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第 129 章 醉生
冷,很冷......連血管都彷彿凍成了冰塊。
陳隨全身幾乎已經麻痹,甚至連身上一直讓他疼痛難忍的傷痕都好像快感覺不到了。他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多久了,甚至連飛藏什麼時候離開這間木屋的都記不清了。
耳邊呼呼的鞭笞聲像是鐵鎚一般擊打在他敏感的神經末梢,盪起一震一震的刺痛,攪得他頭昏腦漲。
也許這次就真的到頭了吧。
陳隨這樣想着,釋然中內心深處依然浮上了幾分不甘。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啊,他還沒有抓住飛藏,沒有替兄弟們親眼看見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那麼他多活的八年還有什麼意義呢?只是為了在這一刻死在這個陰暗骯髒的木屋裏嗎?
不,他還不能放棄,一定還有機會的,一定還有辦法......
哐當一聲,鐵制的鞭柄砸在了地上,森冷的鞭尾像蛇一般蜿蜒在地面,淌下一條條猩紅的血痕。
木屋裏一下安靜得只能聽見一聲聲短促又厚重的呼吸。
陳隨下意識掙動了一下手指,有濕冷的液體順着手腕滑下手臂。他微微側過頭向旁邊的莫澄鈺看去,眼球立刻發出脹痛的抗議。
莫澄鈺始終垂着頭,渾身遍佈新鮮的鞭痕,破碎得像一具失去生機的屍體。
他心臟一緊,幾乎想要上前去探一探他的鼻息。
這時,百遲動了,他轉動着手腕,眼睛掃過陳隨,最後落在莫澄鈺身上,閃爍着絲絲寒意。
“澄哥,這是你逼我的。”
說完,他轉身大踏步離開了木屋。只片刻功夫,他就再次出現在了木屋門口,手中還提着一個小小的手提箱。
箱子銀光爍爍,不過筆記本大小,看起來輕巧極了。
陳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個精緻的手提箱,心裏忽然浮出了一股濃濃的不祥之感。
百遲小心地將手提箱放在桌面上,手指按了幾個數字,隨即“滴”地一聲,手提箱開啟了一道縫,一股股白色的霧氣瞬間翻卷着噴涌而出。
也是這聲清脆的滴答聲,一直沉默不語的莫澄鈺輕輕動了動,他抬起了頭,就像抬起了千斤重擔。那雙腫脹不堪的眼皮下投射出的是異樣冷靜的光。
他蠕動嘴唇:“阿遲,你不會想這麼做的......”嗓音低啞粗澀,幾不可聞。
但屋裏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百遲聲音有些冰涼:“不要說得你好像有多了解我,莫警官。”
他轉過身,陳隨終於看清了他手中的東西。那是一隻小巧的注射器,針筒里只有小半管液體,輕輕蕩漾着,幽藍詭魅,美麗極了,蠱惑着,引誘着,讓無數人前仆後繼,沉醉在它死亡的陷阱之下,不得解脫。
陳隨瞳孔驀地緊縮,勾滿血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抹冰藍。
那一瞬間,一股冰寒的顫慄自尾椎骨爬向背脊。他驚駭地瞪着百遲,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喝道:“你想幹什麼?”
他不會認錯的,就是這個,就是它,飛藏他們這次秘密交易的貨:“醉生”。只要注射一次,就能讓人醉生夢死,在無盡的痛苦和快樂中掠走你的靈魂,從此萬劫不復。
外面好像起風了,樹葉摩擦的沙沙聲此起彼伏,木質的窗框也咯吱咯吱地顫動起來。
百遲慢慢走向莫澄鈺,並沒有給陳隨一絲一毫的反應。
“這個東西你應該不會陌生的,或者說,它就是你一直想要得到的東西。現在,我把它給你,你是不是該謝謝我?”
莫澄鈺深深地看着他,眼神複雜難辨。
“阿遲,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飛藏多行不義,他不會逍遙太久了。你跟他們不一樣,你還有選擇,這就是你的機會......”
“機會?我從來就沒有機會!”百遲突然爆喝了一聲,“我生下來就是毒f,我一輩子都是毒f,我跟他們從來就是一樣的。只有你,你這個叛徒,異類!”
陳隨一顆心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他緊張地瞪着百遲,生怕他一怒之下就將那管針筒扎進莫澄鈺的靜脈。
“你冷靜一點,你甚至還沒滿17歲,你的路還有很長,你想一輩子都這麼過下去吧?”
莫澄鈺聲音斷斷續續,輕緩中又帶着幾分不易察覺地勸誘,“阿遲,不要因為憤怒害了你自己。你聽我的,離開這裏,去找一位姓劉的警察,把這裏的情況告訴他。你提供了線索,警方會保護你的人身安全,你可以不用再朝不保夕,不用每天都在刀口上過日子......”
“阿遲,你不是說過很想去讀書嗎?很想過一過普通人的生活......”
“夠了!”一聲嘶啞的低吼打斷了他,百遲沉沉地看着他,墨一般的眼眸似乎含着水光,“又是這樣,你說得多好聽啊,你看看你,多為我着想阿。我真的很好奇,你對着你厭惡憎恨的毒f們噓寒問暖,稱兄道弟的,你不會覺得噁心嗎?”
莫澄鈺看着他,那張血污遍佈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把我們當兄弟?我們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喝酒,一起打牌到天亮。這些對你來說都是假的嗎?都只是你裝出來的嗎?你怎麼那麼會演,你當什麼條子啊?你應該去當演員啊?”
曾經的回憶就像一條條佈滿荊棘的藤蔓,越是美好,就纏繞得越緊,直至鮮血淋漓,深入骨髓。
“石哥那麼好,要不是他當初替你擋了一顆子彈,你早就死了!他因為你一條胳膊都差點廢了,每次下雨都痛得他睡不着覺,他怕你自責都不讓我告訴你!你呢,你做了什麼?你害死了他,你他媽害死了他!”
“你有沒有心啊?我問你你他媽有沒有心啊!”
少年泣血的質問像一把把鋒利的刀朝着莫澄鈺刺過去,他的身體抑制不住的痙攣。
他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啞聲道:“石哥的死,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後悔。你知道一旦他們交易成功會有多少無辜的生命逝去?有多少家庭破碎?這是我的任務,也是我的信仰......我必須那麼做......”
“去尼瑪的任務!”百遲血紅着一雙眼,突然笑了起來,那笑容悲切又陰狠。
莫澄鈺終於露出了幾分痛苦的神色,他輕聲道:“阿遲,再相信我一次好嗎?我不會害你,我這是在救你。”
百遲笑得越來越大聲,連眼淚都笑了出來,順着他黝黑凌厲的臉龐滑下來,看起來滑稽又詭異。
他抬起手背輕輕抹了抹,輕聲說:“去你媽的,死條子!”
毫無徵兆的,他突然舉起了針筒,朝着莫澄鈺被舉起緊縛住的手臂扎去。
陳隨呼吸一窒,身體瞬間綳成了一根弦。
電光火石之間,一抹黑白色的東西從天花板砸了下來,十分巧合一般落在了百遲那隻握着針筒的手臂上。
滑膩的觸感讓人膽寒,百遲還未看清是什麼東西已經條件反射向後甩手,下一刻,手腕上便傳來一陣刺痛,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麻痹。
他“啊”了一聲,手上的針筒也順勢甩飛了出去,砸在了角落,“啪”一聲,玻璃碎裂,幽藍的液體轉瞬就融進了地板,混雜着枯葉泥會,最後只留下一道濕漉漉的污跡。
驚變太過突然,彷彿只是一瞬,危機就已經解除。
陳隨心裏頓時一松,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已經目眩神暈。
他咬着牙,強撐着精神朝着被同時甩飛出去的那抹黑白看去,下一刻,他那雙疲倦酸澀的眼眶突然瞪大。
是蛇!還是毒性極高的銀環蛇。
屋外的風好像越來越大了,呼嘯的風拍得木板哐當哐當地震動。
那條被甩在地上的蛇已經重新扭動着身軀在地上盤旋着,漆黑的身體上布着一圈圈銀白的紋路,蛇頭高高豎起,冰冷的雙瞳危險地盯着百遲,似乎下一刻就會彈射而出。
百遲捂着手臂,一雙眼也死死地盯着那條隨時準備撲上來再給他一口的銀環蛇,眼角餘光下意識瞥了眼手腕,那裏有兩個細小的血點。
傷口並不怎麼痛,但他的手臂已經開始感到麻痹了。他心裏暗道倒霉,這蛇毒極烈,他必須儘快去注射血清。
百遲眯着眼,腳下已經開始慢慢後退。
那蛇卻突地張開了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吐着猩紅的舌頭,發出一陣陣嘶嘶的氣音,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如洶湧的波濤,如翻飛摩挲的樹葉,由遠及近,此起彼伏,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
“蛇,哪裏來的蛇!”
“卧槽,怎麼這麼多蛇,這些蛇瘋了嗎?”
門外的人突然嘈雜了起來,帶着驚怒暴躁。
屋裏的人都是一驚,下一刻,天花板上忽地如同下雨一般嘩啦啦掉下來無數滑溜溜的長條條的蛇。這些蛇扭曲着落在陳隨和莫澄鈺的身上,地上,桌上......
不過轉瞬,木屋裏已經爬滿了蛇,天花板上,木牆上,地上,幾乎將陳隨和莫澄鈺兩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陳隨甚至懷疑這些蛇是不是早就爬了進來,正暗暗地藏在天花板上。
看着滿屋子扭曲盤桓的蛇,陳隨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心口的涼意打着圈地往外撲。
他膽寒地瞥着身上還沒有滑下去的幾條蛇,看那三角形的蛇頭,就知道毒性非同一般。
他眼角餘光瞥了眼莫澄鈺,對方也好不到哪裏去,手臂上和肩膀上正有幾條黑褐色的蛇正在慢慢扭動着身軀。
陳隨心臟綳得發疼,儘力忽視了身上那滑膩的觸感,他眼睛一掃,忽地發現了一個怪異的地方。
這些蛇堆堆擠擠,不住地滑行着,無一例外都是揚起蛇頭,雙瞳冰冷地緊盯着百遲。
百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退到了門邊,他臉色發青,目露驚惶,似乎也被這詭異的一幕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