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雲空間的情思魅影

清晨，天色微暗，隱隱有想要下雨的徵兆。在bj三環一棟破舊的居民樓里，辦案人員在三單元門口拉起了警戒橫幅，阻擋了前來圍觀的人。大家議論紛紛，對裏面發生的案情進行各種揣測。有的說是為情自殺，有的說是被人兇殺，還有的說吸毒吸死的，個個都幻想自己是福爾摩斯，對案情一通分析。

樓上，警察和司法鑒定人員正在進行例行偵查，狹小的房間內擠滿了人，拍照的拍照，取證的取證，但大家都會小心地繞過躺在地上的那具屍體。除了法醫，沒人能夠靠近。然而，也並沒有人想要靠近，因為經過檢驗，初步證實死者已經死了有七八天了，再加上炎熱的天氣，此時那具屍體正散發著濃烈的惡臭，且呈現出腐爛跡象。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檢查后，辦案人員將屍體封存起來，抬出了房間。警務和司法人員也開始陸續地撤離。作為此次屍檢的醫官，楊依在寫好了初步檢查結果以後，終於摘下了口罩。雖然已經工作了四五年，見慣了血腥場面，還是被眼前的那具屍體所觸動。工作的專業性要求她在屍檢過程中必須摒除雜念，所以，此時的她臉色漸漸流露出凝重。

這時，屋裏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只剩下幾個辦案人員在調查討論。消散了人群，楊依終於看清這個房間的真實模樣。這是一間一室一廳的房子，總面積不過四五十平米，談不上什麼裝修，只有一排已經褪色的深紅色檀木沙發，和一隻完全不配套的玻璃茶几。沒有電視，也沒有任何裝飾物，抬頭看到的那台空調已經泛黃不堪，很讓人懷疑它是否還能運轉。

起身離開客廳這個案發現場，經過廚房和廁所，楊依順勢往裏瞄了一眼，便悄悄地掩上了門。客廳尚且簡陋至此，更何況是廚房和廁所，那一瞬，她為自己的好奇心而羞恥，畢竟這是一個死者的家，這裏的一點一滴都應該被尊重。於是，她似乎下意識放輕了腳步，來到這所房子最私密的地方，也就是死者的卧室。

和客廳的簡陋比起來，這間卧室似乎就溫馨了許多。牆上掛着許多的彩色照片，桌子上也擺着一兩件裝飾品，床沿上垂下來的蕾絲花邊床單充滿了少女的甜美和夢幻。想起剛才躺在地上的女孩臉龐，楊依在心裏暗暗揣測，這個女孩也就二十來歲。

不由地，楊依的目光重新回到牆上的照片中，眼前這個明媚的笑臉證實了她的猜測，然而，卻讓她瞬間變得惆悵，到底是怎麼樣兇殘的人竟會對這樣一個花一樣美好的女孩下此毒手。儘管經過幾年的歷練，和跟隨警務人員的辦案實踐，楊依應該已經做到了對屍體和死亡的麻木不仁，但眼前的這個女孩還是令她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周圍漸漸靜了下來，人群聲已經遠去，只留下楊依在這個房間裏。朦朧中，聽到有遲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到在耳邊停下。楊依轉過頭，一張平靜而帶有些許沉重的男士面龐呈現在眼前。他是趙衛敏，楊依的高中同學，現在bj城西公安分局擔任警察，這幾年來，他和楊依共同面對過不少的案子，可以說，他見證了楊依這幾年作為法醫的心路歷程。從最開始，楊依初次涉獵案件，不能直面殘酷的血腥和死亡，到後來的淡定沉着。那段時間，每次涉及案件，楊依夜裏總是失眠，甚至看過心理醫生，在現場也數次嘔吐。於是，趙衛敏每次和她一同辦案都會準備好礦泉水，就這樣，趙衛敏陪伴楊依走過了工作初期最艱難的時光。最狼狽的一面都看過了，似乎就省去了許多偽裝。也因此，在趙衛敏面前，楊依可以做到完全的放鬆。而趙衛敏對楊依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常常能看懂她不經意間的一個表情。正如此時，楊依的沉思同樣落入了趙衛敏的心扉。

“花樣年華，就這麼沒了，真是可惜了！”參加公安工作幾年，雖然對死亡不再觸目驚心，趙衛敏偶爾也會有所觸動。

“是啊！人生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楊依的目光仍舊不舍從那張照片上移開。無聲中，她似乎聽到身邊一聲嘆息。

“但願她曾體會過人生的美好，也希望，她能在另一個世界裏獲得安樂。”終究是看多了生死，趙衛敏的境界已經遠遠高於她。

從哀悼中清醒過來，楊依才發現整個房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而此時，外面的天空已經撥雲見日。

“對了，你怎麼還沒走？”楊依問，話一出口才發現有些多餘。

“你不也沒走？”趙衛敏轉身面對她，微笑地說。

楊依訕訕地笑笑，越過趙衛敏，走向客廳。

“這個案子好辦嗎？”楊依邊走邊問，以緩解之前的尷尬。趙衛敏跟在她身後，巡視着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以期望獲得什麼線索。

“現在還不好說，像這類凶殺案大多是熟人作案，可以從被害人的親戚朋友下手調查。還要看看能採集到多少線索，最麻煩的是這個小區太老了，外面的監控根本不管用，查不着人員出入情況，只能問問鄰居看看了。”

趙衛敏從窗戶探出頭去，朝四周望望。楊依收拾好東西，對他說：“我該回所了，你呢？繼續留在這還是回局？”

“走走走，我和你一起走，我開車來的，我送你。”

路上，趙衛敏請楊依吃晚飯，卻被楊依拒絕了，不過趙衛敏也不惱，他知道楊依是多愁善感的主，剛才的哀悼勁兒還沒過呢，估計且得過兩天。

趙衛敏猜得不錯，楊依這一整天都鬱鬱寡歡，一下班就回家倒在床上，她不再哀悼，也不沉重，只是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不知怎的，她突然感到生命的脆弱，和虛無。

百無聊賴間，她點開了手機的聊天軟件，前幾天，她在這上面認識了一個叫雨的朋友，來回聊了幾句，這幾天由於她太忙沒怎麼上，剛一打開就看到了幾行新消息，發送者正是雨。

“今天好累，你在幹什麼呢？”

“怎麼不回消息”

最後一條是一個無奈的表情，看完楊依翻了個身，腦海里組織着話語。

深吸一口氣，楊依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這兩天很忙，所以一直沒有看到你的消息。”在摁下發送鍵后，又緊跟着續上一個抱歉的表情。

放下手機，等待信息的空間，她不禁開始幻想這個名叫雨的人。網絡世界就是這樣，看不見摸不着，卻能讓人產生無限的想像，那些想像，卻又能夠滿足自己的所有期待。楊依焉不知網絡的虛無和充滿陷阱，但她也和眾多的網友一樣，渴望着心靈那一瞬間的碰觸，反正無關金錢和生命，聊聊天也無所謂。況且她和雨的聊天既純潔又正經，連一絲絲顏色都沒有，和網絡上那些烏七八糟的的東西毫不沾邊。所以，目前在她看來，這個雨應該不是壞人。儘管沒有把握，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她還是放任自己在這片虛幻的海洋里，去享受和擁有。

就在她幾乎快要睡着的時候，手機彈出一條新信息。於是，她睡眼惺忪地點開，發送者雨下面是一個委屈的表情。

“怎麼了？”楊依問道，這時，她還沒有完全醒過來，幾乎忘了剛才的聊天。

發送過去后，她翻了個身眯了一會，在神經和意識都清醒過來以後，她重又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二點半了，正在她準備起身洗漱的時候，手機屏幕亮了。

“當然是傷心了。”後面還有一個傲嬌的小表情。

楊依莞爾一笑，對這個和自己同齡的男人不置可否。她不知該如何回復，思考了一秒，又在表情包里巡視了半天，最後發了個擁抱過去。

發送完畢，卻又感覺哪裏不妥，猶豫的時間已超時，無法撤回。

“算了，一個擁抱而已，又不是真的”說完，她紮起頭髮，朝衛生間走去。

畢業不到一年，楊依就到了司法鑒定所工作。由於工作性質特殊，她常常要半夜出去，為了不影響父母的休息，所以她就離開家，在工作單位附近租了一個小一居，雖然房租不便宜，但楊依的工資也足夠支付，並且還能存起來一部分，好在她平時花銷不大，幾年下來收入了比較客觀。

浴室的一陣水嘩聲過後，楊依清理完自己，吹乾了頭髮，徹底放鬆地卧倒在被子裏，抬起手機，在她和雨的對話框內，正赫然相對的是相同的兩個擁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