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訴說（7）
江昭話音剛落,舟桁便走到了他身邊，目光簡單掃了一眼窗外詭異的紅色血月。
緊接着，他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似的，徑直伸手拉上了窗帘。
深藍的窗帘布遮住了玻璃窗,也遮住了窗外詭異的紅色血月。
沒了詭異的紅光,室內凝固的氣氛才再次流動起來，像一汪死水中被注入了一尾活潑的游魚。
舟桁望着江昭,認真道：“昭昭不用害怕。”
他的聲音罕見地帶了點溫柔,而這樣溫柔的聲音恰恰是江昭最不能拒絕的。
——同時也是最能給他安全的。
“我會一直跟在你身邊、保護你。”他鄭重得像是在做一個許諾,“我可以保護好你。”
“以後遇到什麼危險,可以先試着，叫一叫我的名字嗎？”
舟桁小聲道：“我也可以保護好你的。”
——不止他們。
他也可以保護好江昭。
舟桁越來越不喜歡看見江昭的注意力在別人身上了，他想讓江昭更多在乎他一點、也更多注意他一點。
只是一直跟在江昭身邊不夠。
如果他一直都是這樣,那和一隻乖巧聽話的寵物沒有什麼區別，江昭隨時可以丟掉他，再去找下一隻寵物。
比如前兩個世界裏的小白熊。
比如這個世界裏的如意。
舟桁不是人,卻也學會了人的私心、貪婪、嫉妒與慾望。
他開始嫉妒能夠留在江昭身邊的人。
……所有的人。
他開始嫉妒，在收到傷害時，江昭不會向他求助，而是會將無助清澈的目光投向別人。
一個不是人的東西學會了嫉妒。
舟桁捉起青年一隻柔軟的手，放在臉頰邊輕輕蹭了蹭，動作像極了黑貓朝青年撒嬌時的動作,小心翼翼又滿含期待，害怕被拒絕，也期待主人會給予更多。
“我也想被你記着。”
江昭呆愣愣地望着他,像是第一天認識他一般,啞然半晌才訥訥地點了下頭,面頰上暈開一層淺淡的紅暈，似羞似惱。
他的聲音也比之前小了許多，“我知道了……鬆手。”
得到想要的回答，舟桁乖乖鬆手，一言不發地盯着江昭看。
經過舟桁的一番表忠心，成功讓江昭的恐懼緩解了不少，他拿過平板，懷揣着了解敵人多一點，就是對自己好的心思接着往下看。
誰知道那鬼東西明天晚上還會不會來。
室內一時安靜極了，江昭投入得研究着漫畫，舟桁則趁他不注意，悄悄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而後趴在他肩頭和他一起看。
黑貓蜷縮在魚缸上方的黑暗處，只從黑暗中透露一雙幽綠的豎瞳，瞧着駭人得緊。
《訴說》這本漫畫是單元漫畫，每個單元講的都是一隻不同的鬼，而江昭遇見的恰好是第一個單元出現的鬼。
這隻鬼被評論區的讀者稱為“鬼上門”，江昭邊看便列了一個表格，把“鬼上門”的大概特徵和弱點都列在了表格裏頭。
“這上面說，鬼上門生前是個瞎子，看不見東西，嗅覺和聽覺非常敏感。”江昭輕聲喃喃道。
他耳畔，舟桁壓低了聲音，像只懶洋洋的大狗似的說：“他是靠嗅覺來辨別獵物的，鬼能夠感知到陰氣的大概方向，但沒有辦法確認陰氣從哪個人類身上來，只有在人類情緒波動過大時，他們才能捕捉到從這個人類身上溢散出的陰氣，從而將對方當成目標。”
江昭認真想了下自己為什麼會成為這隻鬼的目標。
……是因為舟桁和系統。
發現他們不見后，他一整個白天的情緒都異常低落，也難怪會被這隻鬼盯上。
江昭用觸屏筆圈中了一行字，“因為看不見，辨別東西只能用嗅覺，那盒子墳頭土應該是某種辨別用的東西。土哪裏都有，但墳頭土不常見，人類也聞不到墳頭土上的味道。”
他說著，輕輕蹙了下眉，不太高興道：“他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非人的東西大多詭計多端。”舟桁贊同道。
系統：【……】
這團霧是怎麼有臉說出這種話的啊。
江昭身子往後仰，順勢靠在了他身上，悶悶不樂道：“我不喜歡鬼，我害怕它們。”
舟桁無聲握住了他的手。
然而不喜歡歸不喜歡，他還是得接着研究設定。
“設定里說，他害怕的東西有兩個，一個是比他更強大的非人生物，另一個是……”江昭眯眼，輕聲念道：“太陽。”
“……”
江昭第一次有了想罵人的衝動。
漫畫世界裏的鬼是不分時間地點的出現，但在他這裏，這些非人的生物只有在夜晚才會出現。
晚上哪來的太陽？
他也不可能憑空畫一個太陽出來啊！
“他短時間內不會再找上門來，而且，我會陪着你。”舟桁認認真真安慰道。
江昭憂心忡忡地看着他，眼裏滿是擔憂和關心，“你打得過他嗎？”
他對舟桁的印象一直都是最開始那話都不會說的小黑霧。
要知道，在第一個世界，林玉韻一出現，小黑霧就不可避免地被趕到其他地方去了，之後送他去別墅里時，也沒辦法潰破謝明熙周遭的磁場，察覺他有沒有出現在江家的別墅里。
在他這，黑霧還是個任人欺負的小可憐。
“任人欺負的小可憐”收緊了抱住他的手，一張生得眉眼高貴清冷的臉蹭蹭他的側頸，動作像極了動物。迎着江昭關心的目光，他小聲道：“會有一些難，但是不要緊。”
江昭拍拍他的肩膀，軟聲安慰道：“打不過就跑，知道嗎？我會想辦法保住我自己的命，但我不能確定你。”
他看着舟桁寫了滿臉的乖巧，不放心地叮囑道：“如果你出事，我會生氣，很長時間都不會理你。”
舟桁微微頷首，答應得飛快。
系統卻本能覺得不對勁，略想了想，調出了不久前的世界監控。
主系統時刻監控着整個世界，但在分系統這邊，他們只能看見時刻緊盯宿主的幾個監控，至於想看其他的監控錄像，要麼向上級打申請報告，要麼自己本身的級別夠高，能夠直接調取。
江昭的系統就是後者，可以自行調看其他頻道的監控錄像。
看完錄像后，系統：【……】
宿主這遇到的都是什麼東西，如果這也能叫做“會有一點難”，它都要替那隻被揍的“鬼上門”生氣了。
從錄像來看，分明就是舟桁單方面暴揍鬼上門。
而且系統還發現了一件事……
舟桁的能力已經可以讓他輕鬆除掉鬼上門，可他卻沒有，只是在教訓完對方后，放水讓這隻鬼逃走了。
這是什麼操作？
不會捉鬼，還是不敢下手？
系統抽空瞄了一眼宿主身邊一大隻的“小可憐”，心頭疑雲遍佈。
現實世界中，江昭還在兢兢業業地看漫畫，他膽子小，看一話得緩很久才能緩過神來。
好容易將第一個單元看完，他拉開目錄條看了眼，登時眼前一黑。
《訴說》連載了三年，到今天為止已經有四百多話，包含的單元故事數不勝數。
他總不可能要一隻一隻地解決這些鬼吧？
江昭下意識轉頭去看舟桁，一雙水汪汪的眼瞧着委屈巴巴的，可憐極了。
舟桁懂他的心思，握住他的手攥緊了些。
“我在。”
江昭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小小地打了個哈欠，再看平板右上角的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半了。
舟桁哄着他到床上去睡覺，他一開始還不願意，接連打了幾個哈欠后，被舟桁找准機會抽走了平板，一路哄進卧室。
剛躺下沒多久，他的呼吸便平穩起來，儼然是睡著了。
舟桁始終在床邊守着。
屋裏很暗，窗帘也被拉上了，只有一點月光從縫隙里鑽進來，映亮了一條微弱的虛線。
舟桁的目光沿着床上躺着的青年的臉一點點描摹着。
而後，他像被海中精怪蠱惑的水手般，伸出一隻手，懸在青年面頰正上方。
他就這樣，隔者約有一尺的距離，輕輕點着空氣。
系統屏息凝神看着，打算找准機會和宿主告一狀。
舟桁的手在空中懸了半晌，直到即將天亮，他的手才往下落了一段距離，試探着、小心翼翼地、甚至於也屏住了呼吸，忘記了自己原本便沒有呼吸這件事。
這根指尖最終落在了江昭眼角的那滴不明顯的淚痣上。
……極輕、極輕地蹭了蹭。
而後那隻手便飛快縮了回去，像驚弓之鳥般。
慫得不要不要的，再看舟桁，緊緊地攥住了剛才伸出去的這隻手，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那雙明顯亮起的眼就已經能夠知道他的心情有多雀躍了。
系統：【……】
慫得不要不要的，人醒着的時候敢蹭敢抱敢牽手，睡著了只敢小心翼翼地摸摸別人的臉，甚至都不敢碰別的地方。
不過系統轉念想想，忽然奇迹般的理解了舟桁的腦迴路。對方這麼做不是除了慫之外，更加是因為珍視江昭的意見，不願意讓江昭在知道后不高興。
它默默在心裏想，要不怎麼說黑霧能夠在江昭身邊待的時間最長。
據它所知，宿主似乎不太喜歡別人偷親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