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勿妄語

緣也？

命也？

誰又能知曉？

月輪迴轉，天地無量。~~~~

據月荒地經（注1）載：“月陸，西川，無妄海萬里之上。有山名曰：奇天蘇山，雲霧飄渺朦朧如仙境，月圓之夜，山中自有萬千光華應月而生，繚繞不散。其山多陽玉，多璞金。有奇樹生之，枝葉輒動可引風來，是為招搖之樹。山中有不死奇人，餐風飲露，容顏不老……”

古人對奇天蘇的記述再所多有，玄之又玄。而眼前正有一山，不，是有群山傲然而立於萬千雲端之上，彷彿在向著世間昭昭明證。奇天蘇山共有六峰，衡天峰居中是為主峰，東有天機峰，西為樂忘峰，南厝幽谷峰，北靠避月峰，劍母峰復又在衡天峰八百里之上.

萬里長空，千層煙霞，是哪一個更神奇？

百尺高台，一抹朝陽，是哪一個更燦爛？

微風來，浮雲散。

奇天蘇山，衡天峰，觀天大殿。

無際雲海，仙氣繚繞，紫氣瀰漫，其中竟有一絕高偉殿隱約而立，更有無數寶塔，樓閣悄然其後。偶有瑞鶴幾隻，展翅祥鳴，盤旋不去，好一派仙家氣勢。

只見一塊金色牌匾高懸於百丈高的橫額之上，上書：“觀天殿”三個大字。觀天殿正中高處有一人正襟危坐於上，只見他童顏鶴髮，雙眼清朗明亮，一身墨色道衣，無風自動，飄然有出世之姿。正是如今正道魁首奇天蘇門掌門天心上人。下首兩旁有十幾把古椅，各有數人在座。前方有八百子弟，雙眼微閉，釋然而坐。

檀香陣陣，塵埃橐駝。

時有鐘鼓，杳杳邇來。原來今日是那天心上人，百朝說法之日。

仙家**，妙口生蓮，間有那八百子弟跟誦道家歌訣，直惹得天花亂墜，神鳥來朝，整個奇天蘇山隱隱竟有霞光綻現。便是那坐在左側末首的蘇成海也不由心生謂嘆：“師兄想必早已參破執天境許久了吧！”。

百朝**，緣妙一香。

如今一柱香總算堪堪挨過，蘇成海緩緩睜開雙眼。只見八百子弟，肅身收功而起，齊齊深施一禮道：“弟子領法！”，執禮垂首後退至殿口，方漸漸散去。與蘇成海同坐的乃各峰峰主及長老，向著天心上人，單掌一禮，亦各自起身準備離去。就在這時，蘇成海對天心上人高聲道：“掌門師兄及各峰師兄留步！”言罷已經來到場中。眾人聽罷，一陣搖頭，剛剛起身又坐了下來。皆暗道：“又來了。”幾百年來掌門天心上人與蘇成海的糾葛不斷，奇天蘇門各峰主及長老內心那是知道的極清楚的。每每看到天心上人與蘇成海斗在一處，便在長嘆紅顏禍水的同時，無邊的懷念起上代祖師來。

上代祖師名諱不知，姿容絕代，八百年間無有出其右者，由是皆以天下第一美女稱之，而那時的奇天蘇門除了被人以為有得天之巧的奇天蘇山，又偏有天下第一美女掌門。其他諸派對奇天蘇門大都暗存輕視之心。偏在上代祖師接掌奇天蘇門一百年之際，正是千年仙魔大戰之時。正派諸門明裡暗裏對奇天蘇門多加排擠，而上代祖師卻正如那扶風弱柳一般，竟任由眾人把仙魔大戰的約戰地點定在奇天蘇山。奇天蘇門舉派皆怒，甚至有人當面怒斥上代祖師無能之輩。上代祖師不以為忤，笑笑了之。天下人也都道她虧了一副皮囊，奇天上任掌門莫不是瞎了眼睛？

仙魔大戰如期而來，而奇天蘇理所應當的變成末首，上代祖師兀自站在那笑意盈盈。~~~~

是夜，月圓，奇天蘇光華閃閃。

仙魔大戰，魔界高手輩出，更有幾個千年邪魔，隱藏其中。正道諸門幾乎被屠戮殆盡，只有那蓬萊仙閣和廣寒宮苦苦支撐。

最後，眾人內心皆嘆，正道氣數已盡，如之奈何？卻聞蓬萊閣主高聲呼道：“奇天掌門，你尚要待到何時？”原來諸派皆以保守奇天蘇山門周全之故，把奇天蘇門人派往各峰安守，免得有魔界暗勢偷襲云云。其實內里的意思是奇天蘇門人莫上台丟了正道臉面，上代祖師含笑而應。卻不知萬年古派，豈是易與？事已至此，也正是正道諸門苦果自食。

或許是時機已到，或是正道真到了末路途窮，上代祖師玉容一變，柳眉倒豎，冷哼一聲！

只見她道袍鼓脹，滿頭長發高高飄揚，奇異的是於天際竟有七道七彩光芒，勢如飛矢轉瞬而至，緊接着一聲龍吟，破空而來，天地間金光大放，一條白龍自其背後衝天而起，把迎面的七道光芒一一銜住。祖師素手微招，把龍身纖纖一握，萬千豪光，化為一把龍形古劍通體潔白，無鞘不鋒，上有七顆七色寶石按北斗七星之勢排列，光芒湛湛連那天上圓月也因之失了色彩。

是時，正有一女子，手持此劍，睥睨眾生……

下一刻一道七彩光華如匹似練，席捲了整個天地!

古劍所至，群魔辟易。未幾，魔界教眾轟然而散，四下奔走。祖師手下竟無一合之敵！

而剛才呼救的蓬萊閣主和正道眾人，呆在當場，不知所措。

仙魔大戰，千年之約，歷有萬載。

而這次大戰，卻成就了一個門派，一個女子的無上威名，因其風華絕代，舉世無匹，遂稱之為——傾城道人。

其手中古劍，何也？

天下概莫能知。唯有風聞那廣寒宮宮主與派中長老議事時，一千歲老者曾大概言道：

“七星龍淵！”

后傾城道人掌奇天蘇門七百一十六年，至其掛冠而去時，奇天蘇門天下第一之勢，如鐵打江山，無人可撼。傾城道人制下門規森嚴，弟子多規矩，無不良行，天下為范。其衣缽傳人天心上人，也不負師望，接掌奇天蘇山聲望日隆，即比之傾城道人時也不遑多讓。但在與其師弟蘇成海，師妹林晚秋的關係處理上略有微瑕。

昔年衡天峰天心上人與樂忘峰蘇成海，均曾暗戀幽谷峰林晚秋。蘇成海年少氣盛，而林晚秋更是覺得除了傾城道人，自己才是奇天第一。遂林晚秋與蘇成海，約與天心上人比武。本商定單打獨鬥，怎奈那天心上人悟性奇高，道行深厚，一百回合上蘇成海便招架不住。林晚秋看天心上人道行如此高法，心中不免又妒又氣。“這師兄也不知道謙讓與我們么？”想罷竟與蘇成海聯手與天心上人再戰。天心上人豪情萬丈，大展所學，三天三夜，竟與蘇林二人尚未分出勝負。最後還是林晚秋女子體弱，體力漸漸不支，終漏了一絲破綻。天心上人眼看良機在前豈肯錯過，掌風嘯嘯，衣袂飄飄，然而就在林晚秋避無可避，閉目受戮的頃刻。卻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面前，代她受了一記。那鮮血狂噴在林晚秋艷紅的衣襟上，是如此燦爛，如此妖冶。而林晚秋就在那一刻覺得自己的心被一個人狠狠地觸動了。那就是蘇成海!

天意弄人，三天的比斗，天心上人以一敵二，終是勝了。力敵當世兩大高手，這分本事足以自誇於天下。

但是。

輸了你贏了天下又如何？

而林晚秋也決定了自己的選擇。忽忽百年過去，及至林晚秋已與蘇成海共接連理。天心上人仍難釋懷，期望林晚秋“迷途知返”。而蘇成海知道天心上人“亡我之心”不死，故雖坐了一方峰主仍與天心上人時時作對。幾百年間，蘇成海欲與天心上人約斗無數，無一不都為天心上人婉拒。雖未真箇交手，但天心上人何等樣人，一眼便看出蘇成海修為，更讓他驚訝的是，不知吃了什麼靈丹妙藥，蘇成海道行一日千里。

“師弟有何事？”天心上人抬頭問道。

蘇成海單掌執禮答道：“掌門師兄，三日前我門下弟子梁爾聰于山門，揀得一八歲孩童，此子天真乖巧，品相端正。不知掌門師兄……？”

“這孩子的來歷可問清楚？”天心上人，溫聲問道。

“沒有”

“卻是為何？”

蘇成海支吾答道：“這—這—這孩子把自己的姓名父母一概忘卻了。”

天心上人道：“哦，有這等事？明日你且帶他前來，屆時我與各位師兄共同計議一番！”

蘇成海道：“哼。難道師兄還信不過我的為人么？”

天心上人眉頭微皺道：“這事頗有些蹊蹺，待明日你帶那孩子來再議比較妥當吧！”

蘇成海道：“一個七八歲孩子，值得師兄如此謹小慎微么？”

言語中竟有覺得天心上人有小題大做之嫌！一想今日早上妻子竟說自己稍後帶孩子來。蘇成海的鼻子就有些不是味兒，在心底他可是極不願妻子與這天心上人相見的。

天心上人眼中一抹亮光一閃而逝，說道：“姓名父母一概忘卻，年紀如此幼小，又無半點修為，竟然能到達我這奇天蘇山門？倒請教師弟這孩子又是如何破開師父她老人家的不破古陣的？頗奈我奇天蘇門凋零至斯，被人闖過山門大陣竟然無一人知曉？”

不破古陣乃是上代祖師傾城道人從天外天一古洞中偶得。大陣初成，門中諸長老弟子皆問傾城道人此陣何名？傾城道人略一沉思，微笑道：“陣法天成，機緣偶得。呵呵，此陣已成，這個天下我想是我去得了。呃！…這陣名就叫“不破”吧！”

其後奇天蘇昭告天下，奇天小陣初成，名為“不破”，三年之內，恭迎天下高手，有破者可入奇天幻波池（注2）參悟一月。

天下自是奔走相告，更驚動了閉世五百年的昆崙山天機祖師鬼谷子。鬼谷子乃月荒萬年陣法集大成者，正邪兩道都敬之三分。他沒想到一個小妮子竟敢與天下叫囂陣法，還名為“不破”。當下動了雷霆之怒，行至奇天蘇門，而他自己也沒想到，這區區小陣自己枯坐三年也未能破得。

最後一日。是夜，月圓。鬼谷子終未參破，卻踏風大笑而去。由是不破古陣，聲名大振。放眼天下誰可破之？而沒過多久，傾城道人真地把掌門傳了天心上人自己雲遊去了。

天心上人一席話，驚的蘇成海心中翻起滔天巨浪，這幾日這孩子如何昏迷不醒，如何可憐，不是沒有一絲起疑的心思。他仔細探查過這小孩體內絕無半點修行的跡象，才放下心來。但如果真如天心上人所說有破開“不破古陣”的絕世高人，且派內無一人知曉，這根本不可能，但是事情卻擺在面莣ww.hetiqi.comＳ窒氳狡拮蛹叫∧瀉⒌難櫻率前說模勻米約憾ㄒ朧臼π侄髯際章肌

蘇成海一時語塞，急道：“我想他只不過是暫時失憶了，過一段時間就好。到時候就知道了。所以還請師兄破例恩准！！！”

天心上人聞言道：“失憶?為兄以為此事非同小可，容我與各位師叔長老仔細計較一番，再做處置，你看如何？”其實天心上人何嘗想這樣做，只是看這蘇成海的樣子恐怕是非要馬上自己承認他可以收納那孩子為弟子。

蘇成海一聽，他哪兒有耐心等那麼長時間，急喊道：“師兄……”

天心上人還是那副雷打不動的面孔，不急不徐道：“師弟，此事不可草率！你退下吧！”

言罷。

天心上人袍袖一拂，作勢欲走。

蘇成海不由大急，上前一步，道：“師兄莫非還記着那人不成？”話剛出口，不由暗罵一聲不該。

整個大殿突然安靜下來，落針可聞！殿上諸人，也被這一句話瞬間駭住，如木雕泥塑一般。

瑞鶴輕唳，紛紛展翅而去。

當！！

當！！！

司天殿的鐘聲還是那樣不急不緩，卻比剛才多了幾分餘韻，幾分醇香！那想必是遲來師父的酒醒了，替了徒弟早點的班吧。

鐘聲繚繞，

招搖婆娑。

然而，

此刻。

月陸，

西川，

奇天蘇山，衡天峰，

觀天大殿，空氣－－凝滯！

天心上人的身體竟在微微戰慄。只聽他低聲道：“蘇師弟在說我天心有眼無珠吧。”

“師兄，我…”

“風聞蘇師弟修為猛進，已經突破執天境第九重，不知是也不是?”

ww.hetiqi.com

“為兄掌奇天二百七十又二年，你約斗無數，不如在今日稱你的意。你看如何？”天心上人那話語還是那樣的平靜，然而誰都聽出了其中硝煙之氣。

原本蘇成海還滿懷愧疚，聽了這話，心中卻竟一喜。從當年敗北，他心中一直耿耿於懷，近年來自己道行一日千里早就想與天心上人再比高低。

幾百年的願望一夕成真！

是幸運？還是不幸？

此刻蘇成海胸脯一挺，渾然忘了妻子叮囑要千萬謹言，小心請示之事。天大地大，比武最大。他前一步高聲道：“師兄此言當真？”在他身後不遠處正準備離去的避月峰主，本想上前把他拉住。但聽他之言，本抬起的手臂又重重落下。其他峰主見狀，亦無不駭然。蘇成海與掌門有些糾葛是真，哪知今天蘇成海言辭過甚，讓天心上人動了真怒，傳出去豈不是要被天下人恥笑。

“玉台！”天心上人的話還在耳邊，人卻化為一道虛影，似緩實急的到了大殿之外。

“幻影流光”在場諸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幻影流光傳說中開派祖師看家仙術，非參破坐忘天道執天境第九重，莫可為之。坐忘天道第九重，距玄天境僅一步之遙！

蘇成海見后，不由豪氣頓生。身上綠色道袍無風自鼓，背後泰阿劍更是碧光大盛發出陣陣微鳴，彷彿也為了即將到來的一戰而興奮莫名.而後化為一道碧光，直射殿外。

註釋1:月荒地經：記載多為月陸奇絕之地，詭異之物，所言光怪陸離，為世人難解。經世流傳，多有缺損，是為上古殘卷。著者：妙玉。

註釋2：幻波池：昔年奇天蘇門開派祖師坐而悟道，進而開闢奇天一脈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