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離開京城
東宮前殿中,告病一段時間的太子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正聽着眼探彙報着近來的情況,在聽到封奕安和駱少峰不日將回京后,不由緊皺起了眉發問道:“這麼快?”
“回太子,這幾日雨水驟減,朝中又撥了一部分銀子前去賑災,又有王爺坐鎮,官員們一個個不敢出紕漏,所以暫且穩住了局勢。”
“陶景石那邊怎麼樣了。”
“最近已經加派人手了,快妥了。”
“快妥了?那就是還沒有辦妥?!”
語氣突變,那名眼探一聽,頓時感到頭皮發麻:“回、回太子的話,實在是銀子太多了!四處官兵要檢查,白天也只能藏匿少許運出去。”
太子這才睜開了眼坐直了身子,眼下運出的銀子也差不多了,於是眼中冒起狠戾地說:“今晚叫陶景石跟他的人親自運送最後一批銀子,事情安排好后,即刻送他們上路!”
“是!”
眼探剛退下,得力大將杜權就帶着一個身着貴氣的中年男子匆匆進來,殿內的宮人早被吩咐不準靠近,此時就剩他們三人,壓低了些音量開口介紹道:“稟太子,此人就是駐我朝的攏北族密探。”
“太子殿下安好,下官戈拓瓚,不過為方便在南巍行事,現化名為周士沖,在城內經營着一家藥房。”周士衝上前將雙手疊放至額間並微微彎下身子,以示攏北族的禮儀。
“戈拓…瓚。”又念了一邊他的名字,太子單手撐在膝蓋上反覆打量着周士沖,見他長相和身型並不像攏北族人似的高壯勇猛,修長的身段,留着鬍子,放入尋常百姓中也毫不突出,就這樣一個看似普通的人,偏偏還姓着攏北貴族的姓氏,問道:“你同攏北族王是什麼關係?為何長相卻更偏向我朝男人。”
“回殿下話,下官母親是攏北族王的侄女,父親是南巍人,原本私自與外族人通婚在攏北族會被視為“不詳者”,更何況一直來兩國關係如履薄冰,所以一出生便被父親帶回來生活,直到十二年前父親去世,母親才將我接回攏北並求得族王改為母姓,族王見我有些學識又土長在南巍,這才派下官以密探身份在此傳遞消息。”
接着把一份書信和一枚信物遞給身邊的杜權,由他轉呈給太子並說道:“這是攏北族王親筆書信和貼身物,請殿下過目。”
呈上後接着繼續說道:“族王帶話說,天時、地利、人和,三樣缺一不可,讓太子殿下多多耐心等待。”
聽了這話的太子面色凝重起來,一邊展開信一邊說道:“聽聞你們族王已年近古稀,攏西、攏南兩族虎視眈眈着,可別在關鍵時刻出什麼岔子。”
周士沖知道他擔心什麼,做為四方大族的老族王確實年紀夠大了,身體也一年不如一年,攏西、攏南族送來的公主都各自生了男孩,如今可不就盼着最後是誰族的男孩繼位。
“殿下放心,無須等太久,下月老族王會派一支強兵悍將送去殿下的訓練營里,讓殿下的人學習攏北族的戰術和招式,待時機成熟,我們自然能一舉攻下,助太子登基,福澤天下。”
不慌不亂的道出話來,周士沖最後還不忘恭維他一番。
太子看完信後點點頭,順勢將信撕成一條條扔進香爐里,瞬間化為灰燼,目光又回到他的身上說:“既然攏北族與本太子的意願達成一致,就是不知道究竟能增派多少人過來?”
“攏北族做為草原的一方霸主,其將士們身高九尺,力大如牛,族王早已打算好了,介時會派十五萬人來,由長皇子戈拓達媵領將。”
“既如此,你回去轉達你們族王,只要本太子能夠順利登基,一切條件都不在話下。”
聊妥后,周士沖向他行了一個告退手勢,跟在杜權身後離開了東宮。
對於這番輔助計劃,太子是十足的滿意,心中也慶幸自己這兩年來的心血果真沒有白費,腹指摸了摸信物扳指,這一局,心中已有八、九層勝算了。
不過也知道他們願意增派這麼多人來,到時候索要的條件肯定極為苛刻,雖然是各取所需,但到時候根基尚且不穩,攏北大軍又都在京城,若他無法兌現承諾,只怕這皇位也坐不了太久,以防意外看來還得留一手。
現在,他就要開始清理掉所有知道銀子事的人了,那樣,這件事便再沒有能夠威脅他的人了。
“來人!把杜力叫過來!”
一早遣開了殿前門外的宮女們,太子不得不大聲嚎了一嗓子。
離得最近的宮女聽見了,生怕晚一步惹的太子煩躁,拔腿就跑去把守在東宮大門的侍衛叫了過來。
沒一會,一個和杜權長的很相似的男子快步走了進來,抱拳問說:“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此時的太子又仰躺了下來,指了指桌上的東西囑咐道:“去,把剩下的銀子運送到一個叫白家村的地方,拿着我的玉佩找到一個叫李瞎子的,叫他把銀子統統融掉,重新鑄成官銀,記住啊,找些信得過的去,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殿下放心,屬下這就去辦。”
待人走後,太子又陷入一番思量,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封元安這顆雷,千鈞一刻,寧殺千個也不能放走一個,得想個萬全之法將他除掉!
…
這邊,楚棄歡自從法鏡寺回來后,就遵循着封奕安的話,一直告病在府,席太醫每日也象徵性都給她開了調理的葯,只不過均被她在無人時倒掉罷了。
而王府也難得清凈了起來,那天發生了侯爺與王妃的對峙那件事,本身外面的人對她就有議論,變本加厲后連王府上下的人都開始對楚棄歡有意無意的疏離開,加上老太妃養身子也再沒叫過她去請早,封元安也避她遠之不見人影。
這下風言風語傳的更是沸沸揚揚,有人說她從青樓跑出來的、有人說她是別國細作、還有人說她殺過人,一時間,全京城都對她的印象極差,還有膽大者,寫上她的罪行張貼在王府周圍,並叫囂着讓她與王爺和離等等…
楚棄歡雖並不在意,可真正當聽到這些時還是令她萬分惱怒,令她讓她想要殺掉這些人!卻又被限制在這個身份之中,本以為做王妃風光又輕鬆,如今才忽然覺得她這樣的身份承受的反而更多,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發獃的望着日落,情緒也肉眼可見的低落起來,只有招珏寸步不離的守着在她身邊。
“王妃娘娘,葯熬好了。”招珏見她不過兩日就眼圈發青,面頰消瘦,把葯端到她面前,略有些心疼,心中有千萬句想安慰人的話,卻也只能嘴笨的說:“王妃不必在意那些流言,再等等,王爺就快回來了。”
招珏單純的以為,王爺回來就能為她撐腰,謠言就會不攻自破了。
可楚棄歡意志逐漸消沉,彷彿預知到自己的命運,活下來的日子不過是運氣好偷來的罷了。
她們說的沒錯,出了上竹宮的弟子都沒有好下場,她也不會例外…
“這都是誰散播的謠言!吃飽了沒事幹!肯定有人搗鬼!”
一直在城門口施善的駱元夕自然多多少少聽到過旁人的議論,沒曾想竟一時間傳的如此之快,這天,初1拿着帶有楚棄歡畫像的“罪行狀”跑出來,駱元夕放下湯勺接過一看,氣得她當場將它撕碎並立馬吩咐人說:“趕緊帶人給我把這東西統統撕下來!”
“我這就去。”
初1不敢耽擱,帶着侍女一路小跑着回府了。
隨後駱元夕衣服也沒來得及換就匆匆趕去了王府,一路上氣呼呼地,連她聽了都氣憤,這哪兒是一個姑娘家能承受的,定是見着王爺不在府內,王府也不派人阻止,才導致事情嚴重起來,若再繼續下去,傳入宮裏去就壞事了!
剛到王府門前,她突然卻停住了,拍了拍自己腦袋,差點忘了,她現在不能在見封元安,可進去又不可能避免,在原地糾結了半天,一會往前走幾步一會往後退幾步,急的她直跺腳。
正好招珏此時出門采物,駱元夕看到救星一般,連忙上去拉住她,並問道楚棄歡的近況。
“招珏!你家王妃呢?最近怎麼樣了?有沒有聽到外面這些傳聞?”
“唉…”對於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駱小姐嚇了招珏一跳,回過神只見她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說:“都已經傳遍王府上下了,王妃知道后每天也都無精打採的樣子,茶飯不思,駱小姐今天是不是來找王妃的,不如進去勸勸王妃,她肯定能寬心一些。”
駱元夕收回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能應下來。
“這…還是等明日來吧。”
她剛答應爹少去王府,不見封元安,若又惹來事端,怕就只能被禁足在家裏了。
“最近粥棚忙不過來,我走不開,反正明天王爺也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在隨我兄長一起來。”
駱元夕轉念一想,王妃既是受過訓練的人,殺人都不怕,何況是這些流言,眼下實在不方便去,只能等大哥回來再跟着一起來了。
殊不知,這已經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天夜裏,天氣怪異的開始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雨水順着屋檐不停的落下,楚棄歡躺在床上睡得極不安穩。
只聽一聲巨雷在空中炸開,將她嚇得驚坐起來,後知後覺的伸手一摸,已是滿頭大汗,才知道自己開始夢魘了。
起來推開窗戶,冷風帶着雨灌了進來,她出神的盯着外面,感嘆道這場雨不比她那天逃出來時的大啊。
最近也越發感覺手腕酸軟無力,常常做事恍惚,她知道,這是毒素已經入沁三分了。
“師姐,難道...上竹宮的弟子就真的沒有一條活路可走了嗎。”
她不想就這麼死了,大仇未報、屍體不知所蹤、孩子也下落不明,轉身又跳入了王府宗室這個漩渦,處處要小心謹慎...絕望的像螞蟻一般一點點吞噬着她,只感到漫無邊際的冷,楚棄歡不禁抱着雙手臂,雙眼止不住的流出眼淚,無盡的黑夜籠罩又囚禁着她,無法跳出。
從小,再苦再難的招式她都可以咬牙練下來,現在失去的東西太多了,希望之下又是失望,再經歷這一路來的事情,楚棄歡不想再這樣折磨下去了,加上身體的異樣愈發加重,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曾經奢望來的活着,成了痛苦的根源,楚棄歡赤腳翻出箱底的短劍和半塊玉佩,思念之情再也壓抑不住痛哭了起來,
“我該怎麼辦師姐!我已經不知道我是誰了,我不知道我還能成為誰?!我不想做什麼王妃、我也不是什麼楚棄歡,我就想做回我自己!可是...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楚棄歡對着寂靜的黑夜哭訴着,又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雨剛停,楚棄歡靜坐在床邊身心俱疲,往日的凌厲也沒了,如今的自己更像是一個廢物,望着桌上的兩樣物件,忽然萌生打算離開京城,她不屬於這裏,王妃的頭銜也沒能夠帶給她想要的東西,反而還浪費了許多時間,就更不想坐以待斃了。
於是換了一身並不那麼扎眼的衣服,收好了短劍和玉佩,緩緩推開了房門,烏黑的夜色還飄落着細雨,泛着青色的光渲染了遠邊的天,可王府的高牆還是將這難得的景色的給擋住了一半。
空氣中還漂浮着一絲泥土的氣息,侍女們早已不再踏入這小院附近,楚棄歡悄然來到一處打探了許久的矮牆前,提起裙擺輕鬆躍過,腳下踏着雨水,沒有絲毫留戀,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京街上。
依舊是一個雨夜,她再一次逃走了,她想:自己的命還是得自己來救。
半途,她停了下來,警惕地回頭望了一眼,總覺得彷彿感覺有一雙眼睛盯着她一般,這半黑不亮的時刻又會有誰會發現她呢,於是低下頭加快了步伐轉身進了漆黑的拐角處。
黑夜中封元安從小巷裏騎着馬鑽出來,聽到腳步聲後轉頭看去,心想天都沒亮,竟有如此膽大的女孩出來行走,好奇的駐足眯着眼望去,遠遠一瞟,但又礙於光線不夠亮,天色也不晚了便沒有放心上,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