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皮皮弘
“哐當哐當~”
公交車緩慢行駛在坑窪褶皺的道路上，不停搖晃着。
謝珏坐在車廂尾端的角落裏，將頭靠在窗戶上安靜的看着外面。
昏黃的燈光在窗外掠過，不斷閃滅，映出他略顯蒼白的臉頰。
這就是誅蜚的後遺症嗎？還真是難受啊。
此時謝珏感覺像是剛負重跑了三公里一樣，胸口沉悶，手腳發軟，呼吸也異常沉重。
剛才面對詭異父子時，由於心中憤恨，他幾乎施展了全力，這也導致他體力和精神消耗巨大，最終變成這樣。
以後不能像今天這麼衝動了，能省則省。
在心中暗自告誡自己一番，他重重呼出一口氣，悄然閉上了眼睛。
“一見生財！”
輕聲念動咒語，周圍瞬間寂靜，熟悉的下墜感傳來。
再次睜開眼睛，謝珏已然來到了灰霧大殿之中。
哭喪棒仍舊靜靜聳立在大殿中央，散發著道道灰黑色霧氣，讓人望而生畏。
他抬步向前，走到哭喪棒五米處站定。
一股強大的威壓出現，彷彿一道無形的空氣牆，讓他再難以寸進半步。
果然，還是不行啊，我就是個菜雞。
之前的時候，謝珏曾嘗試過接近，但每次都是走到現在這個位置，便無法接近了。
誅蜚的力量他已經驗證過了，簡直強大到讓人顫慄。
而哭喪棒聳立於此，一看就知道是整座大殿的核心，肯定更加強大。
只是現在的自己，連接近都很困難，更別說使用了。
看來，以後得好好鍛煉身體了。
謝珏看着哭喪棒，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後轉身向拔舌獄走去。
心中念頭一轉，石門無聲洞開，他緩步走入其中。
——
拔舌殿內依舊散發著暈黃的光芒，直到現在謝珏還是不知道光源到底是什麼。
一排排纏滿鐵鏈的青銅座椅整齊羅列，一直延續到大殿的盡頭。
昨夜與弘的交談時，他已經知道這些座椅都是獨立煉製打造，然後被誅蜚施加了部分規則的刑器。
簡單來說，它們都是誅蜚分裂出來的子體，具有本體的部分能力，卻遠沒有本體那麼全面強大。
比如現在，這些子體並不能被他召喚到現實中對敵，只能在拔舌獄中使用。
高台之下，第一排子體左側，一道朦朧的虛影正被捆在座椅之上。
身着筆挺西裝，臉帶金絲眼鏡，正是之前那個男人，或者說是亡魂更為貼切。
之前，在謝珏全力施為下，男人的靈魂被誅蜚之靈從嘴中生生拔出，然後便吸入了拔舌獄中，由一座子體困住。
而那個不人不鬼的小男孩，在靈魂被抽離一瞬間，便直接破碎開來，化作一道淡淡灰霧湧入了無常令中。
那時謝珏也看清了對方靈魂的樣貌，其軀幹上充滿了各種猙獰的傷口以及縫合線，四肢已完全不似人型，反倒像是蜘蛛節肢。
整體看起來，就是個人與蜘蛛縫合起來的扭曲怪物。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但很明顯，對方已經死過一次了，只是由於某種未知原因，靈魂發生了變異並困在自己的屍身之內。
在經歷了誅蜚的摧殘后，終於堅持不住，直接魂飛魄散了。
謝珏緩步走上前去，認真觀察起來。
此時男人正雙目無神的癱在座椅上，表情獃滯異常，嘴中機械般的嘟囔着‘兒子’的字眼，宛如人偶一般。
看來誅蜚之刑，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酷烈，這都折磨傻了。
“你來了~”
一道虛弱的聲音突然在謝珏身後響起，嚇得他打了一個哆嗦。
回頭望去，誅蜚的椅背上，一個高大虛影正靜靜懸浮着，是弘。
“喂，能不能別老是神出鬼沒的，很嚇人啊。”
謝珏有些氣急敗壞的喊道。
“你現在可是堂堂陰曹之主、鬼差之首，還怕鬼？”
弘嗤笑一聲，神色中帶着一絲莞爾。
自從他恢復意識以來，地府便一片荒蕪，毫無生氣，現在有這麼一個小子時常進出，倒也不錯。
“本差當然不怕。”謝珏臉頰一紅，語氣中帶着些許惱怒道：“話說，你不是受傷需要沉睡嗎？怎麼又醒了？”
“剛才吾感受到一絲陰性能量湧入獄中，吾將之捕獲吸收，神魂得到一些滋養，所以就醒了過來。”
弘面帶笑意，緩緩解釋道。
“陰性能量？”
謝珏聞言眉頭一皺，隨即又舒展開來。
應該是那個小男孩的靈魂，破碎之後被無常令吸收了進來，然後便宜了這個老銀幣。
“那是本差千辛萬苦才弄來的，你說吞就吞？給本差吐出來。”
雖然不知道所謂的陰性能量有什麼用，但是他就是不想便宜了對方。
哼，當初不僅拔本差的舌，還差點嚇的本差尿褲子，喂狗都不給你。
“吾已經完全吸收了，吐不出來了。”看着謝珏生氣，弘得意的說道。
沒事逗逗這個小傢伙，還是挺有趣的。
“你你你~”
謝珏怒指對方，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嗯嗯嗯？”
“我我我~”
“略略略~”
“？？？”
謝珏眼睛驟然圓睜，一臉震驚的看着對方。
略你妹啊，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皮皮弘嗎？
堂堂一獄之主，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銀幣，你他么在這給本差耍賤？簡直步搖碧蓮！
看着對方那凶神惡煞的臉頰露出這麼賤兮兮的樣子，他真的接受不了啊。
無力放下手臂，他有些無言以對，決定不再與之糾纏。
對方身為誅蜚的前任持有者，本身便掌握着一定的規則之力，並且其生前的蜚語之罪也早已洗清。
所以，儘管謝珏此刻貴為陰曹權位最高之人，也拿對方沒有辦法啊。
用力吐了兩口氣，內心逐漸恢復平靜。
“這個人關在這，應該沒什麼問題吧？”謝珏果斷轉移了話題，隨手指了一下男人。
弘也沒有再得寸進尺繼續氣他，轉而看向了男人。
“這是你抓進來的嘛？此人執念深種，怨氣不小啊。”
“那會有什麼麻煩嗎？”謝珏問道。
“麻煩？”弘咧嘴一笑，輕聲說道：“我的陰差大人，這裏可是十八層地獄，怨氣越重，吾就越興奮吶~”
“額···”
謝珏看着一臉古怪笑意的弘，不禁又打了一個哆嗦。
介玩意怎麼看着有點不正經吶？
“那個，那就先把他關在這裏吧，你好好看住，本差先走了。”
本差常因自己不夠變態，而與你們格格不入啊。
惹不起惹不起，本差先溜為敬。
說完，謝珏的身影直接消失在原地，意識很快回到了現實之中。
弘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半道又咽了回去。
這小子，抗壓能力這麼差嗎？看來以後不能這麼氣他了，萬一以後不來了怎麼辦？
還好，還給本座留了一個玩具，倒也不至於那麼無聊。
胡思亂想了一陣，弘將目光再次投向了男人，眼中泛着異樣的色彩。
——
車廂內，謝珏意識回歸，緩緩睜開了雙眼。
此時公交車已行駛至鬧市區，周圍燈火通明，車輛川流不息，一片繁榮。
誰又能想到，這樣安定的景象下，會隱藏多少不為人知的恐怖吶。
暗嘆一聲，他掏出了手機，輸入老媽的號碼撥了過去。
“喂，媽~”
一陣鈴聲后，對面接通，謝珏輕聲喊道。
“恩？是我，小珏你下班了嗎？”
范雲仙溫和的聲音傳來，讓他有些混亂的心緒得到了一絲平靜。
不管怎樣，他畢竟剛剛殺了一個人，活生生的。
哪怕這人是個罪該萬死的畜生，但他心裏也難免有一種強烈的惶恐不安。
剛才前往灰霧大殿去查看男人靈魂，便是為了減輕這種惶恐。
現在聽到老媽的聲音，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也好了許多。
“恩，還沒下班吶，今天公司里有點事，我不能去你店裏了。”
“好的，工作重要，這邊媽一個人也忙的過來，你就不用來了。”
“恩啊，那我先去忙了。”
“去吧，注意休息，別累着了。”
謝珏無聲點頭，等了幾秒，然後掛斷電話。
老媽的聲音彷彿帶着無盡的力量，讓他心裏的惶恐不安完全消散。
——
剛才謝珏並沒有叫醒那對受害的母女，當時環境昏暗，對方離的也比較遠，應該沒有看清楚自己的長相。
而且，尚仵村地處偏僻，附近監控本就稀疏，自己還專門走了小路，沒有留下什麼線索。
想來，應該也不會被警察找上門！
其實他知道，即使自己獲得了超越常人的能力，也不能代表法律去審判他人，甚至剝奪其生命。
這樣是不對的。
但當時的情形實在太令人憤怒了，如果不是自己尾隨而來，那對母女肯定已經慘遭毒手。
更何況之前，那對父子已經殺害了八個孩童，這讓他有些失去理智。
再加上，這是他第一在現實遇到這種窮凶極惡的詭異之物，所以才會全力出手，一波將其帶走。
自己沒錯，那個男人，就是該死！
只不過，以後遇到類似的事，還是需要剋制一下。
遇見紅衣女和小男孩這種不是人的東西，幹掉也就幹掉了。
如果是人，那就制服之後交給警察好了。
畢竟老謝曾經也是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嘛，耳濡目染之下，他的思想覺悟也是很高的。
想通了一切，謝珏殺人後的心結也算徹底解開，隨即閉目養起神來。
此時，無常令已經被謝珏重新掛回了脖子處，剛才吸收了小男孩的靈魂碎片，令牌便一直散發著絲絲涼意，貼在胸口不停的鑽入身體。
彷彿帶着某種奇異的能量，快速回復着他的體力與精神，蒼白的臉色也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