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滄海---碧海
那高台之上,是筱筱,不是她。
阿驍細細的看,似乎發覺,這個樓閣又不夠高,不是下面有高高矗立的廊木,檯子,廊台也沒有延伸而出,“從那裏掉下來的人,真的是筱筱?”
自己的夢...這也是夢。這是哪,這夢中的女子。
他回身站在她面前,她的神情還是那般憂鬱。
“我不該愛上他的。”
他忽然想起,她對他,說過這話。
她趴在海岩上,不是海,也是海,是…是剛剛他在的那個地方。
那個時候,她眼裏含淚,眼色碧藍。
他站着,低頭看她,他看清了自己的模樣。
蹙眉,神緊,無限心疼,卻什麼也沒說。
一個激靈閃過。
阿驍言,“這裏是瀾滄海,碧海。”
女子笑了,阿驍記得,她叫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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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以為攔着我不讓我進屋子也不叫我離開蕭家就有用嗎!程家今日知道我與公子來蕭家的人怎麼也超過了一打兒!”
一圈蕭家人圍着櫝子,櫝子一籮筐一籮筐的話與蕭家人爭辯。寧伯心裏緋議,這程家哥兒的隨身小廝也不是個腦子靈光的,一打兒人?要是有一打兒程家人知道了又要如何呢?還能是現在他們蕭家人圍着他這個小廝的局面?
“讓他走。”蕭山鄂從房裏出來了,他的話蕭家人自然要聽,“他不回去,誰將你們的二小姐帶回來救人。”
眾人散開,櫝子隨即便飛奔着回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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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讖奇怪,阿驍一走,自己這院裏卜的卦為何運行的這般順暢。
“傅爺,傅爺。”櫝子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聽着很是急切。
傅讖回頭還未看見來人,就聽啪嗒一聲,他自己的陣中卦竟然解開了。
他蹲下,看着卦象,“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筱筱的大劫才剛剛開啟。”
“傅爺,您快去,快跟我去蕭家,救救我家公子。”
傅讖詫異,“蕭家?蕭家扣了你家公子?因為我師妹?”
“傅爺料事如神啊!您快些去吧,一堆人圍着那屋子,我喊公子,公子連回聲都沒有,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
傅讖聽了這話就知道蕭家扣着阿驍是為了要筱筱回去,可筱筱此刻還沒有到京城啊?不,蕭家是想要個會法術的人,他們不在乎誰去蕭家。“他們想要筱筱做什麼?”櫝子一怔明顯不知情,傅讖也不再問只道,“走,帶我去程家。”
“好好,好,傅爺我家的車還在外面,咱們這就去。”
馬車疾行的聲頭老遠就聽得見,守門的蕭家小廝先聽后看就知道程家的人又回來了。
“寧伯,程家那人又回來了,還帶了人。”
馬車?若是二小姐回來因着擔憂程家少爺定是騎馬而來不是坐馬車才對啊。來人不是二小姐!“哎呀!”寧伯心想這都是什麼事兒啊,真的是,“還不攔住人,二小姐沒回來,決不能叫程家把人帶走了。”
“寧伯,攔不住啊。”
“怎麼攔不住?”
“因為來的人是我。”傅讖一路暢通無阻。他一個修仙之人,一些小法術就能困到眾人,怎麼會怕那些家丁。
“你…”傅讖進來屋子,蕭山鄂一驚卻又是意料之中。他坐在榻前凳子上對傅讖言道,“你不想筱筱來,你來也是可以的。只要有人有辦法讓蓮兒醒,誰來我都不在意。”
傅讖和櫝子看見那榻上人和榻下人,“她怎麼了?阿驍又怎麼了?”
蕭余氏帶着人端着湯從屋外進來,看見屋裏多出來的二人和除了蕭山鄂外都倒在地上的下人。她撲過去,抓着傅讖的衣角又開始哭哭啼啼嚷道,“我們沒法子,沒法子。不這樣做,菂兒是不會救她姐姐的。”
“救不救,救不救得了,我本不好說什麼。可夫人,菂兒,也一樣是您的女兒啊,您二老如今可是在拿她的摯友逼迫她行事。”
“也一樣在逼迫你。”蕭山鄂一臉疲憊的看着他,眼裏有着狠意,卻也有着無奈。
傅讖心嘆,這該是什麼樣的人,既能無所不用其極的疼着一個女兒,卻又能萬事不去顧忌的傷害另一個女兒。
“如果筱筱能救人,我也一樣能,畢竟我是她的師兄。”傅讖說著上前,看見他們二人相覆的手。這樣不合規矩,也不怕別人瞧見。
可...微光,傅讖也瞧見他們手下的微光,他伸手去觸碰。
心悸。
這樣強烈的吸引之力,竟不能將他們的手分開。
“筱筱上次用過什麼法術?”傅讖問蕭山鄂。
“她只說了什麼,掙夢,驚,醒!”
“奪魂術。”傅讖很奇怪,若只是一般被自己的心念困在夢中,筱筱怎麼會用奪魂術。“她手裏握着到底是什麼?”
“只是一面佩鏡。二小姐救了大小姐就叫奴將佩鏡給扔了。奴也不知道為什麼,小姐人都到京城了卻找到了這佩鏡。”
“知道了。”傅讖亦念叨,“掙夢,掙夢!”他手觸他們的手,尤感一股強大的力量。
“你為什麼在這裏?你是誰?原來是你。”
“誰?誰在問我。”光亮刺眼,也不對,傅讖心想,好像是自己的眼睛就是睜不開去。一個人,那人,像是個年輕的男子。
“別過去了,你跟她都不要來,我替你拉那兩人回來,你等着。”
“你是誰?!”傅讖大吼,“啊呵。”心悸。傅讖一個趔趄,櫝子趕忙扶住他。
哐當,阿驍的手鬆開來,整個人掉在了地上。
“公子!”櫝子忙跑過去扶人,可人卻是昏迷的。
而蕭圓蓮的手也鬆開了,佩鏡掉出來,傅讖過去撿起來,搭脈與她。“沒事了,她再睡個把時辰就醒的過來。今日事,我覺得蕭家主還是不要讓程家和筱筱知道的好。櫝子,將人背回去。”傅讖將阿驍扶上櫝子的背,蕭山鄂卻抓住了他的手腕並不想他走。
“蕭家主,我師傅是大仙師,我也自小修習仙法。您並攔不住我,你女兒會醒的,莫要讓我將今日事上達天聽。”
傅讖不是個好惹的,蕭山鄂只得鬆開了手。
如言,一個時辰后蕭圓蓮醒了。
兩日後,筱筱終於進了京城。
朱元槿和焦鴻大早兒就去城門前的茶點小坐等着她,待見了來人,朱元槿就一個熊撲而上。
“快下來,也不怕丟了朱家大小姐的臉面。”
“筱筱,我們好久沒見了,有個幾年了呀!想不想我!”
“自然想你。”焦鴻上前替筱筱解了圍,“你是回程家還是跟我回朱家。”
“我姓蕭,卻搞得我不能回蕭家一樣。”
焦鴻規矩的一笑,“那就是跟我去朱家了。不過,你大師兄在程家住着呢。這裏畢竟是京城,師傅們也不在京城,你我住到國師府都要端好自己的身份給他人看,太過拘謹,還是不住的好。”
“鴻姐。”筱筱甜甜叫了一聲,跑到鴻姐身邊抓着她的袖子角搖晃,“我也要吃好吃的點心,”她瞧瞧她們身後的茶座,“不吃這種,吃那高樓亭閣里的。”
“你怎麼不說吃宮裏的。”焦鴻白了她眼。
“那也可以啊!”朱元槿接話,“等表哥中了狀元,宮裏肯定要擺席款待的。到時候啊,叫表哥帶你去。”
筱筱與焦鴻相視一眼,伸手指頂走她那個大腦門兒,“我是修仙之人,要進宮也是同我師傅大仙師一道去。”
朱元槿臉色一滯,瞬間垮了,“多年不見,你修仙修的絕情絕愛了啊。”
絕情絕愛,這話,怕是只有父親嘲笑過她。
“休得胡言!”焦鴻拍打了朱元槿,“走了,筱筱,回家吃飯了。”
一轉眼便是放榜,程徵驍不是一般的爭氣,進士首榜一甲入了殿試。殿試后,便被聖上指了狀元,如朱元槿所言,宮裏自然設了宮宴款待。焦鴻和傅讖也都一併被邀進了宮,只是筱筱並沒去。
蕭家送了信到筱筱手裏讓筱筱回家去住,可筱筱此刻卻住進了國師府。
他人皆是笑樂,家人皆是溫情。可於筱筱,只有師兄和師傅才是溫情。
“你站在門椽之上瞧我,也瞧不見面上何色。今日宮宴未完,師兄怎麼這樣早回來。”
傅讖進來,走到她面前,見她也在卜卦,便言道,“我以為只有我閑來無事算一算卦。”
“鴻姐師傅可是大國師,他出卦皆為國運。自然,那占卦本事不一般,他所出的卦,不是吉慶而是窺相,窺探天機。這種逆天禁術本是修仙路上的禁忌,修仙者一般不會碰觸。可也巧了,卻偏偏被他一再研習使用,用來用去非但沒行將踏錯,而走回正途更坐穩了這大國師之位。師傅曾說,若他不醉心名利,許是修仙的本事都要好過他的。”
“他不是醉心名利,而是放不下世間俗塵,放不下家國。就像師兄我修仙的本事不如你,如今借學些窺相之術,將來也許可以擔下國師之位,替君國分憂,只是於你...可你不該學。”
筱筱聽了這話睨了一眼師兄問,“鴻姐什麼時候進門?你又可告知過她,你想做這國師之位?她是國師唯一的徒兒,一直在成為未來國師的路上努力,若她知自己心愛之人想坐這個位置,又會怎樣?”
“許是要比上一場了。”傅讖笑了笑,找個地方坐下,“怎麼,你怕師兄會輸啊。”
“鴻姐有沒在你面前卜過卦?”傅讖搖搖頭,筱筱又言,“可我卻覺得,鴻姐的卜卦已經不是一般人比得過了。”
“大概吧。”他嘆了口氣,“那你學這個做什麼?”
“阿驍說,國師替我占卦得凶才不許我那個月進京。可又說,你替我卦得這月凶。這之間,差了一月。”
“師兄大抵是不濟,卦象不大對吧。”
“我想看卦象,若師兄不濟,鴻姐如何?”
“筱筱,你到底要做什麼?”
“那個佩鏡,為什麼在阿驍手裏。”
佩鏡,傅讖想起來那個在筱筱長姐那拿回來的佩鏡。“我從蕭家拿回來的。前幾日阿驍看到,同我要了去看看的。”
筱筱面色越發奇怪,傅讖疑惑,“怎麼了嗎?”
“我不小心看到他翻開的日誌,寫了些奇怪的夢語。我還在看,他進來瞧見,急忙合上,還一臉怪我不敲門而進他屋子的模樣。但我進他的屋子,十次里有九次不曾敲門的,剩下的一次也許是屋裏有他人才會敲門。但他,從不曾說過我一句。”
“你是在替阿驍則卦。”傅讖瞭然。
“但一直判不透。”筱筱將之前卜卦的卦象給傅讖看。
傅讖起身走到案前,看到筱筱卜卦之像,心口悶堵,像掉了幾拍。
他將袖裏一直揣着的卦,那個之前替自己師妹卜的卦倒在案几上。
筱筱瞧了眼自己師兄這不那麼正常的模樣,也忙低頭看卦,“頤卦,上艮(山)下震(雷),二陰介三陰,診間,不得上下。”
“與我所算,一樣?”筱筱也是難以置信,為何師兄卜卦與她和她卜卦與阿驍會一樣的結果,“是不是我們,就沒有學對。所算都是一樣的結果。”
“師妹,你覺得鴻兒的師傅是那樣的人?我們之前算的小卦不也都是準的,對的。怎麼到我們親近人身上,就不管用了?”這話說的他們師兄妹之間一時靜默,傅讖也察覺自己說錯了話,拍拍筱筱的手,“莫要多想了,收起來,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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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繁鎖無趣,阿驍的新科狀元得了不少恭維話,可本就是鐘鳴鼎食之家的他,早就看透的太多。他現下的精神勁兒,並不在這陛下的賞識和群臣的恭維上,至於那些想把女兒嫁給他的朝臣,他更是避之不及,不想理會。
他未曾想到的是蕭家的大小姐蕭圓蓮也會來這個宴席,怪不得,筱筱不肯來。
蕭圓蓮起身更衣,離開前朝他看了一眼。
阿驍摸了摸胸口揣着的佩鏡,左右告退起身更衣。蕭圓蓮想要什麼,他知道,可他也想知道,這個佩鏡到底有什麼蹊蹺。那日他困蕭府見到碧海還沒明白個所以然就被傅讖叫醒了。這些時日,日日驚夢,腦中都是自己與那碧海之事。那碧海在哭,在逃,在傷,可他卻怎麼都做不了救不了。
他想救她,這句話他對自己說了好些遍了。那感覺,就像是自己不去救筱筱,定要耿耿於懷一輩子。
那日筱筱瞧見了他記的已然厚實的日誌,他着急了。他曉得,心急之下,自己甩了臉子給筱筱。筱筱那日看他的模樣是他沒見過的,而他的模樣,許是自己也沒見過。他不明白為什麼,細細想去,都是那佩鏡,在作祟。
“今日日圓,想來與人團聚才是樂事。”
阿驍行至蕭圓蓮身後不過將將,這人這話,是在說與自己聽?
她未回頭繼續開口,“我知道你是來尋我的,快快將我的佩鏡還我。”言罷,她轉身回頭便伸手討要。