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春歸第102天

第102章 春歸第102天

商辭晝冷聲:“不知死活。”

容穆皺眉:“陛下就不能好好和人說話。”

“孤不會,容侍君莫不是還要教孤如何說話?讓孤好好說話的人,全都死絕了。”

容穆假裝害怕的點了點頭,往前走了兩步,乾脆在皇帝身邊坐了下來。

“容穆。”

容穆垂眸拿起一節竹竿:“在呢。”

商辭晝看着自己被擠下半張蒲團的腿,神色危險道:“你是不是以為孤真的不敢拿你怎麼樣?”

容穆笑了一聲:“那陛下多習慣習慣臣,沒了我,估計也沒什麼人敢接這得罪百官的活兒,臣還沒有同陛下計較擔了罵名的事呢。”

少年滿身平靜,摻雜着淡淡蓮香,商辭晝緩緩沉下心,“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問了明春,再求侍衛大哥帶了個路。”

商辭晝長長的“哦”了一聲,“孤的人倒是被容侍君收買了個齊全。”

容穆放下手中的東西,轉頭看着他道:“臣沒有收買任何人,世上無難事只怕有真心,臣只是習慣對人好,這皇宮人情淡薄,大家得到一點都感恩戴德,所以都照顧着臣。”

商辭晝驀地笑了一聲:“你?你對人好?”他話鋒驟然一轉,冷道:“那侍君自己算算,你和孤吵了幾次了?莫不是侍君眼中只有他人,倒不將孤這個皇帝放進眼睛裏了?”

容穆頓了一瞬,只道:“那陛下對臣好嗎?”

商辭晝看着他。

容穆道:“陛下於我,皆是利用,臣日日提心弔膽生怕惹了陛下盛怒,所以才不親近陛下。今日也是,臣替陛下喝酒應酬,回來陛下卻不管不顧的給臣灌苦藥,臣心中鬱悶,所以惹了陛下。”

商辭晝壓下嘴角:“容侍君倒還有理了?”

容穆笑了一聲,聲音清朗:“陛下恕罪。陛下對臣好一點,臣也就對陛下好,我們之間的關係各自心知肚明,只盼陛下萬歲無憂,守着江山安然無恙,到時候臣也算是功成身退。”

皇帝面上表情驟然全部消失,容穆以為自己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皇帝總該知道他沒有壞意只想哄他高興一點,沒想到下一刻,脖頸處就按上來了一隻大手。

容穆後背咚的一聲撞在桌角上,疼的他咬緊了牙根。

……這瘋子又怎麼了?!

商辭晝面上是容穆從未見過的麻木陰沉,嘴角的笑意也全都消失不見,他緩緩湊近,低啞着聲線道:“你是不是也覺得孤瘋的厲害……容穆,你自己都還是一團迷霧,孤直到現在還沒殺你,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但你若是一直踩着孤的底線,難保孤失去耐心,要了卿卿性命。”

容穆臉色有些窒息的漲紅,這暴君氣性上來就愛掐人脖子,他此刻要還是本體,絕對得被辣手摧花了!

他抬手,扣住皇帝的指節,聲音細微道:“……陛下。”

商辭晝不為所動,眼神像是壓抑的深淵旋渦。

容穆右手在旁邊掙扎了一下,突然抓到了一把彩紙,福至心靈間仰頭開口道:“辭晝——”

商辭晝渾身一滯。

容穆艱難試着轉移話題道:“商……辭晝,是陛下的名諱嗎?”

脖頸上的手緩緩鬆開,容穆背後發疼喉嚨也火辣辣,心道自己在這大商皇宮真是遭了大罪。

“你放肆。”

容穆深吸一口氣:“臣放肆也不是這一回了,所以……這真的是陛下名諱?”

商辭晝冷着一張臉,漠然的看着容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氣氛稍有所緩和,容穆悄然鬆了一口氣:“很好聽。”

商辭晝不語,眉峰稍稍動了一瞬。

容穆眼神認真誇讚道:“臣覺得很好聽……陛下現下冷靜下來了嗎?”

“……臣毀了陛下的花燈,又惹了陛下不快,今日必定是要與陛下賠罪的。方才說的那些話,也並不全部是要陛下投身於國家大事,那是公心,陛下收留臣還給臣溫露水喝,於臣私心而言,只想陛下在臣的陪伴下能夠稍微鬆快那麼一點,那臣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商辭晝看了容穆半晌,才緩緩開口:“容侍君果真是個妙人。”

容穆前後都在痛,還要職業假笑:“陛下謬讚,陛下在這等一等,臣這就賠陛下一個花燈。”

……狗脾氣難哄的要命!

容穆心裏狠狠記下一筆,輕輕咳了一聲清嗓子,手又在背後揉了揉,才伏身於桌案上,拿起工具開始鼓搗。

-

少年長發散於背後,獨特的銀鈴發繩隨着他的呼吸動作發出輕微聲響,這鎏金懸燈樓,自建起就無人進來過,這裏的每一層,每一盞燈,都是商辭晝心煩意亂時親手製作。

花燈各色各樣,安安靜靜的被置身於小隔間當中,其中每一個花燈角落,都標註着商辭晝的姓名。

宮中人人皆知這裏是他的地方,從來沒有人敢進來過,更遑論替他做燈。

商辭晝腦海中回蕩着容穆喊他名字的模樣,眼底是深埋的不解。

是碧絳雪的功效嗎?

那一瞬間,他的腦海比任何時刻都要清晰,彷彿有一道聲音在告誡他不要衝動,不要隨便弄傷手底下的人。

皇帝喜好黑色玄衣,在夜色中更顯得尤其莫測,容穆時不時看他一眼,以防他突然又發難。

但直到他磕磕絆絆將花燈粘好,又在下角描描畫畫半天,對方還是那一副神遊的姿勢。

容穆默默為這瘋批皇帝嘆了一口氣,舉起手上被重新製作好的花燈,像塞花一樣的塞給商辭晝。

“陛下看看,還滿不滿意?以往陛下都是一個人在這裏,心情不好怎麼能做出漂亮的花燈呢?經常自己待着,會更不開心的。”

商辭晝隨手接過,眼神在那拉長毀了的一筆看去,只見其上被別彆扭扭加了個小點,其下又加了筆畫,在以往孤孤單單的兩個字后,墜了個笨拙幼稚的“容穆”,還畫注了一朵小蓮花。

“寫的真難看。”

容穆默念三遍“這是皇帝”,才放下狼毫道:“陛下若是不喜歡,那還我便是。”

說著他伸手去拿,卻被皇帝閃了一道,直直撲在了對方寬闊的胸口。

兩個人的重量壓下,商辭晝擰眉伸出一隻手撐住,容穆手忙腳亂的在上面找着力點,他身量纖瘦,商辭晝只動了另一隻手就將他按住了。

自互相認識,他們從未如此靠近過。

滿樓的花燈縈繞在瞳孔中,容穆那張俊俏靈動的臉也被收了進來,少年眼神驚慌又明艷真摯,商辭晝試着不用陰謀詭計去猜測這人,突然就有些明白了容穆來這裏的真正意圖。

這個笨得要死的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小東西,摸黑走了那麼長一段路,又磨磨唧唧說了那些廢話,不是在教他做事或討好獻寵。

而是好像只是單純的,為了要來讓他高興。

容穆想到這緊緊皺起眉頭,目光虛虛籠在碧絳雪還未綻放的花苞上。

護國寺住持一定是知道什麼東西,大和尚為國為君,他送這麼一株佛蓮給皇帝,也是想幫助皇帝的吧。

但是任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這佛蓮中生了靈智,出了一個離經叛道的容穆。

容穆猛地打了個激靈。

那若是自己與暴君太過針鋒相對,本體碧絳雪對暴君的功效豈不是大打折扣……到時候帝王不穩,江山必定會產生動搖。

這些都是容穆之前從未考慮過的事情,他以為他給這暴君做事,然後儘可能功成身退,現在看來不止如此,因着一個碧絳雪的二層馬甲,他還得時刻看着點皇帝,以防他瘋里瘋氣下做出什麼不太理智的事情出來。

這樣護國寺住持也不會起疑,不會發現碧絳雪中有一個不受控制的人的靈魂。

這裏的百姓,明春郎喜嚴華凌還有那三個顏色……才能安安穩穩的生活在大商王朝。

容穆頭痛的點了點太陽穴。

要與皇帝好好相處,但對方手握生殺大權時常一副近我者死的模樣,最主要的是還不上他這“勾魂奪魄”這一套。

在皇帝那裏,他容穆至今還都是一個充滿危險來歷不明的人吧。

容穆抬頭悶下明春遞過來的甜湯,胸口那股莫名鬱氣才順了順。

為什麼他一朵嬌花要接這種地獄開局的副本啊!

少年深吸一口氣,將湯碗“咚”的一聲放在小木桌上,嚇了明春一跳。

“公子可是又難受了?”

容穆搖頭,道了句沒事,又朝外面看了看,皇帝還沒回來,就連郎喜都不見了。

他從塌上下來轉了轉,思來想去對着明春道:“明春,你們陛下……最喜歡什麼東西?或者說,你知不知道他生氣的時候,最愛幹什麼?”

明春一愣,她只是小小的宮女,還沒有那麼大的權利去過問帝王的事情,但偶爾也聽其他宮殿的姐妹聊起過。明春想了想,告訴容穆:“陛下性情不定,有時面上在笑,有時又沉默寡言,奴婢認識一位在鎏金懸燈樓做守夜宮女的姐姐,她和奴婢說陛下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去那個地方點燈。”

容穆斂起精緻的眉頭:“點燈?”

明春嗯了一聲:“陛下喜燈,鎏金懸燈樓里有各式各樣的花燈,聽說是整個皇宮最漂亮的宮殿。”

容穆想了想,緩緩開口:“那個燈樓,在什麼位置?”

-

碧絳雪一天之內和他分離了兩次,容穆出門前特意和它貼貼了許久,以保證自己在半道不會被突然吸回去。

只是這一來二去的,天色眼見着變暗了下來。

等走出紫垣殿的大門,一弦月亮已經在樓角掛了起來。

容穆沒帶明春,特意找了個黑甲衛,準備在路上順便問問李隋川的事。

只是黑甲衛訓練有素,任他怎麼試探,只臉色黑紅的打太極,末了實在忍不住道:“侍君若是真想與將軍交朋友,可以求陛下帶你出宮,陛下偶爾會與將軍在城外直道賽馬。”

容穆算是明白了,不管他想幹什麼事,總歸得先過了皇帝這一關。

他索性不再問詢,皇帝沒限制他的活動範圍,黑甲衛又帶着他走了一會,夜色中的皇宮古怪陰冷,容穆搓了搓手臂,轉過一個紅色牆角,遠處一座燈火通明的宮殿就闖入了眼睛。

宮殿的樓呈四角狀,分三層,恢弘精美至極,少年瞳孔微微放大,柔軟的嘴唇不自覺張開些許,半晌才換了一口呼吸。

這偌大宮闈包括紫垣殿都是冷硬無比,只有這在皇宮一角的鎏金懸燈樓,每一層都在黑夜中亮着溫暖燈火,靜靜悄悄的燃燒着。

容穆回頭道:“路我認識了,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陛下是不是在裏面。”

黑甲衛猶豫了一瞬,還是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容穆這才抄着袖口,晃晃悠悠的往燈樓走去。皇帝喜愛的地方,不論什麼時候都有內侍看護,容穆不想與那些內侍再費口舌,等走近的時候乾脆試着隱了隱身形。

這是他從碧絳雪中出來第一次使用精怪的力量,殿門口的小內侍打着瞌睡,宮燈中的燈苗閃動了一瞬,后又恢復平靜。

容穆想着在這裏找一圈,要是皇帝沒在這裏他再去前殿看看。

不過明春那傻丫頭像是有幾分運氣在身上,容穆才剛進樓,還沒來得及感嘆這佈置精妙,就見萬千閃爍燈火中,一個男人長發散下,背對着他坐在一個桌台前。

桌台上放着細竹節,彩紙,還有各色油彩,容穆見那人指節翻動,對着一桌子廉價的小玩意,像是對着國家大事的奏摺一般謹慎。

他默了默,靜步上前,看着皇帝將竹節用薄膠黏起,附上彩紙,后又抬手,用一截細細狼毫蘸上參了金粉的墨,在那精緻花燈上寫下了兩個力透紙背的小字。

容穆看的入了神,不自覺喃喃念了出來:“辭……晝?”

修長指節瞬間失了力道,一個“晝”字,硬生生拉出去了三寸。

燈毀了。

容穆見皇帝放下紙筆,側眸看來,過了幾息低笑了一聲陰沉道:“侍君可知擅闖孤的地方,會有什麼下場嗎?”

腥風就在容穆鼻尖刮過,他腦中還在回蕩這人最後說的那句話。

“……我王的東西?”

碧絳雪,南代……所以說,碧絳雪在被護國寺住持從南代帶出來前,一直是被南代國君養着的一株花!

所以自己歷經兩任飼主,全都是當朝帝王?!

容穆啞然的站在原地,見商辭晝冷冷的收起長刀,李隋川就要將人就地正法之時,聽見皇帝漠然道:“沒聽見侍君說的話嗎?”

容穆一愣,商辭晝接着道:“容侍君為人純善,孤不想在他面前見血,這些南代細作,從哪裏來的就送回哪裏去。”

說著他走近看了在地上艱難喘息的男人一眼,突然沉着嗓音開口:“你說碧絳雪是南代王的東西……你們南代王孤高無比,怎麼會小氣到一朵花都不送與孤?還要追到大商來要,孤原本對碧絳雪還沒什麼興趣,現如今看來,這花對你們國君的意義不小啊。”

那人狠狠喘了一口氣,說了一句只有商辭晝才能聽見的話。

“我王養此花養了多年,碧絳雪靈性無比,強行擄走只會遭到天譴!”

商辭晝低低笑了一聲,緊接着忍不住笑的更明顯,他幾乎是愉悅的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細作,“天譴?孤期待的很,孤今晚就將南代王珍視的碧絳雪挪入廢宅,看會不會遭到天譴呢?”

“你真是個瘋子……”

商辭晝像是失去了逗弄的興趣,“孤饒你一條性命,回去告訴你那國君,要花就自己來要,大商的漢口河陳兵三十萬,隨時恭候南代王大駕光臨!”

“……下次再敢伸嘴巴,孤就先割了你的舌頭給南代王下戰書,聽清楚了?”

“李隋川。”

李隋川上前一步:“臣在。”

商辭晝眉眼垂下,像在看幾隻螻蟻,嘲諷道:“把這幾個人扔回去,給南代王修書一封,就說碧絳雪還未開放,待開放之日,孤可以邀請他這個前主人一同觀賞。”

李隋川低頭拱手:“是,陛下。”

幾個南代的人被黑甲衛拖了下去,剩下死的差不多的西越蠻人也被夏侯燕帶着紅甲衛處理了。

深黑的牢房中一時間只剩下了容穆與商辭晝二人。

容穆看着商辭晝轉身走過來,不着痕迹的往後退了一步。

皇帝霎時停住腳步,“怎麼,怕孤?”

容穆頓了頓,“陛下要將碧絳雪挪入廢宅?哪裏的廢宅?環境怎麼樣?”

商辭晝眯起眼睛:“你這麼關心,是想和碧絳雪一同進去?”

容穆吸了一口氣:“陛下就算是將碧絳雪扔在這詔獄,我也是要一起的。”

商辭晝“哦”了一聲,“那孤可捨不得……你知不知道,只有南代人才會愛蓮如命,就算你不張口,孤也能大概猜出你的來路。”

容穆靜靜看着暴君:“陛下說完了嗎?”

商辭晝彈了彈衣角:“說完了。”

容穆吐出一口氣,道:“好,那換我問陛下一件事,你是不是暗中叫李將軍探查我的來路?”

商辭晝動作一頓,眼神幽深道:“是又如何。”

容穆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感覺,每次在他以為自己和商辭晝可以搞好關係時,這人總是會給他意外“驚喜”。

“不如何,陛下一國之君位高權重,做什麼事都沒有別人置喙的餘地,只是如果還要繼續,陛下可以直接叫少將軍來找我,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協助他探查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確實腦子不好,只有大商皇宮的記憶,李將軍若是真能調查出我的來龍去脈,我反倒要感謝他。”

……能查出來才有鬼了!

容穆的認知中,自己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任這群古人再怎麼折騰,也只會原地打轉,除非他們能發現自己根本不是人。

否則永遠也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是從哪裏來的。

這是容穆第一次在商辭晝面前露底,他要是再不說點什麼,難保不會被商辭晝暗地裏探出碧絳雪的古怪,先拋出一點搪塞一番,免得這人老是盯着他不放。

商辭晝果然在原地沉默不語,一雙幽深的眼眸看着他,不知道信了幾分。

容穆忍住胸腔對陰冷牢房的不適,轉身獨自往外走去。

他越走越快,幾乎不把身後的皇帝放在眼裏。

詔獄大門的光就像是陰暗世界裏唯一的出口,容穆朝出口走去,留商辭晝一個人在黑夜中逐漸隱形。

突然,那黑色人影開始動作,腳下點了幾步,就追上了前面的少年。

容穆知道商辭晝一定會跟上來,再有病的人都不會在這詔獄裏蹲着,他剛一出去,就見李隋川已經將幾個南代人裝進了囚車。

他出聲喊住:“李將軍留步!”

李隋川回頭看了一眼,容穆像只孱弱的兔子從黑色的洞口走出,他正要問何事,就見天子也從裏面出來,只是神色不明眼神陰翳,活像是跟在兔子身後的惡狼。

他朝容穆身後行了禮,眼神才看向容穆:“容公子有事嗎?”

容穆走上前,看了看幾個南代人,朝他小聲道:“這些人本意並不壞,給他們看一眼碧絳雪,也可以更好的去回那南代國君……南代人愛花如命,若因此造成兩國之間發生誤會,那就不好了。”

李隋川想了想確有此理,但碧絳雪現在是陛下的東西,他沒有那個權力做主——

“照他說的辦。”商辭晝突然出聲。

李隋川這才應是。

幾個形容潦草的南代人被拉下囚車,依次排隊走到了皇駕前,商辭晝和李隋川都在場,容穆生怕被這兩個人精瞧出來什麼,只掀開車簾就往後稍稍退了退。

“你方才聞到的,應該是這個味道。”

這幾個人見到碧絳雪果不其然眼睛都亮了起來,其中一個人還虔誠的拜了拜,容穆看的有些奇怪,就算南代人愛蓮,也不至於對一朵花如此尊重吧……難道就因為這是南代王的花?

正心內疑惑,那最開始差點咬到他的南代人就朝他看了過來。

男人眼神似有探究,容穆皮肉不自覺一緊。

總感覺面對土生土長的南代人,他的馬甲就要蠢蠢欲掉一般。

只是這次那人並沒有做怪異的動作,而是趁着機會聲音極小道:“我王仁德,絕不會任由南代族人與碧絳雪流落在外,公子就算是一個分支,也定會被救回來,那暴君對您不仁,公子只需忍耐一段時日,待我回復我王……”

容穆傻住。

“等等,什麼、什麼分支,你認錯人了吧!”

那人眼中也有困惑,但隨即就是堅定:“您與我王七分像。”

容穆:“……?”

這就是傳說中的花隨主人嗎!這下誤會鬧大了!

但容穆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只得看着李隋川帶着幾個人離去,那些人走前眼神還不甘的看着碧絳雪的方向。容穆站在馬車前,碧絳雪對他人高冷,但感受到他的氣息卻歡呼雀躍,無風而動起來。

該撈的人撈走了,現在就只剩下一件事。

容穆默默回頭,眼神盡量平靜的看向朝他走來的商辭晝:“陛下,碧絳雪於您應該還是有些用處的,請陛下選廢宅的時候不要離皇宮過遠,這樣陛下需要我時來往也方便,待少將軍回來,可以讓他來宅邸尋我。”

商辭晝看着他緩緩開口道:“你當真要與碧絳雪生活在一起?你為何如此在意一朵花?不惜與之同吃同住同睡。”

容穆捋了捋衣服沾上的飛絮,慢吞吞道:“這花要是開不好,恐怕會引起兩國紛爭,皇宮中除了我,沒人能照顧好碧絳雪,還請陛下允許。”

他有一顆拉住瘋批皇帝的心,奈何這皇帝一直將他往外推,不給這暴君晾一晾,他根本不知道碧絳雪在身邊的好處。

“容穆……”

容穆站在車駕前,風吹起他的長發,發尾在陽光下似乎有暗紫色閃爍。

商辭晝眼神複雜道:“你若是存心如此,緊鄰皇宮處,確有一個廢宅供你使用,只不過那處已然荒了七八年,還被孤當法場用過一次……”

“無所謂。”容穆聲線清晰,“這段時日替陛下擋了不少桃花,也該是休息休息的時候了。”

商辭晝的廢宅是專程說給南代細作聽的,不曾想被眼前的人記在了心裏。

以往的誤會他都懶得解釋,隨別人怎麼編排他的殘暴,但對上眼前人……

眼前人,他總是會做一些自己不能理解的舉動,這些舉動近日來愈發頻繁。讓他困擾至極。

他嚇唬容穆想讓他離遠一點,不要妄圖揣測帝王心意,倒不如說他有些把控不住自己。

不成想容穆藉此主動提出要和碧絳雪一起生活。

朝臣們不再催促他立后,本該是如願以償的事情,甚至過段時間,他若仁義一點都可以手下留情,秘密打發容穆走人。

如他所說的一般一別兩寬。

只是為何,利用完了,卻反倒感覺千絲萬縷牽扯不清。

這個人,和這個人牽扯的事,都讓他迷惑不解為之失了往日分寸。

……或許這幾日,又該去護國寺找憫空一趟了。

商辭晝心底暗潮洶湧,半晌站在詔獄黑洞洞的大門前對容穆道:“你若執意,孤的舊邸,太子東宮,可以當做你和碧絳雪的臨時居所,也免得那南代王來了,還要說孤虧待他的嬌花。”

東……宮?

容穆嘴裏碾過這兩個字。

太子東宮,不就是這暴君小時候的住所?

文/暮寒久/首發晉江文學城

木車輪在平整的青石路上碾過,就算速度再怎麼小心,還是發出了吱呀吱呀不堪重負的聲響。因為運貨,馬車沒裝頂,周遭卻被黑布圍着,看不清內里,只瞧見一株嬌嫩的花苞怯怯探出頭來,還未綻放。

有路人驚奇一眼,只一瞬,又被隨行的侍衛用傘遮住了。

天街小雨連綿而下,大商正值一年之春。

這是一輛從護國寺牽出來的馬車,經由憫空大師親自交代,上面放着的是送給當朝陛下的一株佛蓮,名喚碧絳雪。

送給皇帝的東西,哪怕是一株不會說話的死物,也得仔細着照顧好了。

侍衛偷偷看了一眼馬車,心中閃過憫空大師對此花的交代。

“……蓮屬水,勿近火,要讓宮中內侍每日晨起以晨露蘊養,日中要曬足陽光,晚上記得搬回陛下內殿,免得它受蚊蟲侵擾……”

知道的是照顧一株花,不知道的還以為要照顧後宮的貴人娘娘。

侍衛嘖嘖兩聲。

只可惜……

只可惜他們陛下是個不懂憐惜的人,身邊從不留沒用的廢物,這花能進皇宮無外乎是借了護國寺高僧的面兒,等進了前面那道門,是死是活還不是上面那位說了算。

精細養花是不可能的,不給養死已經是天家恩惠了。

“仔細着一點!馬上要過宮門了!”

“——是,大人。”

……

容穆感覺自己的腦神經跳的厲害,整個人就像是喝了假酒一樣暈乎,他費勁的動了動手腳,猜想自己這會兒可能已經在醫院了。逛個皇家園林還能把自己逛到古蓮池裏去,除了他應該也沒別人了吧——

那可是兩千年純釀的淤泥,是陽城著名的歷史文化景點,別說景區掏不掏醫藥費,他撲騰那一陣不給人家倒賠錢都算不錯了。

容穆想起自己的錢包不禁悲從中來,輕飄飄嘆了一口氣,卻驟然聽見有聲音在耳邊炸雷一般響起:“誰!”

空氣一時安靜了下來。

侍衛掃過趕車的馬夫,眉眼沉肅:“皇宮重地,如此失禮是想找死嗎?”

容穆:“……?”

……等會兒。誰這麼缺德,還在他病房裏追古裝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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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蓮花精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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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春歸第102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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