現在在幹嘛,但他的意識仍然不可控地被拉入那一片幻境空間。
在那片幻境空間中,他恍然又回到了仙界之中——只是不是姬雲之所在的那個仙界了,而是曾經的天帝,紀南陵,還未飛升時所在的那個仙界。
當時紀南陵不過是無定宗的一個普通的弟子,一如閔長老所描述的那般,他在同屆的弟子中絕不是修鍊天賦最出眾,也不是戰鬥力最強的那個,但紀南陵似乎一直都不急不慢,按部就班地修鍊,按部就班地練劍,他三百多歲時突破元嬰後期,成為宗內長老,也依舊是不爭不搶,低調地過着自己的生活。
儼然是和紀城截然相反的性格。
無定宗作為仙界的頂尖宗門之一,即使遠沒有紀城到來時那麼強盛,但像紀南陵那樣元嬰後期的長老也是一抓一大把的。
他在其中只是極其不起眼的一個,日子過得也和做弟子時沒有太大的區別,仍舊還是修鍊和修鍊,轉眼上千年過去,有不少與他同時期的天才或是在爭鬥中隕落,或是遇見挫折沉寂下去,唯有紀南陵還是那個樣子,一步一個腳印,從元嬰後期到巔峰,又成功突破了元嬰巔峰的瓶頸,晉入到了化神期。
修士修鍊,前期重要的是靈力天賦,到後期則是看他們道心的堅定、對法則的感悟程度。
平心而論,紀南陵的天賦雖然不錯,心態比之同期修士也要好上太多,但他那顆道心太過平和沉穩,雖然突破到了化神,但他突破化神之時已然近八百歲——化神期修士不過壽三千,如果照他的修鍊速度推算,他這輩子估計已無望煉虛。
也正是這個時候,魔災爆發了。
仙界魔災,乃是仙界生靈的負面情緒所匯聚而成,它們生自怨氣,以怨氣為食壯大自身,實力強大,所過之處皆是生靈不存,凡間告急,仙界各大宗門更是受到猛烈攻擊,許多弱小宗門被攻破,屍橫遍野。
整個仙界都危在旦夕。
這樣的情況下,仙界各大宗門修士中實力強大的紛紛提起武器奔赴魔災肆虐的戰場,而實力稍弱的弟子則分散四方,前往凡間支援。紀南陵作為新晉的化神期修士,自然是帶領一支弟子奔向修士城關,抵抗滾滾而來的魔物大軍。
他在守城的過程中斬殺了無數魔物,目睹了同伴的死去,見到有人因魔物來襲而恐懼得瑟瑟發抖,面臨過戰友的背叛,也看過在魔災中失去了摯愛與親人的修士的絕望。
魔災肆虐,起初修士們在戰爭中節節敗退,因為佈防的需要他們也曾戰略性地放棄過一座座城池,撤退時紀南陵曾儘力帶上儘可能多的城中平民,但總有人無法或是不願離開,守在自己的家園中,目光或不甘或平靜地迎接最後的死亡。
紀南陵不願見到這一幕。
於是生平第一次,他那顆過分平和柔軟的道心生出了鋒銳。
在此之前,紀南陵的日子一直是得過且過的:他沒有太大的野望,一心想的不過是追求道的高峰,不過天賦沒那麼驚人也沒關係,總歸過日子是夠用了。
而現在,紀南陵想要守護這個人間。
在最開始的連連失利后,修士們終於逐漸摸清了魔物們的來歷和弱點,仙界最頂尖的幾位大能也接連出關指揮,加入到這場戰爭中來。終於,修士們慢慢在戰爭中站穩了腳跟,而紀南陵也開始了接連的突破。
魔災戰爭開始的第三百二十年,仙界修士們停止敗退,第六百年,所有守住的城池穩固下來,第一千零五十七年,修士一方終於反攻奪回第一座在魔物手中控制的城池,而到魔災戰爭開始后的第七千兩百四十六年,所有魔物被絞殺殆盡,剩下最後一支大魔隊伍,被修士大軍圍追堵截,決戰於仙界西極海上。
和魔物戰鬥的修士換了一批又一批,不能修鍊的凡人們更是更迭了不知道多少代。而此時,那個七千年前還只是新晉化神的紀南陵,已經是一名大乘期的修士,與眾多仙界的大能站在了大軍的最前方,率領修士圍剿剩下的魔物。
那一戰最強的大魔已然突破至渡劫期,修士大軍將要落敗之時紀南陵也臨陣突破,最終他成功引雷劫滅殺那頭大魔,同時自己也成功渡劫,飛升上界。
他突破時正值最危急關頭,是以紀南陵也不能像其他先輩那樣精心準備,雷劫渡過後他也無法在仙界停留更久,用最後的時間煉製留下一套半成品的鎮封神器后便飛升至天界。
當時的天界也遠不如現在這般有秩序,混沌初開,大家也都是懵懵懂懂的樣子,混亂戰爭更甚,紀南陵一個剛剛飛升上來的新晉神靈在其中同樣也不算太顯眼,但他卻足夠有耐心和恆心,甚至比起從前在仙界的時候,他還有更明確的目標、更有鋒芒的道心。
——仙界之所以會生出魔災,是因為諸天萬界初開才數十萬年,天道有缺,那些徘徊的怨氣與負面情緒無處可去,最終才凝聚起來,形成了那場波及仙界數千年之久的魔災。
而若天道仍然有缺,那麼縱使他滅了一次魔災,之後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甚至不止是仙界,諸天萬界的萬千生靈,同樣會面臨類似的危險。
在天界中紀南陵一點點地修鍊起來,他沉穩可靠的品質更是逐漸吸引了一批手下,最終在天帝權杖出世的那場大戰中,他贏得了這柄天生神器的青睞,成為了天界天帝,也即所謂的萬界之主。
而在經過了漫長的尋找之後,紀南陵也終於找到了所謂的修補天道的辦法。
【你面前的這個孩子,乃是天生神族,天生得諸天萬界氣運之鐘愛,也是天帝權杖命定的主人。】
【如果將祂獻祭,諸天萬界的缺憾便能得到補全與完滿。】
虛空中有淡淡的波動瀰漫,雖然無法以語言傳遞,但以紀南陵的修為自然能輕易讀懂天道向他所傳達的意思。
他身處一片虛空之中,此處不屬於諸天萬界的任何一處,狂暴的空間波動即便是他家鄉那些所謂的大乘甚至渡劫修士也無法存活片刻,然而紀南陵面前卻凌空躺着一個嬰孩,他尚且在熟睡之中,然而周圍的空間裂縫和雷霆卻無法傷他分毫。
天生神族,自諸天之外的虛空孕育而出,生來有大氣運加身,天資妖孽勝過任何修士,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個行走的人形神獸。
這樣的「天材地寶」,就算是天道也很垂涎吧?
紀南陵沉默地盯着這個嬰孩許久——嬰孩才剛剛誕生,此時還是懵懵懂懂無意識的階段,莫說是沒醒,就算是醒了,肯定也是不能和已經是天帝的紀南陵對抗的。
【天生神族沒有血緣親族,自虛無中誕生,祂的天資妖孽是沒錯,但在領略情感和責任上可遠不如普通的修士,若是放任祂成長,未來能否成為一個合格的萬界之主可難說。】
像是察覺到紀南陵的想法,虛空中那道意志不由提醒道。
紀南陵道:「那也不應當剝奪他存在的權利。」
他道:「我在家鄉曾經奮戰過數千年時間,為的就是讓每一個出生的孩子都擁有在陽光下奔跑的自由——而不是還未曾睜眼看看這個世界,就被吞進了魔物的肚子。」
紀南陵終於伸手,將嬰孩抱起。
「我會將他撫養長大的,」他道,「天生神族沒有血緣親族,我便來做他的親人。」
他低頭凝視這個嬰孩片刻,輕聲道:「我曾於凡間城池鎮守上千年時間,那時每一座城池都是人類修士們心裏的一點希望,從此之後,你便叫紀城吧。」
【那你準備如何補滿天道缺憾?還是看着魔災再一次爆發?淹沒仙界無數生靈?……不,是萬界!】
「總會有辦法的,」紀南陵道,「但總歸不是犧牲一個無辜的孩子來達成。」
他說完便轉身離去,從虛空回到天界之中。
再後面的畫面便快進起來——紀南陵將還是嬰孩樣子的紀城帶回天界之中,親自撫養他一點點長大,又授他靈力法術,教導種種知識禮儀,轉眼數千年時間過去,誠如那道意識所說,天道始終有缺,而這種缺憾不止影響了仙界一界,還逐漸波及到了諸天。
天界作為仙界的直屬上界,自然是首當其衝。
而在那場變故中,紀南陵也終於找到了彌補缺憾的辦法——
如果說要獻祭紀城,是因為他乃天生神族,得天地大氣運的鐘愛,得到這份氣運補償後天道自然能完滿,那他紀南陵身為天帝,論起氣運修為,應當也不比所謂的天生神族弱吧?
於是天帝自戕以身祭天道,諸天萬界氣運終得完滿,天道從此完美運轉,再無闕漏。
……
幻境衍變至最後,便是紀南陵以身融天道的那一幕。
重新散發出光彩的天帝權杖出現在紀城面前,又恍若隔着天塹之距。
一道聲音重重地敲在他的神魂之上:【紀南陵為你、為諸天萬界付出了所有,他是一個好天帝,但你呢?你是嗎?】
【你是嗎?你是嗎——】
一重重的聲音不斷重複:【你能成為下一個紀南陵嗎——】
【你能嗎——】
【他花這麼大力氣培養你,你為何無法繼承天帝權杖——】
【你不如他——你不如他——】
【……既然如此,還繼續這般恬不知恥地活着有什麼意思呢?】
【不如你去死,去換紀南陵回來吧——】
【人人都懷念紀南陵——人人都懷念他——】
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雜,彷彿要將紀城徹底說服,連夾雜在這其中的一聲極度微弱的「不要」都被遮掩而去,紀城神魂靜靜聆聽着,他面前那柄天帝權杖彷彿也在逐漸遠去。
那道【換他回來】的聲音喊至最大時,紀城終於才開口道:「說這麼多遍,你是復讀機嗎?」
那道聲音念道「來」的音時戛然而止。
紀城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紀南陵很好,你那麼想換他回來,要不然你自己去吧?」
那道聲音:【……】
「行了,」紀城道,「既然你沒話了,現在可以讓我去拿天帝權杖了吧?」
他上前一步,之前彷彿天塹的距離卻是被一步跨越。
握住天帝權杖前,紀城靜靜說出最後一句話:「紀南陵是個好天帝,但我是我,他是他,沒有人可以成為紀南陵,但也同樣,沒有人可以成為我。」
是時,天地間華彩大放,萬物復蘇。
新任萬界之主,就此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