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月五
過完二月二,農人們會越來越忙,小店裏的生意也進入了淡季,媽媽就會把店門關了,只有中午吃飯的時間和晚上開門,有想要買東西的,就會在這個時間來。這時媽媽會將工作的重心轉移到田地里,從播種到鋤草,差不多要忙三個月,也正好到五月五了。
五月五,我們習慣這樣一種叫法,簡單直接,有時也會叫五月丹陽、五月丹。後來上學時才知道真正的名稱是端午節。名稱不同,風俗習慣更是不同。大西北的農村僅有黃坡高坡,沒有汩羅江,沒有糯米,也沒有箬竹葉,更是與屈原無關。但只要有媽媽在,五月五自是與別日不同。
五月五的節日一般從五月初三就開始準備了。煮甜醅子是一個很繁雜的過程,但媽媽絕對不會因製作過程的繁雜而省去。媽媽的節日,就像她平時過日子一樣,踏踏實實,從不會偷工減料,避重就輕。更何況媽媽知道孩子們都期待那一壇甘甜的飲品。玉麥製做的甜醅最香,但玉麥的表面有一層絨毛,粘在身上會特別癢。舊時人們用剛納好的布鞋底不停地搓才能去毛,這個過程很是費勁,去絨毛的效果也並不好。媽媽便會把玉麥裝在尼龍袋子裏,紮緊封口,拿到水泥檯子上使勁摔打,這活自然就交給我們了,這也是我們最樂意乾的事。有時候是一個人掄起來摔,有時候是兩個人合作,玩到汗流浹背,等媽媽來驗收工作時,大家都還沒有玩盡興!去掉絨毛的玉麥白白凈凈的,用清水淘洗幾遍后,便將玉麥放在鍋里蒸,蒸到八九分熟後涼在大案板上,等涼到跟人體的溫度差不多時拌入酒麴,裝在瓦罐中發酵。除了去絨毛這一步,其它都是技術活,哪個環節出錯,都做不出可口的甜醅子。媽媽將瓦罐用舊衣服層層包裹好放在溫熱的炕上,等到端午節這天,屋子裏便會散發出酒香味。媽媽開壇時,我們幾個圍繞在周圍,媽媽便給我們一人剩一小碗,一碗下肚,口齒留香,沁人心脾。如果覺得還沒有吃過癮,想再來一碗時,媽媽總會說:“吃多了會醉人,醉了就會變笨”,小孩子們便不敢貪吃了。
甜醅不是端午的全部,五月初四是雲田逢集的日子,爸爸趕集時就會買好過節時用的香料、花繩、雄黃等,媽媽會在這一天做端午吃的特色花饃饃。媽媽做的花饃是我吃過的最香的花饃,和面時放入提前發酵好的酵母,加入豬油,做出來的花膜不硬,酥脆可口。放入小蘇打的麵糰要不斷的揉,我還能清晰的記得媽媽揉面時的情景,媽媽的頭髮總會跑到前面,媽媽便會向後用力一甩,髮辮子就甩在背上了。花饃表面刷一層薑黃油,經過小火烘烤后,就會變得金黃金黃的,一口咬下去,外酥里軟,金黃的表面,有規則的花型,真是色香味俱全,從屋子到院子,連空氣中都充滿了麥香味。再配上一碗甜醅,能吃到人心醉!
人們總是在吃飽喝足后才追求精神的享受。正式的端午是從早上起床後門上插的那一支柳條開始,大大小小的門框上插滿了柳條,包括上學時書包上,如果節日的氛圍還不夠濃郁的話,手腕上一定要綁上花線繩,耳鼻里塗滿雄黃,衣襟上配佩戴各種式樣的香包,再到麥田地里用露水洗一把臉。這時節小麥長勢正好,剛抽穗的麥苗精神飽滿,初升的紅日照耀在麥苗的露珠上,透着晶瑩的光,有一群小孩在田埂邊奔跑嬉戲,人在畫中游,就是一幅田園風光圖景。
隨着時代的發展,到我們這一代,對傳統節日的傳承已經異化了,人們對端午節的期待僅是三天假期。一個“忙”字就是最好的借口!就算有心,跑遍全城也很難找出一支柳條,如果你足夠幸運找到了,在高清攝像頭下,折一根柳條可能會被認定為破壞公物。兒子長到九歲,僅在動物園見過蛇,各種裝飾精美的花繩早已無法承載那個美麗的傳說。孩子們也抗拒雄黃的氣味,對製作精美的香包也就幾分鐘的熱愛。
我對五月五的懷念僅是對媽媽的想念,如果媽媽在,她一定會在這一天給我綁一個花繩,做一個花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