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懸崖勒馬
我真愚蠢,車到山前必有路,事實終究會水落石出。正義會遲到但絕對不會缺席。
北海瓊月打開手機,刪掉了之前編輯的辭職信。
想要讓我認輸?很遺憾,我絕不會輸給任何人!我的從警之路必將繼續走下去。北海瓊月看了看時鐘,十點二十分,距離中午十二點開庭還有一小時四十分鐘,時間足夠。
“你的父親,荔菲子言和你母親離婚了。”北海瓊月坐在她對面,“但他一定對你不錯吧。”
荔菲靜羽坐在北海瓊月對面一聲不吭。
“當然對你不錯,否則你怎麼會願意犯下這樣的滔天大罪來為他報仇呢?”北海瓊月的眼睛盯着荔菲靜羽,而荔菲靜羽卻面不改色。
“北海警官,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兇手。我沒有辦法犯案。”荔菲靜羽平靜地說,“而且我也沒有犯案動機。”
北海瓊月優雅地微笑着,她拿起旁邊的茶壺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中國茶。
“你當然有辦法犯案。”北海瓊月把茶推到荔菲靜羽面前,“赫子陵被殺害的那天,我和諸葛若零來到芷亭酒店調查,你趁機提出和諸葛若零一起去與諸葛齊雲的聚餐。聚餐結束后,諸葛若零開車把你和諸葛齊雲送回了南港大學,你有機會諸葛若零的車上裝竊聽器和追蹤器,這樣一來你就能錄下諸葛若零在車上說的每一句話。根據這些錄音剪輯出我們在芷亭酒店101號房間門口聽見的那句兇手的話也不奇怪。而且你們既然曾經聚餐的話,就說明你有很多機會能拿走什麼諸葛若零觸碰過的東西獲取指紋,也就是餐巾紙一類的,並且把指紋印在你製作的次聲波發生器上。
“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荔菲靜羽。第四起案件中,我們都以為被害人是早上回到家后被人殺害,其實不然。被害人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經回到家中,而且當時你也已經埋伏在他家裏。那天晚上下了一陣大雨把你們兩人進入家中的腳印沖刷掉了。第二天早上,你根據裝在諸葛若零車裏的追蹤器查看她的位置,發現她即將路過案發現場的時候就出來將被害人殺害,並且穿上風衣墨鏡離開被害人家裏。進一步觀察諸葛若零的位置,在適當的時候利用被害人家裏的錄音機發出尖叫聲把諸葛若零引過去。當然了,你在離開的時候事先換上了一雙與被害人一樣的鞋子,並且倒退走出被害人家,這樣一來你走出案發現場的鞋印就會看起來像被害人回家時留下的鞋印。為了讓這一切更加逼真,你甚至還利用了你放在房間裏的啞鈴。被害人的體重大約有70kg,可你的體重遠遠不到70kg,為了防止警方日後調查腳印產生疑惑,你特意拿着啞鈴走出了案發現場,增加自己的體重,讓自己的犯案手法更加逼真。”
“北海瓊月,如果你非要聲稱我是兇手,請你談談,我是怎麼把磁卡鑰匙扔到2202號房間的陽台上的?”荔菲靜羽不慌不忙地問。
“簡單,你利用了伯努利原理。”北海瓊月早就預料到了一切,“我們收到了一份證詞,案發當晚有人聽見你的房間傳來吹風機的聲音。這家酒店的磁卡鑰匙比較特殊,質量非常輕。所以你就可以利用吹風機製造上下壓強差,讓磁卡鑰匙懸浮起來。千萬不要小看這一招數,就算你稍微傾斜吹風機,磁卡鑰匙也不會掉下來,而是相應地傾斜。只要你花點功夫,應該可以輕鬆地把磁卡鑰匙從自己房間的陽台上扔到2202號房間的陽台。
“至於最後一起案件,
你事先故意打破了101號房間的窗戶,然後又偽裝成裝修公司的人謊稱酒店工作人員填錯了訂單為101號房間換上了一塊普通的單層玻璃,當然了,這一切都是為你的犯案做準備。案發當天,你先把被害人迷暈,把她和次聲波發生器一起裝進帶有真空隔層的保護套里,然後從房間的大門離開,用鑰匙鎖上大門。接下來,你假扮成酒店工作人員打電話給諸葛若零,把她引到芷亭酒店來,然後再根據車上的追蹤器選取適合的時機從自己房間打破101號房間的窗戶。這個手法非常簡單,只需要利用你房間裏那根過長的水管。你特意為酒店換上一塊普通單層玻璃就是為了給自己的犯案提供方便,因為普通單層玻璃大概能承受106帕斯卡的壓強。再加上案發現場有少許水銀,我能大概推斷出你的手法。從一層到五層的高度按照十米計算,根據液體壓強公式P=ρgh,P是所求的壓強,單位是帕斯卡,ρ是液體密度,g是地球上物體所受重力與其質量的比值,h是高度。按照國際單位制來計算,你所使用的水銀密度為13.6×103kg/m3,g取9.8N/kg,h約為10m,把這些數值帶入公式P=ρgh可以得到P等於1332800帕斯卡。從五層的高度用那根放在你房間裏過長的水管和足量的水銀,完全足以製造足夠大的壓強打破那扇被你特意換上的普通玻璃。至於如何把鑰匙放回101號房間裏更是小問題,你只需要事先把鑰匙放在水管前端,這樣一來當壓強足夠大,玻璃破碎的時候,鑰匙就會由於上方的壓強隨着破碎的玻璃掉進房間裏。然後你再來到酒店大堂和舒露霜一起成為案件第一發現者,在大家來到101號房間門口的時候故意播放你那段早已準備好的諸葛若零聲音的錄音,並且通過遙控打開次聲波發生器殺害被害人,這就是你的整套犯案手法。”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請教,諸葛若零當年的確是逮捕了你的父親,但你為什麼這麼憎恨她?你是一個講道理的人,你的父親當年是罪有應得。”北海瓊月繼續問。
“他才不是罪有應得,是諸葛若零那傢伙,明明知道荔菲子言是無辜的卻還故意將他逮捕!”荔菲靜羽突然開始激動,“案發時我父親明明就在和他的網友們聚餐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而諸葛若零明知道這一點卻故意隱瞞,還有那幾個網友,明明知道我父親有不在場證明,卻拒絕為他作證,這幾個網友才是罪有應得。”
北海瓊月惋惜,原來這才是荔菲靜羽的犯案動機,為了一些誤會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後果。
“這時那起案件的詳細資料。”北海瓊月拿出一份文件放在荔菲靜羽面前,“還有案發現場的照片。”
北海瓊月把一張拍攝於被害人家中的照片拿出來,客廳的窗戶被打破,被害人倒在客廳中央,看起來就像強盜殺人案。
“這張照片有什麼問題!明明是強盜殺人案,諸葛若零那傢伙卻硬要說是我父親殺害了這個人,所以我才要讓諸葛若零也體會被人誣陷的感覺!”荔菲靜羽早就看過這張照片。
“荔菲靜羽!”北海瓊月厲聲道,“你上次看這張照片的時候還是一個孩子,但現在你已經是一個成年人,請你仔細地觀察一下這張照片。”
荔菲靜羽忽然注意到了什麼,拿着照片的手開始顫抖起來。
“你也看到了,被害人身上有玻璃碎片,也就是說,是有一個人先殺害了被害人再打碎窗戶。所以被害人家裏並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北海瓊月又拿出一份文件,“案發當天,你父親荔菲子言在芷亭酒店預定了一個房間,事後在這間房間的地毯上檢驗出了血跡反應。也就是說,你父親是故意想要利用他的網友為自己偽造不在場證明,但他的計劃卻被犯罪心理學家赫子陵看穿,赫子陵可能在他們聚餐的時候察覺到了荔菲子言的不妥,於是把這一切告訴了諸葛若零。諸葛若零經過調查發現了真正的案發現場其實是芷亭酒店。這樣一來,荔菲子言的不在場證明就不成立了。這也就是為什麼他的網友沒有出場為他作證。”
荔菲靜羽盯着北海瓊月,忽然明白了什麼:“你果然沒有相信諸葛若零是兇手,這麼說之前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迷惑我。”
“沒錯。”北海瓊月微笑着點了點頭,“你說得非常正確。”
“北海瓊月,諸葛若零身上有什麼獨特的品質?你為什麼要為了她這麼做?”荔菲靜羽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屑,她顯然非常瞧不起諸葛若零。
北海瓊月沒有料到荔菲靜羽會問這種問題,在她眼中,荔菲靜羽應該更能理解她的想法。
“你是南港大學20歲的碩士研究生。雖然我沒有參與你的成長經歷,但我相信你一定從小就是個超級學霸。”
“沒錯。所以呢?”
北海瓊月再次惋惜,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是殺人犯,或許她們也可以互為知己。
“我和你一樣,從小就是個學霸。不知道你在學生時代有沒有感受過孤獨,但我以前總在想,明明說的都是中文,可你就是聽不懂那些網絡用語,也無法參與大眾的圈子。其他同學們見了我都會說:‘北海瓊月,你又考了年級第一,你成績這麼好還有什麼可擔心的?’這種話你從小一定也聽過不少。我覺得大家口中所謂的學霸才是真正不被理解的人。他們只知道我們人前風光,卻不知道越是像你我這樣被稱為天才的人越要承受巨大的壓力和責任。我們了解更多,知識更淵博,對世界有不同於常人的、超凡脫俗的見解,也因此高處不勝寒,只有極少數人能與我們產生對話,所以我們才會經常處於孤獨之中,沒有朋友,獨來獨往。物以稀為貴,所以極少數能與我們產生對話的人便愈加珍貴。”北海瓊月低了低頭,她忽然又想起了歐陽璟懿,“而且,諸葛若零非常信任我,我不想讓她失望,也不能做令她失望的那個人。”
“你怎麼知道,你難道就不擔心諸葛若零不理解你的所作所為,等你為她洗清罪名后,她也會因為你之前的無情無義記恨你,從而走向決裂?”荔菲靜羽繼續問。
北海瓊月意識到荔菲靜羽其實非常了解自己:“當然會擔心了。我會擔心事情結束之後她不聽我的解釋,認定我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然後和我割袍斷義。實際上,這種情況是否會發生我也不敢打包票,但當時的情況無法顧及這麼多。我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相比諸葛若零含冤入獄,我更願意接受割袍斷義的結局。”
北海瓊月看了看時鐘,11點。
“和我走吧,換諸葛若零出來。”北海瓊月平靜地說,她意識到一切都結束了。
荔菲靜羽將一切和盤托出,包括自己是怎樣制定犯罪計劃,怎樣嫁禍給諸葛若零,甚至還主動交出了證據——她存在電腦里的犯罪計劃書和從第五個被害人處偷走的盒子,盒子裏裝着一部手機,手機里有當年網友相識的社交媒體。自然,這一切的結果是諸葛若零在開庭時被無罪釋放。不過,對於北海瓊月來說,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