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寂靜之地
魂河上，一個特別的星星，閃着微弱的光，在眾多繁星中，猶如一隻營養不良的螢火蟲，伴隨着微風搖搖欲墜，由遠而近朝他們靠來。
那是一條船，一條破舊的烏篷船。
駕船的是一位頭戴草帽，身披黑袍的老者，從那佝僂的身軀和滿臉堆積的皺紋，不難看出他已是耋耄之人。
老者緩慢的搖晃着船槳，看上去十分吃力，讓人奇怪的是，那雙船槳劃在水面卻沒有帶出半分波紋，如同劃在空氣中一般。
船如同幽靈一般，看似緩慢，卻又眨眼而至，靜靜靠在他們不遠處的岸邊。
時間剛好到子時……
古小溪面帶微笑對着老者躬身行禮，隨後抬步上船，老者轉動渾濁的雙眼，看了一眼孟青鳶，抬手晃動船槳。
神秘古怪的船隻，沉默的老者，面對這一切古小溪已經習慣了。
衝著孟青鳶揮了揮手，古小溪扭頭望着被他踩在腳下的漫天繁星，眼神閃爍似乎在想什麼，在一聲無奈的嘆息中，船隻順河而下划向遠方。
望着他離去的身影，孟青鳶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出來，淚水無聲的落下，
如同內心深處的吶喊。
她知道，古小溪的腳步不會為自己停留，終有一天會離開的，只是這一天，來的有點早……
“老爺爺！這段時間麻煩您了，明天我就要離開了，以後您就不用特意接我了。”
衝著老者微微一笑，相處四年，老者的名字，他到現在還是不知道。
老者彷彿沒有聽見，依舊低頭賣力的晃動着雙槳，這也在他的意料之內，自從他第一次上船，四年來老者沒有說過一句話。
忘憂峰
一塊懸在半空的岩石上。
孟臧坤靜靜的望着下面的女兒，眼神中帶着不忍，在他身邊還有個高大的人影，之所以說是人影，這人全身都裹在黑色的袍子下，看不清面目。
“唉！……臧坤，有你老小子忙的了。”
嘶啞蒼老的聲音看似嘆息，可任誰都能聽出幸災樂禍的感覺。
“不過這小子有夠拼的，要離開了還要去那鬼地方。”
孟臧坤沒有說話，緊緊的盯着孟青鳶，直到她轉身離開，才鬆了一口。
“這下放心了？你這父親當的夠鬧心的。”
“再鬧心，怎麼也比你要幸福。”
“我？！……”
淡淡的話語，猶如一隻悄無聲息大手，死死捏緊黑袍人的咽喉，讓他無法喘息。
“行！……你喜歡鬧心就去鬧吧，我不跟你一般見識，難得出來一天，沒必要為你，掃了我的興。”
“說！今天讓我來有什麼事？”
話語有點重，帶着些許的怒意。
孟蔵坤笑了。
“這麼年紀了，還這麼大火氣。”
“我火氣再大，也沒咬你，今天這事，沒有三杯回夢，你休想揭過去。”
“行！就依你，你看如何？”
黑袍人一愣，沒想到孟臧坤答應的這麼快，或者說沒想到他能答應，要知道回夢可是孟臧坤心頭寶貝，平日死磨硬泡也就能喝上一口。
三杯！這麼簡單就答應了？
太過於痛快了，讓他反而覺得棘手了。
“嘖嘖！你答應的這麼快，看來這事不一般，等等……你先說說看，我再做定奪。”
“很簡單，我要你再回去一趟。”
“什麼？……”
黑袍人沒有理解他的意思，他讓自己過來的，現在又要自己再回去一趟，這不是沒事找事？
孟臧坤擰眉望着古小溪離開的方向，嘆了口氣。
“不知為何，我今天有些心神不寧，恐怕那裏出現意外，你知道的，只能是你去……”
“你說的可是真的？”
望着孟臧坤遞來東西，黑袍人知道他顯然不是在說笑，頓時，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我這就回去！”
說著動身就要離開。
“等等！”
“嗯？！”
“記得派個人去看看他……”
黑袍人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夜，再一次恢復寧靜。
孟蔵坤猶如石像一般，一動不動的望着不遠處的魂河，眼神平靜，如魂河一般深邃而又神秘……
破舊的烏篷船，猶如一片孤舟，搖搖欲墜的漂浮在一望無際的魂河上，身後高大的無憂峰早已看不見。
這裏，星星不再閃爍，彷彿約定好了似的，集體消失不見，整個天空灰濛濛的，像是等待黎明，但更像是在慢慢墮入黑暗中，讓人十分壓抑。
忽然，遠處出現一個模糊巨大的黑色輪廓，那銳利的線條，像是一頭蟄伏在黑暗處的巨獸，等待獵物的到來。
望着那黑色的怪物，古小溪知道目的地就要到了。
靜寂之地，墮落森林，這是孟臧昆對於這片林子的稱呼，
一河之隔卻是生與死的極端差別。
眼前張牙舞爪的枯枝古樹，四周的壓抑的環境，讓古小溪陌生卻又十分熟悉。
一樣的樹木，不一樣的山石，四年來每一次來，落腳點都不在同一個地方。
腳下是堅硬如石，黑糊糊的，不知是石頭還是泥土。
整座林子靜的可怕，除了他的腳步聲，再沒有一絲聲響，空氣寂靜的彷彿凝結住了，死死沉沉的讓人感覺十分壓抑。
乾枯的樹木張牙舞爪，如同惡鬼一般冷冷的盯着他……
諾大的林子內，竟沒有看到半片葉子，樹木中怪石林立，像是躲在樹后的惡鬼一般忽隱忽現，處處透漏着詭異。
林子內無風，卻有一股陰冷的氣息，空氣中瀰漫著腐爛死氣的灰塵。
隨着深入這股氣息越來越冷冽，古小溪腳步加快了幾分，徑直朝着林子深處走去。
突然！
一顆樹頭上，悄悄探出一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看上去是像一張老太婆的臉，一雙細眼貪婪的盯着古小溪，佈滿獠牙的口中，探出一條尖細的猩紅色舌頭，如蛇信子一般在空中飛舞着。
在這張臉下，是佈滿灰色毛髮的身軀，人臉猴身如同鬼魅，靈活的跳躍在個個樹木上，悄無聲息的跟在古小溪身後。
隨着他的深入，身邊佈滿了這種奇怪的生物，一個個貪婪的望着他，蓄勢待發。
這群怪異生物中有一隻很特別，比其他生物大上一倍有餘的身軀，和那一身黑色的皮毛尤為顯眼，很顯然是這群生物的頭領。
怪物眯着一雙細眼，興奮的望着近在咫尺古小溪，死死的盯着他脖頸處，裸露在外的那一抹雪白，嗜血貪婪的眼神中帶着一絲狡詐。
那是對鮮血的渴望，它彷彿聞到那誘人的血腥味，大腦中的極度興奮，讓它渾身躁動不安，肌肉來回抽搐。
終於，有一個忍不住了，探出身子，咧嘴猛的用力向下撲去，在它的帶領下，剩下的一擁而上，伸着枯骨一般的手臂抓向古小溪。
如此大的動靜，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古小溪停下腳步，嘴角上揚，不知為何笑容看上去卻透着一股邪氣，目光變得有些冷冽，眼神里流露着寒芒。
孑其嗎？
身後的那群生物，他早就察覺了。
抬手向後用力一揮，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長槍，漆黑如墨，樸實無華，沒有半點裝飾雕紋。
槍名噬魂，是孟臧坤送他的……
隨着一道寒芒劃破黑暗，身後的撲在前面的幾隻瞬間一分為二，
奇怪的是那一張張慘白的臉龐沒一絲痛苦，竟帶着一臉滿足的微笑。
同類的慘死，並沒有震懾住剩下的孑其，相反在鮮血的刺激下，那雙貪婪的眼睛上佈滿血絲，凶光閃爍，一個個面目猙獰扭曲，徹底失去理智，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潮水般湧向古小溪，將他淹沒在其中。
長槍揮動如電，寒芒四射，面對着如潮水一般洶湧的孑其，他沒有絲毫懼意，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讓他莫名的興奮。
無聲的殺戮開啟了，長槍所到之處萬物不留，孑其那身堅硬如鐵皮毛，在噬魂面前如同紙糊一般，瞬間被撕裂。
身邊的屍體越聚越多，漸漸的形成一個小山堆，鮮血隱秘在黑色的土地上，順着地面流向四周，帶着那股濃重的血腥味飄向遠方。
黑暗的林中無數亮光閃過，如同黑暗中的螢火蟲一樣，帶着貪婪狡黠之色。
這一刻，這片林子活了，變的沸騰起來，無數的黑影從林子各個地方閃出，離開自己的藏身之處，密密麻麻的朝古小溪涌去。
作為這場騷動的始作俑者之一，孑其只是其中一種……
殺戮一旦開始，便不會停止，鮮血就是最好的導火線。
這一切，在古小溪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便已經註定，這也是他想要的，釋放他那無處安放的精力，還有他心中的惡。
地上佈滿殘缺的肢體，噴涌而出的鮮血形成一片血霧，將他籠罩在內，鮮血如甘露般滋潤着這片腐爛破敗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