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訴說（18）

江昭說完了所有記得的鬼怪的狩獵方式,朝霍贏運看了一眼，不放心道：“你記住了嗎？”

霍贏運點頭，“都記下來了。”

他眸子裏含着淡淡的疑惑,“你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

江昭身形一僵，不太自然地轉移了視線，“你只需要知道我說的很重要就行了，至於我是從哪裏知道的,這個是秘密，不能告訴你。”

霍贏運果然和他外表看起來的一樣‘單純’，聽他這麼說，便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輕輕笑了下，唇角勾起的弧度比之前略大了些。

“謝謝。”

“不過,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麼會告訴我這些嗎？”

江昭下意識回頭，對上了他那雙沉靜的眸子,有些驚詫地發現對方的瞳仁竟然不是常見的深褐色與黑色，而是深沉的墨綠色，在暗處不太明顯，唯有在光下才能窺見一點深沉的綠色。

綠眼睛……

平心而論，這雙眼遠超過普通人的眼睛。它的色澤和明亮程度都像極了兩枚寶石。

江昭後知後覺地發現了這個事實,幾乎是立刻便忘了對方先前問的問題，低聲喃喃了句什麼。

“你出門的時候,嗯……盡量戴個墨鏡把眼睛遮住吧,如果有小孩說你的眼睛很好看,你就要注意,她很可能盯上了你。”

江昭嚴肅道。

霍贏運輕輕眨了下眼,“什麼？”

“——我覺得你的眼睛很好看。”

江昭頓了下,“太好看的眼睛容易被那些東西盯上。”

霍贏運耳邊不斷迴響着青年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他誇他的眼睛好看。

他覺得他的眼睛好看。

至於青年後面說了什麼，他都沒有聽進去，滿腦子都是青年誇讚他的這句話。

他甚至生出了想要找一面鏡子來看看眼睛的想法。

只是一句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誇張，卻比他聽過的所有阿諛奉承都要讓他心情愉悅。

不，不只是心情愉悅，他此時的心緒甚至可以說是心潮澎湃。

胸口愈發鼓脹，心口那一塊原本是空落落的，但此時卻像是被填滿了般，甚至滿得快要溢出來了。

他險些沒有控制住，當著青年的面伸手捂住心口。

好像在這個瞬間，所有沉眠於皚皚白雪下的花都綻放了。

說不出的欣快與雀躍。

淡淡的喜悅瀰漫在他心臟處，被血液帶向全身，每一處神經末梢都在歡呼雀躍、興奮不已。

“霍行、霍行？”他沉默不語的時間太久，江昭忍不住喚道。

霍行下意識抬頭，那雙墨綠的眼眸里彷彿蘊着一叢熊熊的火，卻又被他強行降了下來。

“怎麼了？”他問道。

江昭說：“我看你一直在發獃，是我說的話有什麼問題嗎？還是……已經有小孩誇過你的眼睛很好看？”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這副緊張落到霍贏運眼中，又衍生出了另一種意味。

他行屍走肉般在這世上活了二十多年，從有記憶起便是。若非他偶爾會透露出一點情緒波動，他的心理醫生甚至都認為他患有某種情緒方面的疾病。

他空洞洞地活着，好像是活着的，但又好像是死的。

霍贏運一直都不知道生死間的界限是什麼。

從小，他想要什麼東西都會輕易得到，生他的人費盡心思給他取了這樣一個名字，便是希望他能夠永遠贏取好運。

他們成功了。

可霍贏運卻不想要這些東西。

一切在他看來都無趣透頂。

他活了三十年，這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輕易地牽動情緒，僅僅是這一個晚上，他所體會到的情緒便超過了以往一年。

分明只見過一面而已，他卻覺得青年之於他熟悉極了。

好似他們曾經認識了很久般。

他完全提不起警惕，在面對青年時，他滿心都是愉悅和歡欣，淡淡的喜悅縈繞着心臟。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麼，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恰到好處極了。

“不，沒有。只是……你是第一個說我眼睛好看的人。”霍贏運抿了下唇角，“謝謝。”他禮貌道。

江昭微愣，“的確挺好看的。”

話罷，他懷裏的黑貓小小聲喵嗚起來，他的注意力一下便被吸引了過去，關心道：“嗯？怎麼了呀。”

黑貓用力蹭蹭他的手背，拉長聲音軟綿綿地“喵”了聲。

江昭沒忍住抿唇笑了，“怎麼在撒嬌呀？下午給你的貓糧好像有點少了，再給你加個罐頭好不好呀？”

黑貓叫了聲，像是答應。

江昭放下他，含着淡淡的笑意從廚房裏翻出了貓罐頭。

正在他燒水打算把罐頭沖開的間隙里，腦中忽然響起x的聲音。

【沒記錯的話，您下午吃的東西也不多。吃這麼少的話對身體不好，長時間保持這麼微量的進食會造成營養不良、低血糖等病症。】系統的聲音里含着不贊同。

江昭掀開罐頭的動作一頓。

這樣的叮囑，他似乎在哪裏聽過，但要是讓他想，他又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偶爾這樣沒什麼，我心裏有數。】江昭心情莫名有些低落，小聲敷衍道。

系統再次開口，聲音里的不贊同愈發濃厚起來，【我查看了您進入這個世界以來的飲食，非常不規律，一天只吃兩頓，有時甚至只吃一頓，您的飯量甚至比不上普通女高中生。】

謊言被當場戳穿的江昭動作一頓，好半晌才小小聲道：【我沒胃口，吃不下。】

【您不喜歡吃那些東西嗎？】系統溫和問道。

江昭沒有回話，默認了他的猜測。

系統x的聲音有些苦惱，【挑食可不是一個好習慣呢。】他沉思片刻，忽然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嘗嘗看我的廚藝。】

【你們系統還會做飯的嗎？】

系統像是想起了什麼，聲音里含着滿滿的笑意，溫和道：【實不相瞞，我家裏養了個小朋友。他……很喜歡我做的飯菜，他的年齡和您一樣，我想，您應該也會喜歡。】

他的話是猜測，但語氣卻透着一股莫名的篤定。

似乎沒有人比他知道江昭喜歡什麼。

江昭鬼使神差點了下頭，而後輕輕蹙眉道：【你要怎麼做飯，你都沒有實體，我記得a01說過，不管是我還是它，都不能向小世界中的人透露系統的存在，更不能提及。你應該不能出現在現實世界吧。】

x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和，【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您想，我會竭盡所能去完成任何您的要求。】

【好吧……那等霍行走了你再試試吧。】江昭軟聲道。

系統笑了下，【不用，現在就可以，他已經走了。】

江昭一頓，走出廚房朝大客廳看去，原本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高大男人已經不見，只有一隻黑貓霸佔了整座沙發。

他有些茫然，【他怎麼悄無聲息地就走了？】

【剛才他的手機響了，應當是很重要的事，他接了電話之後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江昭有些納悶，【那也應該和我說一聲的呀。】

系統只是笑，並不說話，等他弄好黑貓吃的罐頭后才溫聲道：【我的確不能直接出現在現實世界中，需要藉助一些外力，可能需要觸碰您，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江昭有些猶豫，想想癟平的肚子，勉強點了下頭。

緊接着，一雙手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背。

這觸感帶着人類獨有的溫熱，掌心甚至可以說是滾燙的。

身後貼上來一具溫暖的身軀，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離自己很近，僅僅只有咫尺之遙。

江昭瞳孔驟然一縮。

他的手背上方什麼都沒有，但那觸感卻真真切切地落到了他的肌膚上。

與此同時，一道溫和而低沉的男聲響起在他耳畔。

“請您把手翻過來，讓我握住您的掌心。”

江昭對這道聲音完全提不起任何抵抗，本能按照他說的照做，翻過手掌，任由那兩隻無形的手同他十指交握。

下一瞬，手心的觸感驟然消失，而他的雙手則無比自然地伸手去開冰箱門，又熟練地打開了灶台、架上炒鍋。

江昭彷彿靠在了身體的一角，有些新奇地看着“自己”的手去炒菜、煮飯。

他心裏有些奇怪，為剛才那一瞬間的十指交握，也為剛才系統貼近他時，他卻沒有任何警惕的反應。

不應該呀。

系統說話的時候，分明貼近了他的耳朵，他卻沒有一丁點不對。

江昭在廚房裏百思不得其解。

大客廳里，被他叫做寶貝乖乖的黑貓卻一點點將頭埋了下去。

如果它是個人，一定會被人看見他紅透了的臉龐還有止不住上揚的嘴角。

很明顯，它在歡呼雀躍。

半小時后，江昭看着桌上格外精緻的三菜一湯，眼中浮出些許微訝。

系統還真沒騙他，對方果然很會下廚，他光是聞見味道便食指大動。

將碗筷擺上餐桌后，江昭身體驀地一輕，身體的控制權也回到了自己手裏。

【謝謝。】

系統好像很喜歡下廚，聲音里的笑意比以往濃厚了許多，幾乎要忍不住徹底笑出聲來。

【您快嘗嘗看喜不喜歡，如果您喜歡的話，以後的一日三餐我都可以幫您解決。】

江昭略一點頭，暫時忽略了腳邊扒拉自己褲腿的黑貓，舉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蔬菜，而後眼睛便亮了。

他喜歡系統做的飯菜。

只不過，這味道……嘗起來莫名有些熟悉。

像是他在很久之前曾嘗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