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暮色半闔,一陣疾馳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行至山腳下,左側的那人一勒韁繩,翻身下馬,屈膝跪在另一匹同樣慢下來的馬前,沉聲道:“主上,黎飛那狗賊的箭上帶了毒,您必須得馬上處理傷口!”馬背上的男人身形高大,腰間懸着兩把彎刀,一個較粗,另一個較細,在月色下泛着泠泠的寒光。他一身玄色衣衫,只是左邊肩膀處的衣料已經被血浸透了,有一片明顯的暗漬,仍在蔓延。男人拉起韁繩,身下的黑馬朝天長嘶一聲,停了下來。這馬名叫踏雪,是季晟的坐騎,是匹頗有靈性的名駒。此刻,就連踏雪都已經聞到了空氣里愈漸濃郁的血腥味,焦躁的踏着彎兒,在擔憂主人的安危。可男人像是根本沒有感覺到疼痛,看了一眼遠處的天色,道:“先去客棧。”孟橋跪在地上不肯起,急道:“主上,可這是烈性毒藥,雖然那支箭上的劑量不多,但要是再耽擱幾天,恐怕就不好解了。”男人蹙了蹙眉,沒有說話,只朝孟橋投過來冷淡的一瞥。要是放在平時,季晟一個眼神,孟橋就不敢忤逆他了。但此刻天色已深,季晟臉上那副面具又將他的神情遮去了大半,孟橋沒看到他目光中那一閃而過的不耐,加之憂心他受傷心切,便猶豫道,“主上,其實……這兒離獻州挺近的,如果快馬加鞭,應該能在天黑前趕到。但如果咱們繼續往東邊走,最近的客棧至少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到了,路上說不準還有樓外樓的人呢,天黑不好對付。”獻州有閑雲庄。這莊子是季晟的師父殷若佻還在世時的一處居所,後來殷若佻逝世,閑雲庄就沒有了真正意義上的主人。算起來,他也有兩三年沒回去過了。季晟朝那個方向看去,眼中毫無情緒。忽的,舌腔里翻滾着湧上一股腥甜,箭毒令內息有一瞬間的紊亂,想起方才那幾隻螞蟻,季晟幾乎是瞬間就暴漲起了未盡興的殺意。可內勁涌動,牽連了筋骨與血脈,左肩處立時傳來一陣愈發鑽心的疼痛。沒再磨蹭,季晟一拉韁繩,調轉馬頭,道:“走。”-見雲偷着給洛聞心送了好幾天的冰雕,每天的花樣都不同。第二天拿過來的是只小兔子,兔子渾身晶瑩剔透,裏頭還嵌着兩粒石子兒充做眼睛,別提有多活靈活現。洛聞心上輩子是個富二代,從來都沒缺過玩具,但也是真的沒見過這樣的玩意兒,拿在手裏,把玩的愛不釋手。兩人暗通款曲,可到了第四天,還是被綠漪人贓並獲。那天傍晚,綠漪提前了一個時辰進門來送葯,剛一打開門,就發現洛聞心撩着衣衫下擺,正慌慌張張的往床上躲,左側茶桌上還有一小片未乾的水跡,用來做鼻子的胡蘿蔔歪倒在一旁。綠漪:“……”不消說,自然是又各自教訓了一頓。從那天起,見雲就被打發到外圍去做雜役了,不准他進裏屋來,並且為了防止他鑽空子,其他人也往外邊攆了攆,只有需要的時候叫他們,才許進來。沒有了見雲送來的冰雕小動物,洛聞心悶在屋子裏百無聊賴。再加之天氣愈發冷了,他雖沒再生什麼重病,但也覺得身體無力,渾身都懨懨的,每天都是睡着的時候多,醒來的時候少。這天,洛聞心仍是覺得冷,連帶着空氣也悶悶的。他這幅身子的孱弱比起上一世時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上輩子有哪裏不舒服,立刻就能有見效快的藥物,而在這裏,就連一個小小的感冒,也要喝上半個月的中藥才能好。洛聞心不敢再眼饞屋外的冰雪,乖乖的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球,除了吃飯喝葯,絕不下床。傍晚的時候,綠漪照例進來送飯和葯,洛聞心喝了葯,其餘的菜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綠漪本想再哄着他吃兩口蒸的軟爛的鴨肉,忽然聽見外院一陣喧嘩,似乎是閑雲庄的管家徐叔在揚聲叫綠漪的名字,聲音有些急,不像是徐叔平時的作風。綠漪一愣,顧不得再伺候他吃飯,只把碗碟放在一邊的矮几上,蓋上食盒的蓋子,以免散了熱氣。臨走之前,綠漪低聲囑咐道,“你先睡會兒罷,一會兒若是醒了,就自個兒吃點東西,千萬別餓着。剛燒了熱水,我給你放壺裏溫着,想喝了就叫人,可千萬別自己倒,小心燙着。”又放下帘子,這才出去了。綠漪心裏挂念着洛聞心,又憂心徐叔那頭真的有事,步子邁的很快。踏進前院大堂,她見烏壓壓的人跪了一屋子,先是嚇了一跳,再抬起頭時,看到主位上坐着的男人,膝蓋一軟,不由也跟着跪了下去。“少莊主……”綠漪聲音發顫,頭深深伏了下去。多少年了,綠漪是真的沒有想到,還有再見到這男人的一日。-綠漪一走,洛聞心就睡著了。屋裏的熏香味道剛好,他睡的很快,也很沉。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終於醒了過來。腦袋昏得發沉,四肢也沉甸甸的,挪一下就酸得不行,像平白被人打了一頓。渾身的難受令他在睜開眼睛之前,便先嬌氣的皺了皺鼻子,以為自己還在夢中,於是便軟綿綿的叫了一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