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個中味
一道光華從眼前掠過，然後整個世界都變的黑暗。-====-
天地在不停的旋轉，旋轉，在他身下是無邊無底的深淵，無盡無際的黑暗。而他在深淵的邊緣渾身顫抖畏懼不已，突然他整個身軀再也把持不住，翻滾了下去。一股巨力襲進心來，瘋狂撕扯，支離破碎。
www.hetiqi.com！的一聲林中玉從夢中驚醒！看着眼前這黑暗中的房間變得如此寬敞，床邊的小桌，椅子離自己彷彿比白天遙遠了不少，月光透過小窗斜斜的射在床前空地上。有一點蒼白，有一點恐慌。
林晚秋本想讓林中玉跟自己一起睡，哪怕是就在隔壁也好。但蘇成海堅持要把林中玉放到這無憂小筑西側一角的房間中，而其他除了三師姐歐陽芙蓉陪蘇菲住在別園外，蘇成海夫婦住在小築二樓，林中玉的大師兄二師兄四師兄，都住在小築東側。林中玉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掀開被子下床。
走到門口，然後小手用力！
“嘰呀”門開了。
皓白的月光撲面而來，令林中玉稍稍眯了眯眼睛，才慢慢適應。眼前是數百級的石階。更遠方是寬闊的廣場，帶着微微的水聲。林中玉費力的邁出高高的門檻，走了幾步撿了一級石階坐了下來。
他雙手托腮，怔怔的望着這如水般清涼的夜。只見深藍的夜空中，月輪遠遠的掛在天上，沒有星星，沒有雲彩。只有一座如寶劍般的黑色小山（那是劍母峰，師娘說過），靜靜懸在旁側。兩側矮山時不時的傳來一兩聲不知蟲（注1）的輕輕鳴叫，提醒着這夜色深濃。幾分茫然，幾分寂寞。
林中玉那大大的眼睛凝望着高高的月亮，不知為何竟記起了幾句零碎的歌謠，在心中默默吟唱：
“www.hetiqi.com，月亮！
遙遙的掛在藍天上。
是不是？
你也沒有了親娘！
就像我一樣！
......”
靜靜坐在台階上，林中玉眼角的淚水是那麼自然，那麼輕易嘩嘩流下。
有一種感覺叫思念，
有一種情感叫想家。
可是你思念着誰？
哪兒是你的家？
一個人，兩行淚，整個世界！
或是哭的倦了，或是想的厭了，林中玉終於回房沉沉睡去。
只是剛睡下，就覺得身上一涼。睜開眼，刺眼的光線，讓林中玉一時睜不開眼睛。卻聽到是林晚秋的聲音，道：“快起小懶蟲！要不你師父要責罰你咯！”
林中玉忙睜開眼睛，只見林晚秋子手裏正拿着自己的被子，溫柔的微笑面對着他。一股暖流經過心間，林中玉深深的答道：“是，師娘。”然後三兩下穿好衣服下床。剛走到桌前，卻見林晚秋打了一盆熱水過來，把毛巾放在水中搓洗了幾下，蹲在林中玉身前，拉起他的小手認真擦洗起來。
這時林晚秋擦到了林中玉臉上，毛巾微燙帶着縷縷芬芳。林中玉的鼻子竟不由一酸，險些哭出來。
這眼前的女子，這美麗的女子。
有一絲情緒，有一點酸楚輕輕劃過。
收拾停當，林晚秋拉起林中玉的小手，走出門外。
陽光斜斜照射下來，然而由於日輪尚低之故，石階和廣場上卻被大片的東邊矮山小樹的陰影所覆蓋，讓人倍覺清涼。
遠遠就聽到一陣喊喝之聲，卻是見廣場上有幾個人影翻騰跳躍，間有幾色光華穿梭其中。其中更有一團火紅的霞光生生佔據了半個廣場，其他幾人見之無不退避三舍。林晚秋卻看到林中玉皺着眉頭，問道：“玉兒，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師娘”雖然這樣說林中玉面色卻越來越難看起來。
看着場中那道道光華，彷彿是無數次在夢裏出現的一樣，彷彿也有一個面容模糊的身影，鮮血汩汩而下，嘴角卻略帶微笑。林中玉怎麼能不感到錐心疼痛呢，他額頭更有幾顆汗珠隱隱沁了下來。而場中諸人看到了林晚秋和林中玉前來，穩住了身形。仔細一看正是路遺風，方寸安，梁爾聰。另一邊是歐陽芙蓉，剛才那一道霸絕半個廣場的紅光便是她。
林晚秋走到歐陽芙蓉身邊微笑道：“小蓉功夫又有進步了。坐忘天道修鍊到觀天境第幾重了？”
歐陽芙蓉臉上肥肉一紅，柔聲道：“師娘，蓉兒資質駑鈍，昨日從無憂洞出來，才突破觀天境第六重”我的天，她竟自稱“蓉兒”。
林晚秋呵呵一笑。
“師娘，小師弟莫不是不舒服。”正是大弟子路遺風看着林中玉說道。
林晚秋剛才還不以為意，現在回到一看，發現這小徒弟委實有些不對了。
只見林中玉小臉蒼白，在哪兒站着讓人感覺搖搖欲墜。
走到林中玉面前，林晚秋蹲下身來，雙手按在林中玉肩上道：“玉兒，你可是病了？頭昏么？，說罷摸了摸林中玉額頭，滿臉疼愛。
“哦，沒！沒。師娘。剛才只是突然感覺頭暈了一下下，現在好多了呢。謝謝師娘關心。”看到林晚秋擔心的樣子，林中玉忙道。
“呵呵。傻小子！來讓師娘仔細看看。”說罷，林晚秋把林中玉小手腕捉在手中，也沒有發現林中玉身體有異常之處。又看到林中玉臉色慢慢紅潤起來，也就沒有太在意。只叮囑道：“玉兒，如果你再感到不舒服一定告訴師娘！”
林中玉點頭應是，這時他發現廣場上，沒有蘇成海這個大惡人在，心裏頓時寬慰不少，遂問道：“師娘，師父怎麼不在？”
“你蘇菲師姐今天早上不舒服，我和你師父一起去看，他現在還在那兒......”
“大惡人不在真好。”林中玉想到這兒不由有點歡喜，但又想“師姐病的很厲害么？”。想到俏麗溫柔的蘇菲師姐，小心靈中也有了一點擔心。
林晚秋看林中玉陰晴不定的小臉。還以為林中玉是想念他師父了，道：“玉兒莫急，你師父估計馬上.......咦！他在那兒你快看。”林晚秋抓起林中玉小手，還特別細心的給他用手指明方向，卻沒發現林中玉小臉兒都綠了。
蘇成海從走下石階來到廣場。
“師父早！”在場的四個徒弟齊聲道。
背負雙手站在當場，蘇成海身上的綠色道袍隨風搖蕩，頗有一派宗師的風範。見眾弟子問候，點點頭輕“嗯”了一聲。就在他準備細看這些弟子們的修為時，卻有一個小小聲音道：“師，師父早。”
卻正是剛在林晚秋身邊的林中玉，默默的站到了路遺風身邊低着那可愛圓圓的大頭道，彷彿生怕被蘇成海看見。
蘇成海一想昨天晚上取名字時候，心裏就鬱悶“這個小白痴！”。輕“哼”了一聲算是回應。隨之他環視一周，最後看到歐陽芙蓉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瞬間回復平靜。
道：“你們知道今天為師為什麼要叫你們來這廣場裏么？”
梁爾聰一向最是機靈聰明，手腳更是勤快無比，一聽師父問話，上前一步搶道：“師父，弟子以為.....歷代祖師在上.....www.hetiqi.comwww.hetiqi.comwww.hetiqi.com......”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自己的衣領被一股大力往上一拉，自己的雙腳慢慢離地而起，然後“嗖”一聲，梁爾聰只聽到耳邊呼呼風聲，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向後飛了起來。經過漫長的等待，終於“噗通”一聲掉在了廣場前面那抹綠色之中－－－原來廣場之前是一個大湖－－千鳥湖。不過千鳥湖如今多了一鳥，應該是一千零一鳥了。
而剛剛站在他身邊的歐陽芙蓉，把剛剛因為拋擲重物而舉起的右手狠狠甩了兩下，發出了好聽的聲音：“師父，蓉兒以為，師父肯定是有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事給我們說。所以把我們叫來。”說完還向一邊的方寸安，拋了一個自認為很嫵媚的眼神過去。
方寸安頓時一陣缺氧，黝黑的面孔竟泛出了一些光彩，只是因為太黑了之故，不知道是紅光，還是其他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光。只聽他附和道：“師妹，說的有理。師妹說的有理。”
“廢話！”蘇成海怒道。這歐陽芙蓉和方寸安說了半天跟沒說一樣，怎能不氣？看師父發怒，眾弟子連忙挺直了身子，低了頭不敢說粀ww.hetiqi.com
“師父，弟子此次奉命下山去辦事。途經單狐山（注2），竟看到一些正道人士在山上似乎搜尋些什麼。待弟子上前問詢，得知他們只是在入世歷練云云。但弟子回來一想，此事恐怕不只如此！師父所說是否與此有關？”大弟子路遺風，今日終於不再修剪指甲，恭恭敬敬的道。
“哼！入世歷練！他們當真以為別人都是睜眼瞎子么？”蘇成海道。
“師父你的意思是？”
“遺風，你可知道我奇天蘇一脈，為何是天下第一？”蘇成海沒有回答他的話，問道。
“那當然是因為我奇天蘇門，實力強絕天下，天下敬仰所致。”路遺風道。
“是么？你真的是這麼想的么？”
“師父，我......”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有誰會真的這麼以為呢？”蘇成海復又嘆了一口氣。
“師父。歷代祖師在上，弟子發誓，我是這麼以為的。”卻是不知什麼時候爬上廣場來的梁爾聰無比乖巧的答道。
“滾！！！”蘇成海袍袖一撫。
梁爾聰瘦小嬌嫩的身影，在天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然後“噗通！”一聲又開始了與千鳥湖的第二次親密接觸。
在沉下去之前，只聽梁爾聰歇斯底里的喊道：“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歷代祖師在上...師父你偏心！”
蘇成海走到林晚秋面前，又看了看林中玉，向身後道：“遺風，這幾日我和你師娘奉你掌門師伯之命去一趟東海。玉兒年紀尚幼，白天由菲兒教他些文字，這入門道法便由你晚上代我傳授。”
“是，師父！”路遺風答道。
林晚秋摸了一下林中玉的頭，把他交給路遺風。
只見蘇林二人，手指一引，腳下分別踏着一道綠色和一道紅色光華，乘風而去。光華刺眼讓林中玉心中隱隱作痛，但他的眼睛仍緊盯着林晚秋遠去的身觲ww.hetiqi.comＫ樟侄人所到之處，初時雲霧翻湧退讓，隨後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將他們的身影淹沒最後終於消失不見。林中玉才收回不舍的雙眼
“小師弟，師娘走了，過幾天才回來。我帶你去小師妹那裏”路遺風道。
林中玉“哦”了一聲，便跟着路遺風向小築方向走去。
突然，眼前一片陰影壓了下來，林中玉抬頭一看“鬼www.hetiqi.com”的一聲慘叫。
只見頭頂上方高處一張大臉，懸在半空，那臉上有一巨口，白牙森森，十分可怖。但是這大嘴卻發出了動人心魄的美麗聲音：“小師弟，叫個師姐來聽聽。”
林中玉小手抓緊了路遺風的大手，戰戰兢兢的道：“三－－－三－－－－三師姐！”
“嗯，不錯，不錯！再叫個姐姐來聽聽！”歐陽芙蓉，把大牙一齜，作兇惡狀。路遺風在旁邊不由暗暗好笑，這師妹如此頑劣！
林中玉渾身顫抖，手腳冰涼，聲音都帶了哭腔出來：“－－－－芙－－－－－蓉－－－－－－－芙蓉姐姐好！！！！”
“嗯哼！不錯！不錯！”歐陽芙蓉聽后心滿意足把大頭搖了兩搖，然後轉身而去。林中玉只覺得這師姐走起路來，這地面都跟着一陣一陣的顫動。
路遺風帶着林中玉走過觀風橋，復穿過兩個門，進入別詗ww.hetiqi.comＭ乙還眨患矍笆且桓魴≡骸Ｒ恢旯攀韃翁於穡饗濾母鍪模竺媸僑湫∥蕁Ａ種杏窨湊廡≡河行┭凼臁Ｂ芬歐緲戳種杏裱壑新源紉歟潰骸靶∈Φ蓯遣皇薔酰醚凼歟課姨氖Φ芩的愀氈瘓然乩淳褪潛環諾餃γ謎飫鎩？蠢茨慊辜塹謾！
林中玉一聽，這裏竟是三師姐的住處，心中一陣氣血翻湧，險些噴了一口出來。
“呵呵，師弟莫怕，三師妹大多數都在無憂洞中參悟本門玄功，即使回來，也多數去陪小師妹了。況這裏有三間，那幾日就算是師妹回來，你也不用怕地。”路遺風說道。
卻看這院落東側還有一門，輕輕推開，一陣香氣撲面而來。自從進入別園就有隱隱的香氣，到了這個小院香氣一下子濃郁了幾倍，想來香味都是從這裏散發出去的。只見眼前是若干間綠竹所做的小屋練成長長一排，院中遍地紫曼陀羅花，中間只有一條小小的綠色草徑歪斜斜通向小屋門口。
路遺風推開小院門后，便已經止步。林中玉回頭問道：“大師兄，你怎麼不走了。”
路遺風笑道：“小師弟，這裏是師妹的閨閣，又是養心調身之所。師兄進去多有不便，你自己上去叩門便是。師兄晚上來接你。”說罷轉身離去。
林中玉點頭應是。聞着這些清淡花香，林中玉感覺有說不出的舒服。他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生怕踩到小路邊的鮮花。
“師姐！師姐！”林中玉扣了扣門喊道。
“吱呀!”門開了。一身白衣的蘇菲，見到林中玉到來。美麗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小師弟你來了？”
“嗯，師姐。師父叫我來的”說著嘟起了小嘴。
蘇菲看道林中玉，圓圓的小臉上大大的眼睛撲簌簌的閃光，可愛之極。卻不知為何父母都說他資質不甚好。
若說到資質，這光看相貌未免落了下乘。縱是蘇菲博覽天下群書，但是她不能修習道法之故，其眼睛根本無法看透人體的細微差別，更看不出道骨仙身的所謂靈氣。
林中玉跟着蘇菲走進門一看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只見蘇菲的閨閣中，幾乎被書架擺滿。牆壁之上更是掛着各種書法，人物，花鳥，山水景物等捲軸，濃濃的墨香四處飄蕩。
這綠竹小屋怕不有十來間至多，但林中玉走過這些房間就象看到了一個書籍、書法、繪畫展覽一般，從一開始到最後無一重複。
而林中玉也在這片環境中開始了識字，讀書。他也知道了剛剛聽師娘一直說的坐忘天道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坐忘天道乃是奇天蘇門一脈所修的曠世奇術。相傳初代祖師只是一個落魄書生，鬱郁不得志，三十二歲時發誓不再考取功名，遂遊歷月荒名山勝川，途經太華山（注3）時，遇雨難行，覓得一小洞避雨，卻見小洞深處有微光跳躍不定，待欲走近，卻發現那微光見他來便向前飛去，似乎要引他前行。
幾經曲折，連初代祖師都不知道此刻到了山中何處，只聽得見隱隱水聲愈來愈近。路到盡處，驀然一轉，只聽水聲嘩嘩，就在不遠處有一小池。小池上方洞頂高處，傾下珠簾水幕，而那微光轉瞬不見。初代祖師走近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小池大有十丈，深有尺許，哪有一滴水在裏面？可水聲叮咚，清脆悅耳就在眼前，他又不得不信。抬頭一看，只見這上方哪裏是什麼水源之處，這只是一個天井一般的洞口，直通青天。只見一汪月輪當空而照，無數月光如絲如縷傾瀉在下方的小池中嘩嘩作響，細聽水聲中竟間或有些兒童嬉笑怒罵之聲，又或者有鐵馬蹄聲，佛門誦經聲，男女老幼哭泣聲，虎嘯猿啼，鳳吟蟲唱，風聲雨聲，總之世間諸般雜響，再所多有。最後那水聲聲音如黃鐘大呂敲在耳際，初代祖師腦海中金光一閃，隨即面露微笑，緩緩踏入池中坐下，輕輕抬頭。只見他身泛白光，面容間一片祥和。在身邊竟有無數道符憑空閃現，圍繞着他不停旋轉。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初代祖師向上凝望的雙眸之中，復有陣陣白光從其眼中溢出竟如水銀瀉地落到池中錚然作響。最後這水聲匯成無邊道家歌訣，在這小洞中陣陣吟唱。
轉眼九天九夜過去，水聲漸收，光華漸隱。而那洞頂的月輪早已退去，初代祖師雙眼不知何時已經閉上。又不知過了多久，初代祖師睜開雙眼，神光如電，身上復有仙氣陣陣散出，顯然已經得道。待他起身欲走，卻發現令他得道的小水池，竟緊跟其後，不肯離去。初代祖師微微一笑，使了神通把這整個小洞收在袖中。
太華山，彼時正在無妄海邊，奇天蘇山下。到得山外，初代祖師抬眼相望卻見那萬里高空之上的奇天蘇山，不由一笑，乘風而上。這一去便開闢了一個萬年古派，那小池也被他移入奇天蘇衡天峰後山得名幻波池。而他身後的太華山，卻一夜之間崩塌湮滅。
註釋1:不知蟲：[月荒地經.山物本紀.第一百二十六章]：“三翅一頭，并行五爪，其小如螢，入夜自鳴。是為不知。”
註釋2:單狐山：參見[山海經.卷三.北山經]：“北山經之首，曰單狐之山，多機木，其上多華草。”
註釋3:太華山：參見[山海經.卷二.西山經]：“又西六十里，曰太華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廣十里，鳥獸莫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