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節

一、春節

進入臘月,就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時間。地凍了,地里的活無法進行,媽媽就會把工作的陣地轉移到家裏。農人在臘月里最清閑,可是對媽媽來說臘月是一年中最忙碌的一月,正好是放寒假的時間,我們也可以幫爸爸媽媽分擔一些。我們幾個要麼就是跟爸爸趕集,要麼就是幫媽媽看商店,有時候還幫家裏干一些雜活。我們四人會自由組合,分工明確。幫爸爸趕集的基本上是十天休息四天,我最喜歡跟爸爸趕集,喜歡集市上人來人往的熱鬧,各種叫賣聲,整個空氣中充斥着人間煙火氣。最開心的是收攤之後,看爸爸數錢,九十年代的臘月集上,我們每天連本帶利差不多收一千元,這個收入在當時來看是相當可觀的!媽媽的小店生意也不錯,這時間的媽媽最忙,腳步跑的最快,也最開心,就是走路都哼着歌的那種。

冬月里媽媽沒日沒夜的忙碌,都是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春節。她總會趕到我們放假之前把每間房子打掃得乾乾淨淨,把火炕裏面的灰掏乾淨,每個房間的被褥清洗乾淨。還有臘月里必須要做的事,比如,抽出一天的時間掃房,掃房是很有講究的,要看日子,什麼時間能掃,什麼時間不能掃,都是有說法的,媽媽總會抽出爸爸空閑的一天,兩個人把家裏房頂上的灰塵全都清掃一遍,物件後面,各個小縫隙也不放過。

抽出一天的時間壓粉條,壓粉條時還要叫上鄰居家的嬸嬸一起來幫忙,得四五個人才能完成,壓好的粉條一弔一弔的掛在院子裏的鐵絲架上,甚是壯觀,一次壓的粉條差不多要吃一年。後來有了機器之後都送到小工廠里去加工,雖然解放了人工,但粉條的口感也沒有手工壓的好吃。現在的人可能都不在自己家做粉條了,因為這個過程很複雜,從清洗洋芋,用擦子擦碎洋芋,澄清洋芋粉,最後將粉涼晒乾,再用洋芋粉面子壓粉條。過年時,當人們吃盤中的炒粉條時,是否還記得那個為大家做洋芋粉條的人呢?

抽一天的時間殺豬,家裏經濟情況好的時候,一年要殺兩頭豬,一頭羊。正當我們上大學那幾年,一是家裏經濟情況不好,二是孩子們都離家在外,家裏就僅殺一頭豬。大家都會感到驚訝,其實這一頭豬是要吃一年的。記得我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次晚上放學回家,我照舊去園子裏溜達,看到了一隻黑色的山羊,像狗比狗大,像鹿又比鹿丑,我打小見過的羊也沒有一隻是黑色的呀!嚇得我連蹦帶跳,大喊着去找媽媽。媽媽也以為真有怪物,和我一起去看,原來是那隻黑山羊,媽媽頓時哈哈大笑,那一笑,我對山羊的恐懼早已無影無蹤了。爸爸買來的那隻黑山羊太瘦了,媽媽想要把它喂肥一點過年,結果媽媽也太實在了,沒幾天就把山羊喂得撐死了。那一年還沒等到過年,我們吃了一頭撐死的黑山羊。多年之後,我們還會說起那隻羊,媽媽會哈哈哈大笑,這事也能上媽媽的光榮榜!

臘月里也就那些時日,媽媽經常會忙得團團轉。小時候穿的鞋都是媽媽做的,媽媽要把全家過年穿的新鞋全部做好,當時有種說法,衣服鞋子沒做完隔了年就會得隔年病,所以媽媽要將沒完成的針線活趕在除夕夜之前全部完成。

臘月二十以後,媽媽基本上每天都是圍着鍋台轉,冬季里吃的蔬菜都是自己家裏種的,媽媽會將吃不到跟前的菜儲存在地窖里,當時要吃的白菜、胡蘿蔔、白蘿蔔整整齊齊的碼在大案板底下。將豬肉腌放在大缸里,媽媽腌肉的技術相當好,那一缸肉通常要吃到第二年的十一月份,自己家用糧食喂的豬肉不同於現在市場上買的肉,腌制過的肉有點像臘肉,味道比現在的鮮肉還要好。

媽媽會想着法子給我們做好吃的,家裏孩子多,媽媽就用口徑一米的大鐵鍋燒飯。我十分懷念過年時媽媽蒸的油花饅頭,一大鍋能蒸出八個比媽媽雙手合併還要大的饅頭,我們全家一人都能吃上一個,一大鍋太少,媽媽經常會做兩大鍋。爸爸喜歡養蜂,小時候家裏的蜂蜜都是用水缸裝的。熱饅頭出鍋后,媽媽會舀上一碗蜂蜜,澆上一勺熱油,我們幾個拿熱饅頭蘸着吃蜂蜜,那是真的香,媽媽也會擠在我們中間和我們一起吃,她還會說:“蜜和油,香破頭”!真是吃在嘴裏,甜在心裏。

小時候,爸爸媽媽用勤勞的雙手掬起了我們全部的幸福!

廚房裏我是幫不上任何忙的,炸油餅、麻花、丸子、裏脊時媽媽就會將我們趕的遠遠的,舊時的說法是油炸食品時,人們進進出出會影響灶神,其實我想是祖祖輩輩都是怕油燙傷孩子,所以才有這樣的說法。像我們幾個,經常飯還沒熟就圍在媽媽的灶台周圍等待可口的食物出鍋。不過媽媽最了解她的孩子們,油餅剛一出鍋,媽媽就會撈在盤子中,放置在廚房門前的花園牆上,大聲呼喊我們的名字,我們就知道媽媽已經做好了,家孩子多最大的好處就是吃什麼都香。炸完油餅,媽媽不忘再做一缸酸菜漿水。至此,家裏的年貨算是全部備齊了。

除夕這一天早上起床后,媽媽就會把家裏的里裡外外打掃的乾乾淨淨后,給我們換上新衣服新鞋,爸爸是做布料生意的,除了爸爸,我們和媽媽都有新衣服穿。爸爸帶着家人們祭祀祖先,媽媽則在廚房裏準備吃的,這天的中午經常是一頓開鍋肉,熱氣騰騰的豬骨頭放置在大盤子中,蘸上醋和辣椒,這種吃肉的方式比任何一種都要解饞,這一頓沒有任何配菜,吃到所有人酣暢淋漓才罷休。晚飯不是餃子,是媽媽的手擀麵,媽媽的手擀麵不論是薄厚,還是刀工,都是杠杠的。下在鍋里,撈在碗裏,都是整整齊齊的,麵條很有勁道,媽媽用大柴鍋煮麵條,一鍋差不多我們幾個剛好一人一碗,那個時間點,沒有人願意等下一鍋,媽媽就會很均勻的給我們每人撈出一碗。等我們吃完後放下碗筷出去玩的時候,媽媽就會一個人蹲在小矮凳上大口大口地吃面,媽媽經常教育我們吃飯時不能發出響聲,但你可知道,吃那一碗麵條不發出響聲怎麼能吃過癮呢!如果你不信,那你哪天毫無拘束的吃一碗長麵條試試吧。

如果是平時,勞累了一天的農人早已進入了夢鄉,但除夕夜一家人會圍坐在一起守歲。守歲時有一項非常重要的事要做,爸爸就會在火爐子上放一盆水,等水熱了,就給我們全家洗頭,洗頭是流水作業的,我們趴在熱炕頭,爸爸站在地上給我們洗,一般先從姐姐開始的,到我時自然是第三個,到媽媽時就排到第五了,整個過程不換水,只是在水少的時間加水,等輪到媽媽時,水已經髒得看不見盆底了,爸爸會一邊洗一邊跟媽媽開玩笑,媽媽則會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洗完之後,全家人圍坐在一個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機前看春晚,當我們在歡快的音樂聲中聽到呼呼的聲音時,那一定是媽媽睡著了。記憶中,媽媽從來沒有真正跨過年。

一年就這樣忙忙碌碌結束了,正月里的幾天,媽媽還要守着她的小店,人人都開始走親戚,媽媽便是那個給走親戚的人出售禮品的老闆娘,這一正月出頭,媽媽的收入可能都超過了農人一年在莊稼上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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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萱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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