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意的邂逅
隊伍沒有停留,我跟着他們從火堆邊走過,直接向河邊的獨木舟走去。他們有人跳到舟上,開始向下卸下東西。這些東西什麼都有,包括採集用的筐子、種植用的鶴嘴鋤、收割用的石鐮……。最後,他們從舟尾的一個木籠中,拉出一個被繩索捆得緊緊的罪犯。
然後,他們扛起這些東西向來路走去。他們的動作很熟練,好像這些東西都是他們自己的,要不是自己非常熟悉的物件,背起來總是要先琢磨一番的,起碼要看看尺寸、重量和捆紮的是否合適。所以,我斷定,他們在搬運自己的東西。至少,是他們曾經共用的甚至是公共的財產。至於那個罪犯,他們卻對他態度有些奇怪,不知怎麼,對他的態度,沒有仇恨和憤怒,相反,有兩個人攙扶着,走得很慢,以至於前面的人不得不時常停下腳步等上一等。
我稍有些心安。但斜眼瞟了下前面杆子上的那血淋淋的人頭,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是他!他死了。”那人也發現了桿頭上的人頭,踉踉嗆嗆撲過去,他因悲傷扭曲的臉上掛滿了淚水。
“親愛的兄弟,我們近十年來九死一生,一起經歷了無數風風雨雨,哪條河邊沒有我們足跡、沒有我們的汗水?沒有死在滔滔洪水中,你卻死在這裏,都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啊!”他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周圍死一樣的寂靜,只有火堆里的濕柴不時發出“噼噼啪啪”崩裂的聲音。
“時間不早了,請您移步吧!”他身後的人無奈的說道。
“等着我,我很快就來陪你,讓你不再寂寞。”說完,他向桿頭叩了個頭,一改剛才虛弱和無力,急切的向前走去。
我肩上扛了個些雜物,跟着他們走了很久,轉過了幾道山彎,地面突然平坦起來,遠遠一片草屋,草屋前燃燒起一堆熊熊大火。
眼前是黑壓壓的人群,我從來沒有出過遠門,每天就是那麼些人,還是湊不齊的族人,因為族裏每天每人都有分工,能夠聚齊的,也只有過節的時候。一下子見到這麼多人,着實讓我有些吃驚,心裏撲騰撲騰跳個不停。
火光中,場地中央樹着一根高大旗杆,上面掛着象蛇一樣的巨大標誌物,但分明不是蛇,因為它不僅長着老鷹一樣的腳,前面兩隻瓜子伸出,似乎要抓住面前的獵物,後面兩隻蜷曲着,用來支撐龐大的身軀,頭上兩隻角,象上次我抓到的麋鹿頭上長的一樣。
我天生怕蛇,而看到這個似蛇而非蛇的東西,心裏不禁一陣戰慄,怕被別人認出來,不敢再抬起頭來看。
我們在站關火堆前面的一位威嚴的中年人面前停住了,那人停下腳步。
“鯀,對於你的過失,還有什麼辯解嗎?”一個有些嘶啞但很威嚴的聲音緩緩說道。
“我無話可說,既然我這條老命不再能為天下蒼生奔波了,那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只求死後,能與一起的兄弟死在一起,埋在滾滾大河邊,讓河神為人們永遠的平安保佑吧!”他的臉龐在忽明忽亮的火光下顯得異常剛強。
他們的話說得很快,我雖然聽得很清楚,但連一句也沒理解其中的含義。
“他十多年來,哪一天曾有過一絲的懈怠。這些年也有五穀豐登,也有風調雨順,這裏面就沒有他絲毫的功勞?”突然有個蒼老的聲音說道。
“功是功,過是過,功要獎賞,但過不能不罰!”坐在上面的人說道,絲毫沒有緩和的餘地。“那就把他流放至羽山吧!”最後,他扭過頭,用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老人,然後無力的揮了揮手,再也不理其他人。
我現在明白,他沒有要立即殺死這個人,但是判處的所謂流放,那也肯定是個很厲害的懲罰。
這時,我面前的人站起來,架起老人轉身向來路走去,我只好跟在他們隊伍的最後邊。
終於,又來到水浪湍急的水邊,他們解開一個獨木舟,將那人扔到裏面,向巨浪中推去,在他們剛剛放手的一剎那,有個黑影一把把我推到舟里,那舟因為突然增加了重量,一下子沒在湧起的浪花里,然後在他們的驚呼中漸漸遠去……。
周圍是無盡的黑暗。我在慌亂中摸到舟里一支短槳,嚇得拚命划起來,身體緊緊貼在舟底,試圖能改變在那無助世界中毫無目的航向。
驚天駭浪中,無數次的波浪將小舟高高托起,一剎那又狠狠拋向無底的深淵。如果那樣的顛簸能夠忍受的話,那千曲百轉的河道,讓我一陣陣頭暈目眩。
天有些放亮了,我和那個年輕人,一人手中拿着一支短漿,奮力調整着航線,避開飄浮在水面的枯樹和死去的野獸屍體。我們知道,這在這種情況下,稍有懈怠,就會被洪水吞噬。
終於來到了平緩的水面。我睏乏極了,實在睜不開眼,不由的沉沉睡去。
醒來時,發現小舟擱淺在一處淺灘,我慢慢抬起頭,向外張望,只見遠處是一座孤島,島上荒草叢生,莾林密佈。沙灘上,無數衣衫襤褸的人在一隊隊手持利刃的武士監視下,正在緊張搬運着一塊塊巨石,他們移動的很慢。如果動作稍慢,就會招來一頓鞭打腳踢。
此時,早有人發現我們,六個手持石矛的武士直衝過來,團團圍住了我們,鋒利的矛尖對準了我們的喉嚨。
這時,我們兩手空空,只能任人宰割。他們高喊:“你們是不是姦細?”沒有等我們回答,一個人手中皮鞭就摟頭打來。聽那皮鞭凌厲破空之聲,我知道這一鞭的厲害,如果打到身上即使不當場斃命,也會骨斷筋折,於是就靈巧的向旁邊縱身躍開。
“住手!”我背後突然有個女人聲音響起來。當扭頭看時,只見有個戴着面罩的人,一手揪住鞭稍,一手指着施暴者大聲喝斥着。後面幾名侍女手執着石刀,殺氣騰騰。
“沒有首領吩咐,不可妄加處置。”她和他們之間好像很熟悉,幾個武士諾諾而退。
她仔細向我們瞟了一眼,對着幾個侍女說道:“我們走。”很快那一襲倩影就消失在密林中了。
這時,舟中老人慢慢醒來。他先是看到年輕人,不禁臉有喜色:“禹兒,是你!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