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遊子歸家
“尊敬的旅客朋友們,你們好。由首都飛往雁陽的南航?次航班馬上就要抵達雁陽市的流花機場了……請大家系好安全帶,並扶好您的座位扶手,以做好降落準備!”
一架正在藍天翱翔的波音?飛機里,機載喇叭中突然傳來空姐甜美的聲音,讓淺眠中的項楓一下從夢中驚醒。他睜開眼睛搖了搖腦袋,又用雙手食指揉了揉仍有些發脹的太陽穴,感覺清醒了許多,才站起來俯身貼着窗口朝下看,透過稀薄的雲層隱約能看到一座城市的輪廓。
“先生您好,為了您的安全,請您坐好並系好您的安全帶,飛機馬上就要降落了。”項楓正看的入神時,一名身材高挑的空姐快步走了過來,微笑着對他說道。
“哦,好的!”項楓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趕緊坐下將安全帶系好,微微吐出口濁氣,將注意力又放在了窗外的藍天,目光深邃而悠遠。
當飛機在轟鳴的馬達聲中張開翅膀徐徐降落在雁陽市流花機場時,時間已經來到了下午三點。
這一天是92年的9月3日,既不是周末,也不是節假日,極為平凡的一天。但對於項楓來說卻是他今後記憶中難以磨滅的一天。剛剛從華夏人民大學新聞系傳播學碩士畢業的他經過四個半鐘頭的空中飛行,事隔兩年後,終於學成歸來,又一次回到雁陽,這座南方的工業重鎮,同時也是他生於斯長於斯的故鄉。
走下飛機的瞬間,項楓長長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忍不住就微閉雙目。九月初的雁陽,雖已近中秋,但‘秋老虎’依舊肆虐,火辣辣的太陽當頭高照,並散發出無窮的熱力,彷彿要把下面的人都給烤熟似的。
同機的旅客大多不太適應這種天氣,低着頭紛紛快步朝前走去。而項楓卻停留在原地,張開雙臂后又仰起脖子,任由灼熱的陽光直射在他臉上,感覺暖洋洋的。他心裏明白,從下飛機的這一刻起,他就得準備好迎接自己走向社會的新生活了。
說實話項楓對新單位並沒有太多的奢望,接收單位是雁陽市廣播電視台,對於名牌大學研究生畢業的他來說談不上好與壞。畢竟三年前剛經歷完那次‘恐怖’的動亂沒多久,這幾屆的畢業生分配都不是很理想,況且這次又是最後一屆國家包分配。無論未來前景如何,自己都得在這片土地上紮根發芽,這也算是命運的安排吧!
想想為了供自己讀研而操勞一生的父母,他一時感慨萬千,在中國有多少父母含辛茹苦、縮衣節食的供子女寒窗苦讀,還不是寄希望於他們日後能出人頭地,不要再重複老一輩的辛酸。
想到這裏,項楓一顆年輕的心又重新注入了一股激情,一股‘好男兒當自強’以報效父母養育之恩的豪情壯志,雖然這激情被旅途中的勞累暫時消耗得所剩無幾。
……………
項楓手中提着託運過來的行李,順利通過安檢,出了機場候機大廳,坐機場巴士來到市中心汽車站。一下車,他就急忙找了一部公用電話,撥通了父親所在單位的總機。項楓的家並不在雁陽市,而是在雁陽市轄區雁南縣的花橋鎮,離雁陽市尚有130多公里路程,坐班車大概要2個來鐘頭。小鎮附近有一家名叫川口鎢礦的國營礦產區,是省有色金屬總公司的直屬企業,他的父母都在這家企業上班,父親項海川是勞資科的科長,而母親艾玲則是礦屬子弟小學的語文老師。
當總機將電話轉到勞資科主任辦公室時,接電話的人卻並不是項楓的父親,而是一位聽聲音十分陌生的男子,當他聽到項楓說找項主任時,只是淡淡地回了句“這裏沒有這個人,你打錯了。”便二話不說的掛斷了電話。
聽着話筒里傳來的‘嘟嘟’聲,項楓簡直有些莫名其妙,就算自己打錯了電話,這人也犯不着這麼沒禮貌吧。再說這個電話他也不可能打錯啊,明明是總機幫忙轉過去的,難道說……
一想到父親可能出了某種意外,項楓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黑着臉趕緊又撥通了總機,並讓總機幫忙將電話轉到礦屬子弟小學的校長辦公室,電話一接通,便是熟悉的大嗓門:“喂,我是麥亞平,哪位找?”
項楓精神略微一振道:“麥叔叔嗎?您好,我是項楓啊!”
麥亞平爽朗的大笑道:“哈哈是小楓啊,你小子怎麼會想起今天給你麥叔叔我打電話的,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是不是想要問我麥西的近況啊……”麥亞平是鎢礦子弟小學的校長,既是項楓母親的直屬領導,也是項楓父親的大學同學,而他的女兒麥西更是項楓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馬,兩家的關係素來十分密切,而長輩們也都有意讓他們倆走在一起,以結成秦晉之好,好更加親上加親。
可惜項楓總感覺自己和麥西有些過於熟悉了,根本沒把她當女人看,不管在一起多久就是‘不來電’,所以他明知長輩們的想法,也故作不知。一遇到這種話題就開始裝傻、充愣、扮糊塗。
項楓有些哭笑不得道:“瞧您老這話說的,我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不就是想跟您老聊聊天,問聲好嗎。對了,周阿姨她身體還好吧?”
“你周阿姨她身體還行,就是心病難除。眼瞅着自家閨女的年齡一天天往上漲,翻了年就要滿25了,可連個男朋友都沒着落。她啊,心裏就一直盼着咱家閨女能早日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呢!”一聽項楓扯開話題,麥亞平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免不了又敲打幾句。
項楓無奈地苦笑,只得按捺住急迫的心情,耐着性子跟麥亞平瞎扯了幾句,才將話鋒一轉,問道是否能讓自己母親過來接個電話,等聽到麥亞平說沒問題,讓他等着,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
項楓放下電話的時候,頭頂的天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多了一片厚實的烏雲,將太陽遮掩的嚴嚴實實,而他的心情也像此時的天空一樣陰霾地可怕,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從母親的嘴裏,他終於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來早在一年多前父親就被調離了崗位,目前在大壩分礦區當工會主席,雖然級別未變(同樣是正科級),但手中的權利和崗位的重要性和以前相比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而這一切的變化都來自於兩年前總公司對鎢礦高層的調整,原本賞識和一手提拔父親的原礦長秦德敏在年底的一次例行體檢中被查出患有晚期肝癌,不得不黯然離去,而新上任的礦長卻是一直和秦德敏面合心不合的原常務副礦長唐中天。俗話說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作為秦礦長心腹嫡系的父親自然而然受到了冷遇,被調離重要崗位也就見怪不怪了。
出事後,父母的心情想必不好受,之所以一直到今天仍對項楓隱瞞此事,估計也是怕影響到他的學業……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一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父母身上所承受的壓力,項楓的眼角不由就有些濕潤,他雙手緊緊握拳,指甲都掐進了手心肉里,突然覺得胸中的熱血再次燃燒,暗忖道:“爸,媽,你們放心,兒子既然學成歸來,就一定會好好活出個人樣,再也不會讓您二老受此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